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已經很小心謹慎了，可是架不住算計她的是塵骸秘境身後的主人，在剛踏進這片區域，她就和釋、宋笙失去了聯系，不單單如此，甚至聯系不上洞天福地了。

眼前的景色很荒蕪也沒有人煙，蘇念抿了下唇，神色反而變得平靜下來，她看了下周圍，就尋著一個方向走去。

只是走了很久，依舊沒有任何人煙，蘇念索性停下了腳步，這裏雖然不是虛空那樣黑暗，卻又和虛空極其相似，沒有任何聲音，滿目的荒蕪，就好像整個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活著一樣。

蘇念沈默了許久，她覺得自己該知道這個地方，該知道要往哪裏走，索性閉上了眼睛，封閉了神識，只靠著直覺來走。

其實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舉動，如果這是陷阱，此時的蘇念無疑是最脆弱也最容易被偷襲的時候。

可是在下一秒，蘇念好像踏空了直接往下墜去，那種感受很不舒服，就好像心臟猛地被人捏住了一樣，就算如此，蘇念也沒有睜開眼。

在旁人眼中，她一直被師門護著，被兄長寵著，好像人生就沒有受到過任何挫折一般，應該比旁人都要嬌氣。

不過那只是在旁人眼中而已，真正認識蘇念的人都知道，她是比任何人都堅強的。

當感覺到雙腳落地的時候，她才睜開眼，在她眼前本該是山清水秀的地方，此時卻一片狼藉，幾個人正圍著一棵巨樹，從那樹上折下了不少枝幹，用利器在樹幹上割開了口子，汲取裏面的樹之精華。

那是比木之精華更寶貴的東西，不僅可以用於修煉也能治療傷口。

不知是風還是疼痛，那巨樹抖動著，樹葉隨著樹之精華的消失而變得枯黃落下，好似在流淚一樣。

“這些夠了吧？”

“改日再來取。”

“這些可是煉制靈符的好材料，比那上等的靈玉還好用。”

“只是樹枝都這般有用，若是樹幹……”

“你瘋了嗎？這樣的靈樹自然要留著，若是死了以後這樹之精華怎麽辦？”

“說的也是。”

“話說這樹會不會開了神智？”

他們自顧自的討論，根本看不到蘇念的存在，而蘇念也什麽都做不了，只是安靜地站在一側，聽著他們的話，看著這棵樹。

這話一出，這些人沈默了一下，才有人說道：“這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只是按照命令來取這些東西的。”

“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最開始說話的人猶豫了下說道：“我感覺它很疼。”

他們都知道說話的人是木靈根，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直到領頭的人把樹之精華收起來冷嘲道：“你要是覺得它很疼，以後就不要領樹精修煉。”

那人不吭聲了，領頭的人掃了他們幾眼，說道：“東西收起來，走。”

“是。”

等這些人都走了，蘇念才緩步走向了那棵巨樹，疼嗎？

自然是疼的，那些樹枝就好像人的四肢一樣，那些樹之精華就好似人的血肉一般，這般被生生割開，折斷如何不疼？

那時候的自己還真是弱的誰都可以欺負，那些人說她是建木，是神木，可那又如何？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個隨意取用的材料罷了。

像是這樣說神木會不會有神智，會不會疼的話，她聽了許多次，卻沒有一個人會為此而停下手，在利益面前，這些東西根本不重要，畢竟她只是一棵樹，不能說話就連哭泣都沒有人知道。

蘇念知道這是幻境，甚至知道這是她自己的記憶，那種藏在最深處，哪怕是覺醒後都不願意想起的記憶，她索性貼著樹幹坐下，雙臂抱著屈起的膝蓋，她聽不見這棵巨樹的聲音，卻知道它是在哭泣的。

這是心魔嗎？

蘇念微微垂眸，看著地面，其實在是一顆種子的時候，建木就已經開了神智，只是那時候的她什麽都不懂，洪水、烈日然後紮根發芽，一天天的吸收靈氣，被雨水灌溉曬著陽光長大。

那個時候的建木會抱怨雨水太少，陽光太短，會聽著鳥叫，讓鳥在她的身上築巢，暴雨來臨的時候，也會努力用樹幹枝葉護著鳥巢，可正因為開神智太早，才會感覺到孤獨、寂寞和痛苦，卻又說不出來。

直到那一日，耀眼的鳳凰落下，漂亮的九尾天狐蹲坐在樹下。

蘇念還記得當時的情景，那些人再一次取走了樹枝和樹之精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來的越來越頻繁，她的樹枝來不及生長，樹之精華還沒有恢覆，若非她本體巨大，怕是早就變成一棵死樹了。

等那些人走後，她如往常那樣因為疼痛顫抖著，鳳凰和九尾天狐出現了。

九尾天狐身形並不小，可是和建木比起來依舊小的可憐，她身後九條尾巴又大又蓬松，感覺比她的身子還要大：“你在哭嗎？”

建木原來見過很多小動物，在她還沒有被這些修士發現之前，周圍每天都有很多生靈，可是自從她被發現後，這些生靈有些逃了有些死了，而且這周圍被他們布置了結界，那些小動物們都進不來了，建木變得很寂寞。

九尾天狐覺得仰頭很累，變成了一個穿著白色紗裙，領口有毛毛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很是嬌俏，伸手輕輕摸著樹幹問道：“你很疼嗎？”

建木低一些的樹枝都已經被人折斷取走，她想要用樹枝輕輕碰碰這個小姑娘都做不到，想了一下就落下了一片葉子到小姑娘面前，那葉子並不是那種因為被取走了樹之精華變得枯黃的，而是顏色鮮嫩很漂亮的。

九尾天狐彎腰撿起來，哪怕是人形，她後面的尾巴和頭上的耳朵也沒有收起來，一晃一晃的看著很可愛：“你已經有神智了啊。”

鳳凰從樹上飛了下來，變成了一個容貌美艷的姑娘，她好看的眉緊皺著，其實他們也都會取用各種天材地寶，只是那種開了神智的，就不會再動：“怪不得這裏看守的這般嚴。”

九尾天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說道：“你好高啊，我仰著頭看你真的好累。”

那時候的建木傻乎乎的，因為樹之精華一直被取走的緣故，她的實力被削弱了很多，若非被這些修士發現，再過上百來年，她就能順利化出人形了，只是此時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九尾天狐抱怨了一句後，就看向鳳凰說道：“那我們想辦法把她帶走吧。”

鳳凰問道：“你能縮小嗎？”

建木搖晃了一下樹幹。

鳳凰很是苦惱：“那怎麽辦呢？”

九尾天狐說道：“那我們把這些修士都殺了，只要沒人知道她在這裏，就安全了啊。”

鳳凰伸手揪著九尾天狐的耳朵：“你是不是傻。”

教訓完了九尾天狐，鳳凰說道：“我們不能殺那麽多修士的。”

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事情，鳳凰想了想說道：“我去問問白澤，他能不能想到辦法。”

九尾天狐說道：“那我留在這裏陪陪她。”

哪怕知道這些是心魔，是幻境，可是看到那個時候的九尾天狐和鳳凰，心中依舊覺得喜歡的。

只是還沒等蘇念多看幾眼，畫面就再次有了變化，這一次她已經有了人形，她一直記得九尾天狐那時候的話，化形後並沒有太高。

她遇到了將死的阿沈，遇到了曼嵐、千凝、古蘭和留然，他們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被厭棄的人，她把他們撿了回來，他們一起建了一個家，後來又救了妖修、救了人修。

建木還意外去了廢土，認識了天馬，那個時候天馬正在被追殺很是狼狽，他們兩個結伴在廢土中求生。

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好像是如今的蘇曜和奇。

再後來就是天地大劫，建木和阿沈他們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只是那些人找上了建木，他們需要建木的犧牲，建木開始是不願意的，卻也知道如果不驅逐那些虛空異獸，阿沈他們也活不了。

更何況來尋建木的還有當初的九尾天狐他們，建木答應了下來，卻要求不告訴阿沈，阿沈他們在當時也是大能，可是建木願意自己犧牲，卻不願意那些人讓阿沈他們也犧牲，建木安排好了很多事情，她再一次去廢土見了天馬，給了天馬那片葉子，其實那個時候她沒有想過讓天馬把葉子還給她，只是想讓天馬更安全一些。

只是她知道天馬的高傲，所以說的是暫時讓天馬保管，保管費用就是在這段時間可以隨意使用，等到她再來的時候，讓天馬把葉子還給她。

建木沒有說實話，那時候的建木並不知道自己能轉世，她覺得自己是沒有任何活路的。

除此之外，建木把自己的全部寶物都給了阿沈他們，然後把他們藏了起來，讓他們沒有辦法出來，這才跟著眾人一起離開了他們的家。

中間又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建木卻永遠記得獻祭那一刻的感覺，是比折斷樹枝取走樹之精華還要疼的感覺，神魂撕裂的疼痛。

蘇念知道這些都是心魔，是幻想，依舊渾身發抖臉色蒼白：“你讓我重新看這些做什麽？”

沒有人回答蘇念，蘇念站在原地，可能比疼更可怕的是那種知道自己要死，卻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感覺。

蘇念沈聲道：“這是建木的心魔，不是我的，我是蘇念。”

她是蘇念，哪怕是建木，可是她也是蘇念。

蘇念看著當時獻祭時候的場景，那些熟悉的神獸，和她有仇或者相熟的大能，無數的妖修，甚至有很多魔修，他們都是義無反顧的，卻也都是絕望的，蘇念忽然笑了起來：“原來我和鳳凰、九尾天狐的緣分是這樣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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