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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小皇後(二十七)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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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小皇後(二十七) 心疼

看得出來晚香似乎很喜歡聽他講這些,問玉就往細裏講。

說那戶人家有什麽人,當時什麽神態,如何的色厲內荏,說那男人其實根本沒想和齊姑姑和離,就是想嚇她、威脅她、想拿捏她。畢竟齊姑姑在宮裏做女官,雖是無權無勢,但每個月的月俸不少,還能免除家中的稅賦徭役。

反正,齊姑姑也不在家,人家一家子和那生了兒子的小妾就猶如一家人,還能每月有人送銀子回去貼補家用,何樂而不為?

所以當聽說皇後娘娘下懿旨準許兩人和離析產分居,那戶人家全都驚呆了。那丈夫以為齊姑姑木訥了這麽多年,終於攀上皇後娘娘這個高枝十分後悔,又是下跪又是打自己,想讓齊姑姑打消和離的念頭。

可齊姑姑實在被傷透了心,丈夫納妾她是同意了的,在當下這個環境做為妻子確實該在家中照顧丈夫侍候婆母,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聽了那小妾的唆使虐待她的女兒。

這次是她發現了,若下次她沒發現是不是女兒死在了家裏她都不知道?

齊姑姑心如磐石,那戶人家見苦求無用,只能答應和離。

“你做的好,那小妾已經有兒子了,趕是趕不走了,可有這麽一個攪家精在那家裏,齊姑姑的女兒不可能在家中過上好日子,她又不能一直在家守著孩子。就讓他們後悔去,後悔扔了個金餑餑抱回了一個爛磚頭!”晚香道。

見她那鼓著臉頰信誓旦旦的模樣,問玉眼中不禁閃過一抹笑。

還是個小姑娘,卻被迫穿上華麗的後服,戴上沈重的鳳冠,努力裝作威嚴的坐在那裏,讓世人瞻看。

方才他見弄畫伏在她膝上哭。那幾個丫頭裏,除了那個侍書還行,其他幾個都不太中用。

明明該是奴為主分憂,反過頭成了主為奴擔憂,想到曾經他在暗處看到她的樣子,想到她從無憂無慮一下子變得蒼白羸弱,想到她被人欺負被人嚇唬,差點大病一場,想到她明明笑不出來,卻強撐著若無其事。

想到她這大半年以來的變化,問玉心裏被錐子紮似的疼。

她其實就該這樣的開心快活,就像眼前這樣。

“奴婢臨走時,把齊姑姑送回娘家,她打算把女兒放在娘家養,以後按月給娘家錢,想必娘家的人應該不會薄待那孩子。”

“她娘家可靠得住?如果能靠得住,會讓孩子在家受虐那麽久都沒人發現?”晚香皺眉道。

問玉露出微笑:“所以奴婢臨走時特意指點了下齊姑姑,讓她按月把養孩子的銀子給娘家。”

“每個月給錢好,這樣一來他們才知道是從誰手裏拿銀子,才能更用心養那孩子。”

再是娘家人,人家也不可能白養孩子,一日兩日還好,時間長了家中的哥哥嫂嫂不會有意見?

一次性多給也不好,人總是升米恩鬥米仇,拿銀子拿得太爽快就會忘了人的好,就會覺得理所當然,只有一次一次的給,時刻提醒著,對方才能牢記是拿錢辦事。

問玉沒想到晚香竟能懂自己這點小心思。

他家破人亡後,曾流落市井見識過世間百態,自然能琢磨出市井人家那點小心思,可娘娘卻出身高貴,又怎會懂這些?

兩人看過去的眼神對了個正著,晚香眼神有些恍惚,恍惚看見了前幾世的問玉,想到他對自己的疼呵,眼神幽怨中帶著無盡繾綣。

問玉被這眼神瞧得一楞,卻下意識不敢再瞧她,低垂著耳根子泛起克制不住的紅,像煮熟的蝦子。

晚香見了,生了逗弄的心思,道:“你怎麽了?怎麽臉紅了?可是殿中地龍燒得太旺?”

問玉被嗆了一下:“沒、沒,奴……”

“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稱奴婢,侍書她們幾個我也讓她們不用,偏偏她們記不住。人前註意就行,人後就不用了。”

“可……”

“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自然是聽娘娘的。”

“那就不用再說了。”

兩人正說著話,落地罩外響起一個人聲。

“稟娘娘,慎刑司來了位秦公公,說是宮裏五年一大檢,他負責坤寧宮,請玉公公前去說話。”

晚香一楞。

宮裏五年一大檢她是知道的,畢竟前世在宮裏待了多年,也知道是幹什麽的,所以她下意識就看向問玉。

問玉感受到她的目光,明明想克制,臉卻慢慢漲紅了起來。

雙手緩緩握緊。

是屈辱的,也是自慚形穢。

晚香忙移開目光,心疼了起來。

其實她前世就知道,問玉一直在意自己身份,問玉何等清高,前世卻被那些人一口一個解閹解閹的叫著。前世她沒碰見過這事,想到問玉被陌生的人檢查身體,被迫暴露自己不能見人的創傷,她心裏就挖心似的疼。

她心緒不平,語氣不免帶了些不悅:“他來大檢就大檢,叫問玉去做什麽,沒見著問玉正侍候本宮?”

話音未落,她在暖炕上坐直了,伸出一雙纖纖玉手,問玉忙走過去扶起她。

“去書房侍候本宮筆墨。”

“是。”

兩人走了,留下稟事的宮女一人站在那,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侍書已經在後面站得有一會兒了,她是跟在稟事宮女後面進來的。

見此,她道:“傻站著這兒做甚!走吧,我跟你一同出去。”

稟事宮女應了是,兩人一前一後去了殿外。

……

慎刑司掌宮中戒律責罰,但像宮中大檢之事也是由慎刑司負責。

來之前,馬太監就交代秦公公了,去各位主子宮裏要客氣點,尤其是坤寧宮。??秦公公雖詫異馬太監為何這麽交代,但他也不是沒有眼色,他甚至很感激馬太監的提醒,有時候在宮裏一句提醒就能保住人一條性命。

所以他站在殿外的臺階下等候,一點不耐之色都沒有。

“秦公公好,我是娘娘身邊管事宮女侍書。”

“怎麽是侍書姑娘來了?那位玉公公呢?”秦公公好奇問道。

問玉是坤寧宮首領太監,管著下面二十幾號人,秦公公過來大檢自是要先見過他,才能分清下面人誰是誰,這也是為何會去請問玉來的原因,哪有太監大檢讓一個宮女出面應付的?

侍書恰如其分地露出幾分為難之色,道:“公公來的不湊巧,我家娘娘正在習字,玉公公在一旁侍候筆墨。娘娘習字最是忌諱有人去打擾,下面人不敢去報,這事就轉給了我。”

秦公公沈吟一下,道:“這倒也無妨,咱家讓人去請玉公公,也是因為他對下面的太監熟,既然侍書姑娘也對這些人熟悉,玉公公來不來倒也不妨事。”

“那我就放心了。”侍書松了口氣,道,“那公公且隨我來,我這就叫人把人聚齊了您來大檢。”

……

“讓你磨墨,你光看外面做甚?”晚香半撩著袖子,專心致志地寫字。

她寫的是梅花纂字,將梅花鑲嵌於字體之間,遠看花裏有字,近看字裏有花,絢麗多姿,十分華麗。晚香以前是寫小楷的,在閨閣時,她習的便是小楷,這梅花纂字她練過,但是不精,也是近些日子才重新拿起來,就是為了打發時間。

問玉聞言楞了一下,忙低頭去磨墨。

硯是四大名硯中的端硯,墨是上好的雲頭艷,雲頭艷是油煙墨的一種,其特點便是墨色黝黑發亮,最好的雲頭艷磨出來的墨,黑中隱隱泛著紫,寫起字來細膩、油潤、順暢,筆觸不滯,墨跡不散。

問玉已經磨了半池墨了,卻似乎毫無察覺,他手腕機械式地動著,心緒卻紛亂如柳絮。

這大抵是他這輩子心情最為覆雜的時候。

瞧著立在書案前的她,單薄而纖細,因為練字要低頭,她習慣性把頭上所有的首飾頭面都取了。烏黑亮麗的頭發只挽著發髻,鬢角垂下一縷,褪下後服,白皙的臉蛋脂粉未施,儼然還是個少女,誰又能想到她會是皇後?

更沒想到她竟會袒護他,是察覺出他的異樣,還是——只是心生不忍他被人糟踐?

恐怕是後者。

問玉這一生,經歷過太多的大起大落,他幼年早慧,所以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誇讚,後來家中突然遭遇大變,眼睜睜看著長輩們叫天不應求地無門,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家中女眷求死的求死,歸家的歸家。

他因年幼不顯眼,被忠仆連夜送走,又用自己的孫子代替了他,才讓他撿回一條命。

可仇人勢大,忠仆年老體邁又受了傷,寄居的這家人恨他讓家裏孩子丟了命,待他並不好。他心高氣傲出走過,也在街頭流落過,塵世間的酸甜苦辣在他尚且年幼的時候都嘗試了一遍。

可以說,沒有人心疼他的,會心疼他的都死了。

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他已經可以保護自己的時候,被眼前這個少女心疼了一遍。

不,是兩次。

“誒,我讓你磨墨,可沒讓你磨這麽多,這麽多我可用不了。”

一個微微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問玉回過神來,想撐起笑卻有些艱難,因此嘗試了好幾次。

“娘娘,奴……”

“嗯?”

問玉忙換了自稱:“我……”

“什麽?”

“沒什麽。”問玉輕搖了下頭,“我也是走了神,以後定然不會了。”

晚香嗯了聲,放下筆,裝作欣賞字的模樣,竭力不讓自己去看他。

她在塵世間也不是走了一遭,也許以前不懂,現在卻知道有些時候有些情況忽視比正視好,當人難堪時並不一定要外人去勸慰,有些傷口還是自己默默舔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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