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夜陳眠依舊還沒能回去。張迪卻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他那個室友在經歷了聽到一只筆會說話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這個屋子。

早自習過後的課間十分鐘裏，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昨天出事那個女孩。

等到了上課鈴聲響起，他們才迫不得已停止這個話題。

陳眠看了看蘇煙的位置，還是空的。

張迪有些沈不住氣，他趁著正在講臺上板書的數學老師，使勁戳前面座位的後背，小聲道：“蘇煙到底去哪了？”

對方扭過頭小聲回答：“不是被被警察叫去做筆錄了嗎？這事全班人都知道啊。”

“筆錄？”他想起下課那會兒班裏女生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卻還是疑惑，“關她什麽事啊，怎麽還做筆錄？”

“你竟然不知道？昨天高三那學姐跳樓的時候，蘇煙也在頂樓。”

張迪的腦袋忽然嗡嗡作響，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思考去這件事情，只是呆呆的問：“她……怎麽會在頂樓？”

“這我怎麽知道？”前面的同學為了偷偷給他說話，腦袋都差點鉆胳肢窩裏了。繞是如此，數學老師還是當眾逮住了他倆。

“嘀嘀咕咕那倆，對，別往後看了，就你倆，上來把這道幾何題解一下，要是寫不對這節課你倆就面對面站墻角。”

前排轉頭瞪了張迪一眼，倆人扭扭捏捏的上了臺，最後不負眾望的……沒有算對那個不規則幾何體的體積。

“不是愛說嗎？你倆在墻角面對面說吧，彼此面部距離別超過10公分。”數學老師指了指張迪：“還有你，上課沒事拿著那只破筆轉什麽轉，被罰站還帶著它？它是你精神支柱啊？”

陳眠：“……”

數學老師刀子嘴豆腐心，看他倆這麽站著也聽不進去課，就過了會兒就讓他們倆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晚自習張迪趁著巡班老師在給別的同學講題的空擋帶著陳眠溜了出去。

他只是想出來透透氣，頂樓因為出事的緣故又被臨時加了一把鎖，現在任何人都上不了頂樓。

張迪只得下樓去操場北面的一個小花園裏晃一晃。

他剛進去，就看見花叢深處一個白影若隱若現，不時還有細細的哭聲傳來，在黑夜裏刺激著張迪緊繃的神經。

昨天才有個女生從樓上一躍而下，而且他還帶著一個所謂的筆仙靈，所有的這一切讓他覺得甚是吊詭。

張迪平覆了下心情，準備悄無聲息的從這裏溜出去，卻聽見那個白影發出了一個奇怪的音節，好像是……叫了他的名字。

“你聽見了有人喊我嗎？”

“有……嗎？沒有吧，不過哭聲倒是真的有。”

雨後的夜裏濕氣有些重，張迪的汗毛不可自抑的豎立了起來。

他瞬間想起來初中那會兒的語文課上節選的魯迅先生的一本書上，那個美人頭蛇身的鬼怪叫人名字勾人魂魄的故事。

張迪脖子僵硬的轉過去，帶著如喪考妣的表情，仿佛所有的慫都寫在了臉上。

“是蘇煙同學。”陳眠看他扭曲的臉，忍不住小聲提醒他。

聽到這個名字，先前所有的恐懼忽然之間一掃而光，他在雨後泥濘的土地裏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了過去。

張迪看見蘇煙蹲在墻角，將臉深深的埋在雙臂裏。

對方似乎看見了出現在了她眼前的雙腳，蘇煙將頭擡起來，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你怎麽來了。”

那是張迪第一次看見蘇煙流眼淚，以前的她好像從來都是離他很遠的神龕，她漂亮功課卻很好。她清冷卻又善良，似乎從來未曾慌亂過什麽。

如今她卻在消失了一天之後一個人狼狽的躲在這裏。

他張了張喉嚨，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口。所有的安慰在這未知的面前瞬間散碎成了一張掉落的粉餅。

“蘇同學，你怎麽了？”陳眠忍不住打破這僵局，說出了聲她才忽然意識到蘇煙以前沒有聽過她說話。和張迪的話說多了，她老以為，所有人都習慣了她這支會說話的筆。

看見蘇煙茫然的神色，張迪手忙腳亂的救場：“這是一支智能筆，智能語音對話。”

他見蘇煙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就順勢繼續了剛才的話題：“你怎麽一個人在這？”

蘇煙起了身：“沒事，我來這裏冷靜一下。”和那天在頂樓一樣的說辭。

“你昨天沒來上課。”他猶豫了半晌，卻明知故問了這麽一句話。

“對，沒上。”蘇煙白色的鞋子陷進松軟的土地裏，她又如那天一樣：“我先走了。”

他一楞：“你去哪？不上晚自習了？”

“你問的有點多。”說完她又深深淺淺的踏了出去，徒留張迪孤零零一個人在潮濕的植物中間，好像剛剛發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樣。

“她最近真的有些奇怪啊。”張迪站在那喃喃自語。“那天她為什麽也會在頂樓啊？她認識高三的那個學姐？”

“我看你才奇怪吧，對別人這麽上心，馬上就該到中考的時間點了，你今天又自學了多少？”

張迪打著馬虎眼：“誒？sin30°等於多少來著？cos45°呢？”

“……”

這種生活何時是個頭啊，陳眠真的好想念自己的身體。她寧願回去一睡不醒，也不想和這個高中生到處亂躥翹課了。

說起這個，她又想起周乘周除還有溫奕名了。也不知道他們這幾天過得怎麽樣，或者說他們是如何處置自己的身體的。

雖然用“處置”這個詞形容自己真的很奇怪。

張迪晃晃悠悠的又到了教學樓一樓的大廳，風雲榜上周乘和周除的笑容尤其亮眼，陳眠沈思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你之前說周乘因為周除的出事，所以才選擇覆讀，重新準備學業。周除當時怎麽了？”

“你怎麽對我們學校的事情突然這麽感興趣了？”他現在都不對她用尊稱了，直接將“筆仙大人”換成了“你”。

“……也沒有很感興趣，就是看你這麽辛酸沒人說話，所以找個話題聊聊。”

“……您還真是善解人意。”明明看起來沒人說話沒人理會的心酸人兒是她才對。

“謬讚謬讚。”陳眠不要臉的回應。

張迪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不過他們兩個，既然不是親戚，名字居然這麽像。”

陳眠楞了一楞才意識到這跳脫的話題又被他給轉了回來。

“聽說是周除學姐的父親，要開車撞周乘學長的，但是最後關頭被周除學姐推開了，自己腦幹受損，做了很多次手術才勉強撿回來一條命。”

“等等，他為什麽這麽做？”陳眠怎麽也腦補不出一個完整的事件。

“這就不知道了啊，會不會是他們倆早戀？被家長發現大發雷霆？”張迪妄自揣度。 “本來我們大家都以為他倆是兄妹的，誰知道居然不是，而且巧的的是兩個人還是同班同學。”

“那也不至於開車故意去撞人啊，這不是殺人嗎？”

“不過學校裏風言風語多的就跟都市怪談一樣，誰知道是真是假。搞不好都是往屆的學生添油加醋胡編亂造來的。不過有一點很奇怪。”他忽然在關鍵處停了下來，轉身走出了大廳。躲在玻璃門側面的香樟樹陰影裏。

“什麽奇怪，你怎麽又說一半……”陳眠正聽的起勁，冷不丁被人突然帶進這陰測的黑暗裏。

“噓。”張迪輕聲示意她安靜。

陳眠只好輕聲嘆了口氣沒再說話，這人回憶個往事跟說書一樣，老是停在關鍵點。

過了一小會兒張迪才挪開腳步，往另一個方向悄聲走去。

陳眠仔細瞧了瞧，才發現他正跟著一個白色的身影。能讓他這麽上心的人只有一個，陳眠用腦袋上的橡皮擦想也知道是誰。

果不其然，前面正是蘇煙。

她七拐八拐的繞進了學校不引人註意的一個角落裏，然後仰頭巡視了一番，似乎在目測墻的高度。

然後，毫不猶豫得爬了上去……

蘇煙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可是她翻起墻來，動作瀟灑幹脆，一點也不含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從張迪眼前消失了。

張迪楞楞的看這眼前發生的一切，半天才從嘴裏蹦出一句話：“……斯國一！”

——重點錯了！你不該想一下她為什麽半夜翻墻出去吧！

陳眠忍著內心的波動，提醒他：“你想在這感嘆多久？”

張迪沒吱聲，在地上醞釀了半天做出了一個沖刺的動作，半空中努力一提腰，終於用手扒住了墻圍。

也不知道是因為鞋底太滑還是因為剛剛的助跑動力不夠，他半掛著掙紮了一忽兒，終究還是沒能翻過去，又掉回了學校裏。

“……我說，你翻墻幹什麽啊！”陳眠此刻真的對他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現在的小孩腦袋裏都在想什麽啊。

張迪沈默了一會兒，又轉身向學校大門口走去。

學校的自動門關的嚴嚴實實，門衛大爺正在值班室坐著。因為他們學校是封閉式的，所有人都是住校的，平常不允許出去的除非有老師的假條允許。

“你還想從大門溜出去？”

“不，我大搖大擺的從門口出去。”他聽見陳眠的聲音張迪忽然像是看見救星似的將她供奉了出來。

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等他拿陳眠在上面寫字的時候她才看清楚上面用四號仿宋字體打的是什麽內容了。

那是一張請假條的模板。

陳眠忍了忍，都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吐槽了：“你隨身都帶假條？”

“以備不時之需。”

“假條有什麽不時之需啊！你最後不還得找老師簽字？”

“不用，找老師簽字都得到猴年馬月了，到時候出去我都不知道蘇煙往哪去了。”

“那你……”

張迪忽然猥瑣一笑：“我模仿了好久班主任的簽名，像到跟一個人一樣，以前就這麽幹過。”

陳眠已經無語凝噎了，這毅力要是用到學習上，他不考進前十名才是天理不容。

先前張迪還得意洋洋，等他出了大門，看到眼前的景象才傻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沒人和我交流一下嗎【旋轉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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