穿著黑色風衣男人的臉逐漸清晰起來。

在疼痛中掙紮至虛脫的她，忽然間什麽都想起來了。

三年前陳眠的確去過海港，她原本是要去和人打架的。父親為了給上位新歡的兒子買房，把她的錢騙的血本無歸。

那天海港異常熱鬧，她在討說法的路上看見有只貓和狗在打架，有和自己後輩告別的老人。

陳眠無聲的走在人群裏，好像一副彩色的畫裏面只有自己失去顏色的黑白漫畫。

她行色匆匆，無意中撞掉了一個女孩懷中抱著的玩偶。陳眠一心只想著如何去父親的店面大鬧一場，完全沒有向她道歉的意思。

“走路不長眼睛啊！”被撞的女孩兒一臉憤然，差點就要沖上去拉著她向自己道歉。

旁邊女孩兒面色一緊，她捏了捏手裏那個款式一樣，顏色卻不一樣的娃娃道：“羅茵，別鬧事，這裏警察多。”

陳眠不管不顧，孤身翻進父親店面的小倉庫，暗自躲在裝載貨物的空箱子裏，如同一條藏在暗處的蛇一樣靜靜等著他們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沒等回來，她卻聽見了幾聲砰砰的爆炸聲。陳眠並沒有多在意，前幾天新聞上才說起海港工作人員總是失誤將貨物分類搞錯造成小面積失火的消息。

她正準備跳出箱子找找那幾個賤人到底跑哪去了，卻不料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突然闖了進來。

他的身上全是血，暗紅的血跡在黑色的衣服上氤氳出一種奇怪的顏色。

男人看見她站在箱子裏，先是一楞，忽然又踉蹌了一下。終是體力不支跌坐在木箱子旁邊。

陳眠一驚，她的聲音抖了抖：“你怎麽了？”

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是咬牙起身將她又按回箱子裏，扔給她一支錄音筆後迅速合上蓋子。

“一會兒無論聽見什麽都不要出來。”

“幫我把這個東西交給南城分局的溫奕名。”

陳眠無措的拿著那支錄音筆，窩在黑暗的箱子裏問他：“你說什麽？”

“你就說，是溫奕衡給他的，只能給他，其他人一概……”

他還沒說完，倉庫的門吱呀一聲又被人踹了，在黑暗中透過箱子的縫隙看見了她一生中最膽戰心驚的畫面。

三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拿著匕首慢慢靠近坐在地上早就沒有反抗能力的男人。

健碩男人後面跟著一個瘦猴和黃毛。他們拿著刀逼問他：“鄭龍給你的東西在哪？”

地上受傷的男人冷笑：“他沒給我東西。”

三人當中那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健碩男人忽然將匕首紮進受傷男人的手掌心，獰笑道：“鄭龍來就是為了給你那個東西，他只見了你。”

他的聲音有種令人心驚膽戰冷血：“所以，拿出來。”

陳眠躲在他身後的木箱子裏，壓抑著呼吸看著這揪心又疼痛的一幕，仿佛那把刀也捅在了她的身上。

他們在折磨他，逼迫他交出他們想要的東西。而那個東西，現在像是個燙手山芋一樣被握在她的手裏。

如果她在這裏躲著不吭聲，他們永遠不會意識到她的存在，可是他們就會繼續折磨著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陷入了兩難，如果她同情心泛濫傻不拉幾的跳出來交給他們，他們或許誰都活不成。

陳眠還記得他對自己說的話：無論聽見什麽都不要出來。

她只能強迫自己冷血的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些。可是男人忍著疼痛的呼吸聲反而愈加清晰的傳進耳朵裏。

外面忽然又響起了打鬥的聲音，她透過縫隙看見受傷的男人依舊靠在箱子邊上坐著，他很久沒了聲響。

陳眠透過縫隙看見倉庫裏不知何時又來了一個男人。他穿著黑色的沖鋒衣，帶著一頂遮擋著半張臉的帽子。

男人右手虎口處紋著一個好看的蝴蝶刺青，刺青男在躲避的瞬間，從腰裏掏出一把手/槍，直接對上了對面三個男人的臉。

四個人僵持著，三人/幫裏那個健碩的男人慢慢往後退了幾步：“鄭龍，冷靜點。他交出這個東西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本該是一條船上的人。”

被喚作鄭龍的刺青男沒理會他，舉著槍的同時又問地上受傷的男人：“奕衡，過來我這邊。”

然後，是長時間的沈默。

他流了很多血，似乎空氣裏都彌漫的是鐵銹的味道。

“奕衡！”鄭龍又喊了一聲，依舊沒人回應他。

三個人裏其中一個瘦的跟猴一樣的人顫巍巍的開腔：“大哥，那個條子好像死了……”

黃毛懟他：“死了剛好，今兒個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出去。”

那個健碩的男人舉著自己的雙手。小心翼翼的開口，“那東西這個姓溫的警察說你沒給他，那就是還在你那了？”

鄭龍楞楞的看著那灘血從地上那個男人身下氤氳開來。心臟裏有個地方好像忽然坍塌了一樣，他才決定聽他的話把東西交給他。如今卻又因為這個東西他丟了性命。

鄭龍扭過頭不去看地上倒在血泊裏的男人，他忽然對著那三人歪頭露出一個陰鷙的笑：“你猜。”

還不及對面的人反應過來，他早就上膛的子彈直接射穿了三人的腦袋，三槍彈無虛發。

槍支的聲音剛巧藏在海港接連起伏的爆炸聲音中。仿佛這個夜色裏所有的聲響都給了失火的貨物。

鄭龍頹然放下舉著槍的手臂。

他上前蹲下身，溫奕衡的屍體面前蹲了下去，卻這樣開口：“警察的追求到底是什麽？像我一樣一年一年的在黑暗裏生存，還是像你這樣剛正不阿到頭來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又或者像是周光那樣平步青雲？”

鄭龍忽然輕笑了一聲，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蝴蝶刺青：“周光倒是步步高升了，可他卻是拿我們倆當的墊腳石。”

他擦了擦他臉上的血，看著地上了無生機的男人：“如果你還活著，肯定會對我說：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可是回不了頭了。奕衡，就算今天我沒有黑吃黑拿著這筆錢走人，四年前我替周光解決的那件事依舊讓我無法歸隊。

沒人回應他，他卻在喃喃自語。就好像地上的人真的會聽見一樣。

“這是周光欠我的，四年前我替他擺平了那個瘋子，最後做了暗警，他倒是扶搖直上。當初說我們是他的左膀右臂，可他狠起來，連手臂都可以斬斷。”

“比如說。”他頓了頓，“這三個人也是他找來除掉你的。”

地上的男人早就沒了生機。

鄭龍翻起溫奕衡身上早就被割裂破碎的衣服，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尋而不得後，又開始從墻角的位置一個一個的翻倉庫裏的空箱子。

陳眠聽著他翻箱倒櫃的聲音，感覺到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握著那只錄音筆，像只瑟瑟發抖的兔子一樣躲在黑暗的木箱子裏，清醒又害怕的看著發生的一切。

那雙腿在她藏的箱子前面停頓了幾秒鐘。

忽然大門外面又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拿著擴音喇叭喊：“501！大火都快燒過來了，你們家怎麽還有人在這啊！”

鄭龍在黑夜裏將匕首掏出來藏在袖間，他轉身慢慢走近門口：“馬上就走！”

門外的人又喊：“知道謀生不易，別為了幾件貨命都不要了！火順著風說來就來。”

見他把自己當成了倉庫的主人，鄭龍順勢找出一個空的木箱子將溫奕衡的屍體裝了進去又蓋好蓋子搬到小推車上。

“我把這件貨帶走！”

外面的安保人員扯著嗓子罵他：“趕緊走趕緊走。我幫你一起推，真是為了帶一件貨出來命都不要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