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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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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斜,紅霞堆積如火,橘光在高樓的窗戶上跳躍,從這家跳到那家,一縷比一縷更暗,呈現出明顯的層次感。

而幾分鐘前說要和她談談的男人,長身隱在昏暗暮影中,濃睫低垂,始終不發一語。

游樂場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此起彼伏,滲透進這方安靜裏,像有雙無形的手在攪動著,曲鳶耐心告罄之前,他適時地打破了沈默:“徐太太,能否告訴我,我哪裏惹你不快了?”

男人劍眉蹙起,語氣帶著微微的困惑,慣來平靜無瀾的視線深海探照燈似的直直地射進她眼裏,帶著穿透性,似乎想窺見她隱藏的心事。

曲鳶也看著他,在想著,離婚協議書是該甩他左臉,還是右臉?

他在夢裏把她誤認成心上人,抱著懇求“別離開我”,事後半句解釋都沒有,這才過去幾天,就忘記了?他色令智昏,精蟲密布的腦子,現在連短時記憶都存不住了嗎?

她離家出走,單方面冷戰,於他而言只是不痛不癢,使小性子無理取鬧而已。

話不投機半句多,曲鳶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後天史密斯夫婦來訪,”男人喊住她,像上司命令下屬般,“你和我一起接待吧。”

原來這才是他的真正用意,他來找她,是因為她還有可利用的價值,曲鳶簡直啼笑皆非,怎麽,他的心上人就這麽上不得臺面,非要找她?

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沒空。”

說完轉身就走,全然不管身後沈入夜色裏的男人是何反應。

曲鳶搭電梯上樓回到公寓,甄湘正癱在沙發上玩手機,見她換了拖鞋走進來,捂著肚子問道:“鳶兒,晚餐你想吃什麽呀?”

甄湘不擅長廚藝,暖房時朋友送的鍋具至今原裝未拆封,廚房形同虛設,曲鳶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兩人這些天一日三餐全靠外賣解決。

曲鳶沒有什麽胃口,尤其是在見了徐墨凜之後,她搖搖頭:“不想吃,你點自己的吧。”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甄湘見她臉色泛白,探手摸她額頭,溫度是正常的,“還好沒發燒。”

“是有點不舒服。”曲鳶半靠著沙發,她最近總覺得胸悶氣短,有時看完一場電影起身,整個人頭暈眼花的,渾身乏力。

甄湘擔憂地看著她:“明天去做個全身體檢吧,我幫你預約。”

曲鳶輕揉眉心“嗯”了聲,又問:“有消息了嗎?”

甄湘長長地嘆氣:“還沒呢。”

她們委托了業界頂尖的咨詢公司調查徐墨凜的出軌證據,至今還沒任何反饋,她倒是收到了一份預付的額外賬單,詳情是他們漂洋過海飛到國外去調查產生的花費。

甄湘考慮到曲鳶的資產大多是房產、股票和信托基金之類,又因曲蓉蓉插手項目而負債,目前手頭上沒多少流動資金,咨詢公司調查能力業內一流,所需費用自然是高昂的,她主動提出:“先從我這兒走賬,等你離婚成了百億富婆再還我。”

“我要算利息的哦,”她美滋滋地數著手指,“得按高利貸的算!”

曲鳶長睫微動,清淺笑意盈出:“調查他出軌的證據,為什麽要花我的錢?”

甄湘不解:“那要花誰的錢?”

曲鳶笑而不答,三言兩語將徐墨凜來找她的事說了,聽得甄湘摩拳擦掌痛罵渣男三千遍,灌下大杯冰可樂才解了嗓子的幹燥:“我踏馬臥了個大槽的,鳶兒你別去,堅決不能去!就該跟狗男人對著幹到底,千萬不能遂了他的願!”

相比甄湘的激動,曲鳶顯得格外淡定,她心中另有還未成形的打算:“我再好好想想。”

次日上午,曲鳶來到甄湘預約的私人醫院,順利做完了全套體檢項目,回米蘭花園路上,她給高尚打了個電話,問清徐墨凜接待史密斯夫婦的時間和地點,再請他幫忙保密通話內容,明晚她會自己過去。

高尚猜到她是準備給徐總一個驚喜,忙不疊地答應了:“夫人您放心,我絕不會向徐總透露半個字!”

通話結束,高尚微微一笑,在他的兩邊斡旋下,夫妻倆即將和好,終於要雨過天晴了。

這邊緊鑼密鼓地安排接待事宜,曲鳶那邊也在挑選衣服鞋子,她決定出席史密斯夫婦的接風洗塵宴,和徐墨凜並沒有太大關系,主要是看在史密斯夫人的面子上。

在巴黎時,只要她有演出,史密斯夫人必然不會缺席,甚至是世界巡演,都會一站站地追隨,可以說是她的忠實粉絲,也是她漂泊異國體會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暖。

一張漂亮的臉蛋,要同樣漂亮的高跟鞋來配,才能從頭美到腳。

曲鳶是花了心思的,她知道史密斯夫人癡迷芭蕾,便投其所好,挑了雙芭蕾舞鞋樣式的高跟鞋,純手工制作,月白色緞面,星如瑩水,腳跟處是鏤空蕾絲設計,染著丹紅豆蔻的纖足,輕輕踩入,被完美容納,鞋尖上的珠綴和她戴的珍珠耳釘相互輝映,行走間韻致婀娜。

曲鳶在鏡子前檢查了幾遍,確認無可挑剔,準時赴約。

徐墨凜接待史密斯夫婦的地點是金葉酒店,包下了頂層的旋轉餐廳,請來米其林大廚現場烹飪剛運抵的新鮮食材,還參照史密斯夫人的喜好準備了杭幫菜和幾道江南點心。

史密斯夫人生於山溫水軟的江南,性情柔婉,長相秀美,說話輕聲細氣的,她禮貌打量對面坐著的清俊男人,笑著問起:“小鳶怎麽沒來?”

徐墨凜神色淡然,早已為曲鳶的缺席找了體面的借口,他正要說話,餘光裏忽然晃進一抹淡藍色的身影,他偏過頭,只見他的徐太太娉婷而來,黑發如瀑,芙蓉面瑩白,淡藍色收腰長裙,勾出盈盈細腰,體態優雅輕盈,像從畫中走出的美人。

她的出現,仿佛烈日裏的一泓清泉。

攜涼風,弄樹影,幹凈空靈,纖塵不染,輕易驅散所有的焦灼。

徐墨凜似是沒想到她會來,薄唇微抿,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走近。

史密斯夫人的眼裏同樣難掩驚艷,在歌劇院初見這個女孩子,她便被她在舞臺上的魅力打動了,她一人分飾《天鵝湖》的黑白天鵝,黑天鵝獨舞的32圈“揮鞭轉”,妖媚盡顯,白天鵝的柔弱更是被生動刻畫,還有《吉賽爾》中少女的心動與絕望,出神入化,演繹得淋漓盡致。

最打動史密斯夫人的,不僅是曲鳶擁有芭蕾舞者必需的完美身形和舞技,而是她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悲情氣質,純真又滄桑的眼神,直擊人心。

她的舞蹈飽含情感和張力,每一次起舞,都好像在燃燒生命。

曲鳶笑吟吟地和史密斯夫婦打過招呼,在徐墨凜旁邊落座,察覺到他的註視,她回以淺淡一笑,眼裏卻沒笑意,是在提醒他:配合演戲。

徐墨凜仍定定看著她,眸光暗沈,諱莫如深。

因為曲鳶的到來,這場洗塵宴從商業接待變成了私人敘舊,小提琴聲悠揚動聽,落地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繁華夜未央,兩個男人舉杯對飲談生意合作,曲鳶和史密斯夫人邊吃東西邊聊家常,氣氛融洽。

史密斯夫人看著對面容貌出塵絕艷,極為養眼,儼然天作之合的俊男美女,時不時地露出姨母笑,原本她還為曲鳶在事業巔峰期退出芭蕾舞臺而深感惋惜,如今看他們夫妻甜蜜,便也釋懷了。

嫁給暗戀多年的心上人,這是曲鳶的選擇,希望她徜徉愛意中,一生被愛,永不被負。

久別重逢,時光易逝。臨別時,史密斯夫人不舍地拉著曲鳶的手,柔聲輕問:“小鳶,你們鬧別扭了?”

夫妻恩愛演得再好也不是真的,終究還是瞞不過史密斯夫人的眼睛,曲鳶點頭承認:“嗯。”

史密斯夫人卻欣慰地笑了:“小鳶,我了解你,你是最不願意麻煩別人的性子,可別人只要對你展露一分善意,你就會以千百倍回報,但你不會輕易敞開心扉。”

“一直以來,你的真實情緒藏得太好了,開心笑,生氣笑,難過也是笑,我真高興你能遇到讓你隨心所欲發洩小情緒的人,這說明他給你的愛意一定很多很多,唯有被愛才會有恃無恐,不是嗎?”

愛?曲鳶以為產生了幻聽,徐墨凜愛……她嗎?這是什麽天方夜譚?他們鬧別扭是因為他婚內出軌,她決定和他離婚,一刀兩斷。

史密斯夫人說出自己的發現:“他在和我先生聊天時,你剛好找紙巾,他隨手就給你遞來了。為什麽?因為他時時刻刻都在關註你啊。”

曲鳶心中了然,看來是他的演技太好,滴水不漏,制造出的假象連史密斯夫人都受到了蒙蔽,確實,若是他演技差,就不會金屋藏嬌兩年多都沒東窗事發了。

告別史密斯夫婦,曲鳶坐在回程的車子上,不想和旁邊的男人有任何交流,她閉上眼休息,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副駕的高尚見她幾乎靠窗而坐,中間隔得銀河那麽寬,又有些看不懂了,按理說,他們不該和好了嗎?

難道徐總又惹夫人生氣了?

賓利經過通往米蘭花園的輔路,司機並未收到減速拐彎的指示,而是保持直行,一路暢行無阻,最後將車停在了宿鶴公館的別墅前,高尚豁然開朗,徐總這是直接把離家出走的夫人帶回來了。

這決斷力和執行力,才像他素來的作風。

曲鳶渾然不覺,結束久違的深度睡眠醒來,她發現車子停了,窗外是熟悉的一草一木,不由得微微怔楞,猝不及防地和映在車窗上的黑眸對上,殘餘睡意瞬間清空。

男人單手搭著車窗,正好整以暇地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眉峰微挑,眸底的冷意無所遁形:“要我抱你下去?”

曲鳶手臂起了雞皮疙瘩,想都沒想就拿起手包下車,重重地甩上車門。

出軌證據還在搜集階段,為免打草驚蛇,她住在甄湘家不是長久之計,再說這裏是她的家,該滾出去的人是他。

望著曲鳶疾步進屋的背影,高尚無聲嘆息,他真是為這對夫妻操碎了心:“徐總,哄人不是這樣哄的,夫人今晚給您準備了驚喜,您也該投桃報李……”

徐墨凜低頭看手機,不知聽沒聽進去,屏幕的光映出一截下頜線,冷冽鋒利。

曲鳶回到客臥,洗幹凈手,出來時聽到手機震動,居然是徐墨凜發的信息,一筆5201314的巨額轉賬,她第一念頭是,發錯了。

應該是發給他紅顏知己的。

曲鳶內心並無太大波動,正要放下手機,信息又進來一條。

老公永垂不朽:“今晚辛苦了”

原來是辛苦費。

是了,以前她每次陪他表演完夫妻恩愛,總會收到各種價值不菲的禮物,不管喜歡或不喜歡,現在他沒耐心挑禮物,直接轉錢了?

正合曲鳶的心意,她點擊領取,順手轉了三百萬給甄湘,當做給咨詢公司的費用:“我回宿鶴公館了。”

甄湘:“花徐墨凜的錢來調查他的出軌證據,哈哈哈哈哈鳶兒真有你的,太油菜花了好嗎?!”

曲鳶抿唇笑笑:“不聊先,我去洗澡了”

甄湘:“7878”

曲鳶來到衣帽間,拉開衣櫃,一條條睡裙挑過去,竟意外發現了一件擠在角落的銀灰色男式毛衣,在睡裙中顯得格外突兀,她取出來,毛衣針腳淩亂松垮,收針生硬,明顯出自新手,在心口處繡著個奇怪圖案,上面是X,下面是豎杠l,看起來像一朵四片花瓣的花。

這是徐墨凜紅顏知己親手給他織的毛衣,被阿姨不小心收進了衣櫃裏?

X顯然是徐的首字母縮寫,那麽l?

出軌鐵證在手,曲鳶本該感到高興,卻被這種惡心之物明目張膽入侵她私人領地,公然示威的操作惡心得不行,她走回客臥,隨手丟在浴室門前,暫時充當腳墊,還在上面踩了幾腳。

翌日上午九點,曲鳶若無其事地在餐桌邊吃早餐,男人醒得比她遲,暗色襯衣挺括,平整不見褶皺,扣子系得一絲不茍,尺寸偏小的緣故,清晰勾勒出勻稱的身體輪廓,正是曲鳶剪碎他的衣物後加急請人趕制出來的襯衫之一。

他拉開椅子在她對面落座,喝了半杯溫水,慢條斯理地用起餐來。

曲鳶小口喝著牛奶,一想到他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違背忠誠之約,出軌別的女人,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她花錢定制的襯衫穿在他身上無比礙眼,胃部泛起惡心,她忍不住幹嘔了一下。

在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投過來時,曲鳶迅速起身,小跑進洗手間。

她間斷性地幹嘔了幾下,還是什麽都吐不出來,洗手臺上的手機鈴聲大作,接通後,對方自稱是私人醫院的工作人員:“曲小姐,您的體檢報告出來了,血檢顯示Hcg偏高,疑似懷孕,建議您盡快回來我們醫院做相應的專科檢查。”

曲鳶難以置信:“懷孕?”

她立時否定:“不可能,我這個月有來月經。”

“請問月經量多不多呢?”

“不是很多,”曲鳶慢慢調整呼吸,盡可能地冷靜下來,“斷斷續續的,不到一周就幹凈了。”

14歲那年月經初潮時受了寒,加上跳舞需要控制飲食保持身材,她的月事向來不規律,所以就沒怎麽放在心上。

對方沈默兩秒:“少量出血的話,有可能是先兆性流產哦。”

曲鳶的心重重一顫,攥著手機的指節微微發白,她無意識地輕撫小腹,依稀想起,在徐墨凜跟她提出離婚前一周的某天夜裏,她睡前喝了酒,暈乎乎躺在主臥的床上,像出現幻覺般,他回來了,接著她感到身側床墊塌陷,有男人的重量覆上來……

模糊回憶被門外驟然響起的冷沈男聲硬生生切斷——

“你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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