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毫無顧忌的一溜煙跑了，徒留下陳眠站在熾熱的陽光下，被尾氣熏的睜不開眼睛。她在地上楞了半天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一直爭取的自由就這麽出現了。

良久，才恍恍惚惚蹦出一句話：“溫警官，他就這麽……不管我了？”

“哦？”溫奕名單單卻回應了這麽一個不知深意的字眼。

還是個反問的語氣。

“啊？”她也莫名來了這麽一句話，語畢又覺得自己的回應很像是相聲裏的捧哏。兩個人不知所雲的哦啊交流了一番，空氣裏有些沈默。

“你想他來管你？”溫奕名盤旋在頭頂的聲音雖說依舊溫和，卻有種莫名的抗拒。

陳眠無暇顧及這話裏的意味，只是盯著江盛豐絕塵而去的車子，腦子裏浮現卻是之前沈湫在燈光下等他的畫面。

她組織了下語言，努力想把自己的感受清晰的表達出來：“這麽突然地被拋棄，就像是一個準備在高三拼死想要逃課的人忽然被退了學。”

也不知這個比喻那裏出了問題，溫奕名奇怪的盯著她：“你好像有點不舍。”

不鹹不淡，聽不出帶著個什麽樣的情緒。

“不是不是。”陳眠慌忙否認：“我好像對於這些身體所發生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了。我能回憶起這條狗以前所經歷的一些事情。比如說它的主人和江盛豐之間的事情，又比如他之前想表白卻被這條狗搗亂打斷。所以……”

“所以你會愧疚？”他總能從她雜亂又不著邊際的話語中找出她想表達的重點。一步一步引導著她說出自己的感受。

“和這個意思差不多，就是我腦子裏突然多了這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和回憶，我一時……”

陳眠忽然停了下來，她擡頭看向他：“我是不是把自己太代入這條狗的身份了？或者悲觀點想，我會不會一輩子都這麽度過？那我以後的人生相比於以前，到底算好還是壞？又或者說，到底什麽才是我？一只貓一條狗一支筆？我到底是什麽？”

這種想法不是一時起意，很早之前她就想過，她到底是什麽，什麽才是她。或許對她來說，這些無關緊要。

以前一個人在昏睡中獨活也沒想過這些問題，現如今她倒開始矯情了。

溫奕名蹲下身子，擡起明亮的眼眸和她對視：“你就是你，也只是你。雖然你身上發生了一些奇奇怪怪怪的事情，甚至連記憶有可能會錯亂，但這世上只有一個陳眠。”

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以往他都是生疏又禮貌的稱呼她為“陳小姐”。

他看起來溫柔冷靜，其實待人處處都有著冷清的距離感，從未逾越過任何親密的關系，很多時候，陳眠是看不透他的內心的。他遠遠看起來就像是森林裏的薄霧，讓人心生向往又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這神秘。

等走進了才會發現，自己永遠也看不清這迷霧，或許也走不出迷霧。

“陳眠。”他又輕聲叫她。

她從遐想中回過神：“怎麽了？”

他拿起手輕輕拍拍她的頭，就像是在和一個剛剛入學的惶恐小孩兒說話：“還有我呢。”

說完這句話的他，難得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俊朗的臉龐在陽光下有些不真實的存在著。

她很少看見他笑，至少沒有像現在這樣。

他沒說什麽【不要害怕】 【不要擔心】諸如此類的話語，也沒有給她任何毫無實際的承諾。

只是輕飄飄的又重覆了剛剛對她說的話：“無論事情變得有多麽糟糕，還有我呢。”

明明四下是潮濕悶熱的黏膩空氣，可是陳眠只覺得溫奕名的聲音有種很奇怪的蠱惑力，如同在草長鶯飛春色裏的明媚日光。

她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顆被包裹著，將要烤融化掉的夾心巧克力。

“走吧。”他兀自走在前面，背對著她出現陽光下。

陳眠躲在他的陰影下，難得有了片刻的涼爽：“去哪兒？”

“我家。”

依舊如往常一樣沒什麽情緒的兩個字。

她征了征：“你……家？”

溫奕名回過頭，看著她呆呆的樣子霎時間覺得有些想笑：“難不成你想露宿街頭？”

“露宿街頭？”陳眠把這句話反覆咀嚼又反覆品味，意思是他要帶她回自己的家？

“你變覆讀機了嗎？”

他說完這句話後回過身子，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莫名嘆了口氣，而後才又背對著她招了招手：“我先送你回去。”

陳眠聽到這句話裏的“先”字就明白，他肯定還要再回現場去覆查，兩個無名案的線索實在太少，毫無頭緒他只能去試著找一點頭緒。

溫奕名將陳眠送回自己的屋子，就匆忙離開了。

這是陳眠第一次到他的家裏，整個屋子裏總共加起來也沒超過三個顏色，風格一如他的性格一樣冷清。

她百無聊賴，蹲在沙發前看了好幾集《西游記》，最後眼睛幹澀，這才不得已起來又轉了轉。

房間裏幹凈又整潔。不過奇怪的是，家裏顯眼的地方沒有一張照片。陳眠想到自己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也沒把自己的照片隨處擺放，就把疑惑拋之腦後了。

溫奕名這幾天很忙，已經一連兩天都在警隊睡覺。不止是那天的兩個找不到屍源的案子，還有其他的案子也挺棘手，只能加班加點先處理能處理的案件。

陳眠的身體在醫院裏被胡姐照顧，而和他互換靈魂的這條狗，因為江盛豐的一時意氣用事，陳眠就無處可去了。還好最後溫奕名把她帶回了家裏。

江盛豐走了之後果然沒再來找過她，甚至連問溫奕名都沒問一句。

陳眠不是很懂他這個人到底是有多矛盾，之前明明一副誰偷了他的狗就準備好下地獄的架勢，如今又一連幾天不見蹤影。

白天她就在家裏看電視劇，順便讓溫奕名和胡姐通通電話，看看那個自己有沒有捅什麽幺蛾子。晚上就睡他的床。

想到江盛豐作為主人都不願意她靠近他的床，而溫奕名居然能把自己的床讓給她睡，陳眠就對溫奕名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溫奕名偶爾會打電話回來問她一個人在家怎麽樣，有沒有想吃的東西，等他有空回來捎過去。偶爾還會有周乘會亂入，調侃陳眠這算是金屋藏嬌。

陳眠不想麻煩溫奕，只覺得家裏那些東西夠她吃了。

況且，她變成狗以後也不能亂吃東西，只能嚼著幹巴的狗糧。即便她沒出息的居然覺得還挺好吃。

在他家裏這些天，溫奕名除了問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兩個人偶爾會問幾句關於那兩件無名的案件。

聽說懸賞公告已經掛了好幾天了，也沒人過來認屍體。

無名女屍和白骨化無名骨，兩個案子都完全毫無進展。遇到有符合條件的失蹤案，經過DNA的檢驗對比，並不是屬於那些人的。

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那個院子是十年前屬於小羅莊的原址，早些年政府為了退耕還林，增加綠植面積。整個村子的人都搬了出去，統一住在安置小區裏。

除了被種植樹木的田地，原本的村落荒廢了下來。

但是也沒什麽有用的信息，因為是在遷徙之後死亡的。所以現在兩個案子又這麽擱置了下來。

陳眠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用他的平板上網刷微博玩游戲，經過幾天的練習，她已經能夠準確的控制住自己的手。

剛開始手笨的只會用遙控器，刷微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滑給一篇名叫【別讓暗戀阻礙你的人生】這種奇葩文章點了讚。

所有消遣玩意兒就嘗了個遍，再後來她登了自己的游戲賬號，恰逢周末，一上線就看見張迪的游戲邀請。

閑著也是閑著，她就和他組了一局。

玩了幾局就被張迪開麥噴：

“筆仙大人，都被切後排了還不跑？”

“大姐，上趕著送人頭嗎？！”

“又亂開大招!完了這次又要輸了！”

“啊啊啊筆仙大人快來掩護我啊！”

陳眠聽著他的指導，手忙腳亂的亂戳屏幕，一不小心又放空了個大招。

眼睜睜看著她死了無數次，張迪甚至有些無語：“筆仙大人，你的手是是爪子嘛？”

陳眠一聽這個，忽然覺得自己先前被鄙視終於找到了原因：“巧了，還真是狗爪子。但是我用的很熟練，要不是鍵盤太小，我都能打字回你。”

張迪頓時忘了剛剛游戲裏的對手虐的體驗，現在只顧得好奇陳眠了：“你又變什麽了？”

陳眠還沒來得及回他話，就聽見溫奕名開門進屋的聲音。

她看見他手裏還給她帶了一個西瓜。

陳眠慌忙和張迪道了別，順便提醒他好好學習，就慌忙下了線。

“我好久沒有吃過西瓜了。”她的話裏帶著可憐兮兮的腔調，是真的很久沒有認真吃過什麽東西了。

上次他們兩個人通電話，陳眠還在看《西游記》，正好演到豬八戒偷西瓜那段，她看著誘人的紅壤西瓜，忽然下意識說了句：“好想吃西瓜啊。”

沒想到他就記在了心裏。

以前因為每天只能清醒那麽一會兒，害怕為了吃的睡在半路上。如今這種狀態，她又怕亂吃什麽給這些動物弄壞了身子。

所以每次想吃點什麽還要上網查一查，搞得跟懷孕了似的。

還沒從遐想中回過神，陳眠聽見他又說：“只能吃一塊，不能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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