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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臨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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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有言, 見面三分情。

蟲帝即使先前在心底下了非常大的決心, 意圖就這樣狠厲堅決的斷絕一切。但在親眼看到那只雌蟲渾身狼狽又淒慘的趴跪在地上,虔誠跪拜著迎接他所給予的懲罰的時候, 蟲帝又極為少見的顯露了幾分遲疑。他用手勢讓身後端著酒壺和酒杯的隨侍和宮廷侍衛們暫時逗留在刑堂門口, 自己獨自走進了關押著路尼的牢房。

皮質精致的靴底踩踏在冷硬粗糙的地面上, 走出一路沈重的心聲。

牢房內布置的十分簡陋, 只有一個提供排洩的馬桶和一條簡單粗陋的方凳。但或許是雲墨吩咐過, 這間牢房顯然剛剛被徹底的清潔過一遍,氣味並不難聞,地面也算幹凈。除去沒有床……哦, 也不對, 那條簡陋的板凳名義上就是給犯人休憩和睡覺的地方,但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新一輪的折磨方法。

蟲帝難免微微皺起了眉,這是一個極為微小的動作, 然後,也不知道路尼是如何察覺的,或許是多年伺候習慣了吧,他幾乎是下意識就側身取過了那個凳子, 用自己的袖子擦幹凈, 然後沈默的擺放在蟲帝可以立即就坐的位置。直到做完這一切,路尼才驚覺到自己現在是待罪的身份, 完全不該如此逾矩, 立即又驚慌失措著回覆到原本的叩首姿態。

不過這樣一來, 倒是把先前凝滯而沈重的氣氛給突破了。

蟲帝的眉眼難免因此柔和下來, 他撩起長袍後倒也沒有思考太久,就坐入了那張雌蟲準備好的凳子。然後,沒話找話般的開啟了一個話題。

“你和雲墨的談話錄音我已經聽完了,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回陛下,有。”路尼早已清楚等待著自己的結局是什麽,到了這種時候,倒也不再願意繼續保持沈默。他維持著以頭扣地的姿勢,聲音沈穩的開始訴說。

“陛下,我這麽多年一直在搜集南氏家族與南納言大公的罪證,雖然所獲大多可以歸類到帝國予以大貴族特權的縱容,但也查到了一些令我有所質疑,卻又沒有確鑿證據的疑點。”

“嗯,你說說看。”或許也是存了拖一時是一時的心態吧,蟲帝此刻的語氣聽起來倒是分外的心平氣和。

“南家的星域領地內應該有很大一部分是原先屬於墨家的領域星系,屬下曾經在南家的時候意外發現過南家最早的星域圖。雖然沒有圈定出具體的星域範圍,卻在面積與領地劃歸上與如今的規模並不相符。當初的南家與墨家交好並毗鄰,在墨家覆滅後,應該存在私下侵占並吞並的部分。不然,我想象不出為何南氏家族的區域會囊括那麽多富饒的行星和資源星,這不符合單獨一位大公的封地資源配置。”

“確實,這一點我也曾質疑過。但是畢竟千年前墨家覆滅之後,其領域財富和從屬家族都被當時的蟲帝收歸於帝國。又進行重新分配和劃割,即使之後有所疏漏,也不適合去仔細查驗和責罰。若是南氏家族在那個時候就存了私心,這倒也是很有可能的事。那你有查出大概的區域嗎?”

“有。屬下為了防止被南家索查,這一份星域圖我是親自手繪的,就藏在陛下您的綬帶下方的縫線內。”

蟲帝聞言挑了挑眉,他看向自己的綬帶,一時間倒有些怔楞。

將這種重要的證物留存在他的身上,動的又是帝王的標志綬帶,他倒是真不知道該說路尼是膽大包天還是謹小慎微了。短暫思索了片刻,蟲帝倒也利落的從身上解下綬帶遞給路尼,吩咐道:“那你現在取出來吧。”

“是。”

路尼雙手高舉頭頂接過綬帶,指尖在瞬間變為利刃,極為精準的劃開綬帶底部他所偷偷縫制上的一塊隱形般的附布,再將那塊布整片撕下來。這一系列的動作,極為迅速而準確,蟲帝的綬帶絲毫未受到任何損壞,便是連地面都沒有觸及過。然後他又將綬帶和布帛一起高舉在頭頂敬獻給了蟲帝。

拉斐爾接過後,先是重新掛上了綬帶,然後再展開那一條細細的絹帛。上面果然有一副手繪的星域圖,標註之仔細,劃分之具體,可以看出繪制者的細致用心。而在布帛內的繪圖周圍還有一些其他零零落落的小圖和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蟲帝原本也就是無心的初略一覽,卻被旁邊角落處某個疑似通訊器的繪圖和它的備註說明吸引了註意,又在看完之後,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睛。

“墨家王蟲墨赟的通訊器?這是怎麽回事?你說你在南家看到過這個?難道當初偷盜那份墨家基因的,是南家?那培育出雲墨的,難道也是……”

“陛下,我一開始也是如此以為的。這也是我當初開始覺察到南家不尋常而搜尋南家罪證的起因。偷竊墨家基因與墨家王蟲通訊器的確實是南家。但是,雲墨卻不一定是南家培育出來的。如果雲墨是南家培育的話,為什麽南家卻似乎完全不追尋甚至放任雲墨的存在?而且照著南納言的秉性,他也是不可能放過擁有墨家血統的後代雌蟲的。我疑惑過,如果雲墨不是南家培育的,那又如何解釋雲墨手上的通訊器和南家擁有的那個通訊器。那兩個通訊器外表幾乎完全一樣。在歷史上雖然有記錄南吉蘭大公與墨斌大公交好,但墨赟上將卻並不曾屬意過南吉蘭大公。根據我查閱到的一些資料,墨赟上將在私交上似乎更偏向於當時的米諾·吉·塞維斯大公。如果是以私人名義贈送備用款的未曾激活基因程序的通訊器,那應該也是贈送給當時的塞維斯大公才對。”

“對。是這樣,我記得那個年代的蟲帝手冊裏也提到過,如果墨赟大公凱旋歸來,他應該會屬意與米諾·吉·塞維斯大公訂立婚約。這一份請求,墨赟上將曾在出發前向蟲帝口頭透露過。”蟲帝跟著路尼的話陷入了沈思,同時倒也不忘肯定路尼的猜測。

“而且在我進入暗影團又領養了雲墨之後,我翻閱核對了有關千年前的王蟲控制芯片所殘留的相關文件,我還發現到一個疑點。王蟲控制芯片並不是死物的集成數據,它是一種活著的以吸收光線能量寄生的記憶金屬。每一個芯片除非輸入當時的蟲帝針對每只王蟲所設置的控制指令,其間就算通訊器被拿下,那個芯片也會以極為微小的微寄生狀態寄生在雌性王蟲的敏感神經末梢上。以吸收雌性王蟲的能量源存活。直到和其鏈接的通訊器被重新佩戴上,它再鉆入內芯之中,轉化光能生存。”

“還有這樣的設置?!”蟲帝徹底震驚了,他突然想起了凱恩前不久問他拿過的神經元控制器內芯的控制解除口令,再想起凱恩不止一次向他證實過的雲墨的墨家血統!暫且先不提被偷盜的墨家基因到底去了哪裏,又有沒有後代被培育出來,單單就說這個敏感神經元鏈接器……

如果雲墨真的擁有這個內芯,並且因為輸入口令而解除了控制,那就說明雲墨佩戴的通訊器才是真正的墨家王蟲墨赟的通訊器,可是這又豈不是說明……雲墨就是千年前的墨赟本人?!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這也實在太脫離現實,太過荒謬而神話了?

“路尼,你能夠肯定那個芯片是寄生式的麽?通訊器肯定需要相似基因甚至直系血緣後代才能佩戴,那芯片難道真的並不是存在於通訊器的內部,而是直接鏈接在神經末梢上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當初墨家的那一封密報裏附帶的,又在後期被南家所偷盜走的王蟲墨赟的通訊器就有貓膩了。而且,既然通訊器的卸除並不能證明敏感神經元內芯的同步剝離,那墨家又為何多此一舉的寄回王蟲通訊器呢?

“千真萬確。陛下,我甚至在那件綁架事件後,在雲墨重傷時也曾偷偷查驗過,用的是帝國目前最先進的有機/無機微生物探測儀。通訊器在佩戴時有顯示出極為輕微且不易察覺的生物反應,但在摘除後,通訊器則完全沒有生物反應。”

“那雲墨他……他難道真的是……可是不可能啊!這怎麽可能呢!這中間少說也有一千多年的差距,而且墨赟上將在出征時已經32歲,而雲墨在被發現時不是才5歲嗎?”

蟲帝越聽越心驚,他再也顧不得心頭先前的氣悶與憤怒,伸手捏著路尼的下巴就擡起了雌蟲的頭,他金色的雙眸冷厲的看著路尼的藍眼睛,似乎是想從那張熟悉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心虛與偽裝。

但沒有,路尼的眼神十分堅定,因為他所說的都是事實,這是他臨死前想告訴蟲帝的所有真相,絕不會再有一分一毫的欺瞞。

可是這個訊息,實在太驚人了!

蟲帝以前所未有的嚴肅口吻質問路尼:“你告訴我,你當時到底是如何找到雲墨的!對於雲墨疑似墨赟的這件事,你又是怎麽認為的!”

因為被蟲帝挾制著下巴,路尼的雙眸終於可以直視蟲帝的容顏。他沒有再像往常那樣守著規矩垂斂著眼瞼,而是貪婪的,渴望的,爭分奪秒一般急切的將雄蟲那一張威儀俊秀的臉龐刻入自己的腦海。他直直凝視著蟲帝那雙猶如恒星閃耀,熠熠生輝的金色雙瞳,用視線細細的描摹著對方深邃的眼窩輪廓……蟲帝擁有一雙在直視對方時會讓他蟲錯覺情深的眼睛,他當初就是陷落在這樣的深情凝視裏,為此越陷越深,無怨無悔。

而以後,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陛下,”路尼因為下巴被握緊的關系,有點艱難的開口,“我找到雲墨,應該是運氣也是意外。找尋被盜取的墨家基因與通訊器是暗影團歷史遺留的任務,每一代的暗影統領雖然都會認真去執行,但沒有誰會真的抱著找得到的心態。或許最開始的幾任是有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近代的幾位暗影統領想必是完全摸不著頭腦的亂找。可是我不同,我在南氏家族內看到過同樣的通訊器,我當時就認為是南家盜取了墨家的基因。所以我在尋找時,下意識的就會往南家的星域內尋訪。而極為意外的,就在我因公徇私,順便查證南家當初的星域範圍時,我見到一個邊緣垃圾星的垃圾回收工人身上穿著一套千年前帝國的上將軍服。當然,那套軍服已經臟亂破舊的完全看不出他原本的樣子了,唯一可以識別的,是那套軍服肩領上的墨家上將徽章。”

“帝國千年前就將墨家姓氏封神,而墨家徽章也再不投入生產與制作,它早已變成了一個紀念章屬性的標識。垃圾工人在穿著時也絲毫並不在意。但是我留心了。因為我知道,墨家徽章的紀念章與真實家徽的區別,而且這個垃圾星又是我所查證並標註的先前屬於墨家後期歸於南家的行星中的一個。所以我特地派一個小隊密切盯梢並留心這個垃圾回收工人的行為,並派人調查他所有接觸過的物體和蟲民。果然……細細追查之下,這個垃圾回收工人曾經撿到過一艘破舊不堪的逃生艙,和一個完全失去記憶的雌蟲幼崽……”

“在我找到雲墨的時候,他手腕上就戴著那個通訊器。他完全沒有任何記憶,甚至都不太會說話,我也完全問不出什麽訊息。我就買通了那個垃圾回收工人,讓他把雲墨送去最近的孤兒院,然後我再去領養,偽裝出意外找到的模樣。雲墨的名字其實是我取的,也是我讓那個垃圾回收工人在交給孤兒院時那樣登記的,取的是墨赟上將名字的諧音。再接下來的事,您也就知道了。”

講述到這裏,路尼終於因喉嚨的吞咽不適而停頓了一下。蟲帝也才發覺到自己竟然在傾聽中,不知不覺加重了掐著的手勁,於是他松開了手,卻習慣性的替路尼撫了撫背。這個動作剛做完,蟲帝和路尼雙方都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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