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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寡婦花事(七)他果然錯怪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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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寡婦花事(七) 他果然錯怪了人……

“顧大娘,剛回來?”

“剛回來。”

顧大娘一邊和人打著招呼,一邊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鑰匙舉起,才發現門上沒鎖。

“今兒怎麽這麽早就回了?”

顧大娘喃喃自語間,推開門走進院中。

不大的小院四四方方,但院子裏卻收拾得極為幹凈,看不見什麽雜物。

迎面是正房,左右各是東西廂,顧大娘走進來就往東廂看去,果然看見東廂的窗扇是打開的,書案後坐著個人。

見此,顧大娘本來想說話,也不吱聲了。

天大地大,沒有兒子讀書大。

她去了竈房,把去了殼的米放進罐子裏,又從籃子裏拿出剛買的魚和豆腐,打算晚上給兒子燉鍋魚湯喝。

魚湯補腦,顧青硯從小就愛吃這口,顧大娘也喜歡給他做。以前總有人問她顧家是不是祖墳上冒了青煙,所以她才能生出這麽個有出息的兒子。

在顧大娘來看,兒子確實不像顧家的孩子,長相上除了那雙眼睛像他爹,其他地方就沒有像她跟她那死鬼男人的,聰慧勁兒也不像。

至於為何這麽聰明讀書也好,顧大娘嘴裏不上,心裏卻覺得與她從小給兒子喝魚湯有關。

洗魚、剖魚,擇菜,做飯,等飯快做好,天色也暗了。

期間,顧青硯起來點了燈,後又回到書案前坐下。

他沒有看書,他還在想那句話——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起先他的第一反應是,此女在譏諷他德行有虧,可緊接著他就想起,此言最早的出處是《詩經》。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言念君子,溫其在邑。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

……

此詩是女子表達對從軍丈夫的思念之情,他譏她凡事多為二常考慮,她回了這麽一句。

如此解析倒是通順了。

一個識文懂墨,思念丈夫的女子,又怎會生出改嫁之念。喬二常為了此事與同窗打架,是不是因為了解內情,不信大嫂會如此,才會激憤至此?

而他,不過是個外人,僅憑一兩句閑言碎語就妄下斷語,也確實稱不上君子所為。

顧青硯的心情有些覆雜。

“硯兒,飯好了,娘擺了啊。”

他應了聲,站起出了屋,先去打水凈手,才去了正房。

方桌上擺了三菜一湯,新鮮的香椿炒雞蛋,香椿很嫩,雞蛋黃嫩香軟,看著就喜人。一碟時鮮葉菜,和一碟當地人每年都會腌的醬菜,還有一道便是鮮魚燉豆腐了。

湯被燉得奶白奶白的,隱隱能看見湯裏的姜絲和蔥白,上面灑了些碎香菜,看著就鮮美可口。

顧大娘照例先給兒子盛了碗湯,“先喝吧,喝了再吃飯,娘今兒去喬家磨坊裏買了些米,不是陳米,做出的飯可香了,等會你要多吃一碗。現在這時節,春稻還沒收上,外面賣的多是陳米,也不知喬家磨坊從哪兒弄來的,下午你胡大嬸叫我,我就趕緊去了。”

換平時這種閑話,顧青硯多數是左耳進右耳出。

他爹走後,他娘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平時他娘愛說些閑話,他也都是聽著。即使聽不進去也聽著,有時還會隨意應兩聲,可今日因為喬家磨坊這幾個字,他不免留了心。

“娘你下次再去打米,跟兒子說一聲,這物沈重,還是兒子去的好。”

顧大娘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你當你娘七老八十了?一些米還提不動?你看我今兒不光買了米,還順道在河邊買了幾條新鮮的魚,你少瞧不起你娘了,等你成了親生了孩子,娘還能帶幾年孫子的。”

一提起成親這茬,顧大娘不免又念叨上舊事:“你說像你這般大的年紀,哪個不是早就娶親生子了?多少人家上門來探口風,都想和咱家結親,你倒好,一個都看不上。”

“娘,兒子不是說過,舉業未定,暫不提婚姻大事。”

這倒也是,也是時機不湊巧,若是她那死鬼男人是個有福氣的,再多挺兩年,指定現在已經看著兒子做舉人老爺了。

顧大娘向來對兒子有種迷之自信,那就是兒子在讀書上就沒輸過誰,說能中舉那就肯定能中舉。

“好了娘不說了,只盼來年你下場順順遂遂,早日給娘娶個兒媳婦進門。”

顧青硯微哂。

頓了頓,他狀似無意問道:“娘似乎對那喬家磨坊很熟?”

顧大娘有點詫異,但還是老實說了,“咱鎮上的人多數是去喬家磨坊收拾糧食,那地方來往的人多,又臨著河裏,漁船也多,像娘今兒買的魚和豆腐,就是在那等米時叫了過路的船買下的。對了,你怎麽問起這個?”

“兒子有一學生,似乎就是喬家磨坊的。”

“你是說喬家那小兒子?”難得兒子願意跟他閑話,顧大娘也來了精神,“沒想到那孩子竟是硯兒你在教?說起來,那娃也是個苦命的,才多大點兒爹娘就去了,沒幾年大哥也去了,就跟著一個寡婦大嫂過日子。”

這些顧青硯都知道,他現在想知道的是他不知道的。

“娘連這些都知曉?”

顧大娘嗔怪道:“你這是在誇你娘,還是在損你娘啊?”

“兒子怎會譏損您。”

看著板板整整端坐在那兒,已經長成大人的兒子,顧大娘笑得既欣慰又自豪,“娘當然知道你不會,說起來咱河田鎮就這麽大,這些事誰不知道,倒是你難得對這些閑話感興趣,娘知道肯定不單純。”

所以說,能生個這麽出色的兒子,當娘又怎麽可能是個傻的。

顧青硯微微沈吟一下,道:“那喬二常聰慧伶俐,在讀書上頗有天賦,兒子不免多關註些許,可近些日子見他心不在焉,兒子就想是不是他家出了什麽事?”

顧大娘倒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別的牽扯,只是被顧青硯刻意掐頭去尾,她想了想覺得這也能說得通,不免就想到今日聽到的的閑話。

於是她就把喬家的一些陳年往事給說了,這些事鎮上的一些老人都知道,就算具體細節不清楚,但大致還是能說明白的。

“今日那磨坊的劉大說,他家東家沒有改嫁的打算,可鎮上傳得這麽沸沸揚揚,我就想這事說不定和喬家老二有關。”

其實說到這裏,顧青硯差不多已經明白了,本身那婦人並無改嫁之意,卻憑空傳出想改嫁的流言,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有人‘想讓她改嫁’。

為了什麽,不言而喻。

他果然錯怪人了。

晚香打算去一趟磨坊,今兒何家糧行會來收糧。

雖和何家糧行是老交情,也用不著她親自到場,但一般情況下原主都是會去的。

剛換好衣裳,草兒進來了。

她臉色不太好,“秀秀姐,三堂奶奶來了。”

提起這位三堂奶奶,整個河田鎮大概無人不知。

她是喬家三老太爺的兒媳婦,還是長媳。

三老太爺是喬氏一族僅存的三位族老之一,他今年也有七十好幾了,這麽大的歲數,很多族裏的事都不能親自處理,所以平時族裏有什麽事需要他出面,都是交給長子。

算起來他長子代管也有十多年了,而族裏一般若有婦人相關的事,男子不好出面,都會交給妻子。

這都是約定俗成,所以三堂奶奶輕易不出面,一出面就是哪家婦人犯了大錯,也不怪草兒的臉色會這般嚴峻。

三堂奶奶很快就被迎了進來。

過程中,有人在門外探頭探腦,都被草兒趕走了。

三堂奶奶約有五十出頭,圓臉微胖,看得出身子骨挺硬朗,精神頭兒也極好。穿一身藍色的暗紋褂子,腦後梳著圓髻,戴一套老銀的頭面,從面相上看倒不是個不好相與的。

晚香請她上座。

草兒奉了茶來,晚香親手接過來放在桌上,才在下面坐了下來。

“大常家的,你倒不用拘謹。”

晚香半垂著頭,應道:“是。”

三堂奶奶端了茶來喝。

看得出平時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倒不像當地婦人不管渴了熱了,端起茶碗就咕嚕咕嚕一肚子,只憑她端茶的姿勢,便知她估計平時也是個經常喝茶的。

晚香搜尋記憶,這位三堂奶奶也是個大族嫡支之女,據說親爹還是個秀才。

這盞茶三堂奶奶喝了許久,而期間晚香一言不發,只是半垂著眼瞼坐在那兒,看起來既規矩又文靜,這倒讓坐在上頭一直觀察著她的三堂奶奶有些詫異。

“你可知,我今日為何而來?”

“不知。”

三堂奶奶笑了,“你倒真是個老實的。是真不知,還是佯裝不知?”

晚香擡目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真不知。”

三堂奶奶又笑了,這一次笑得比方才時間長。

她慢悠悠地道:“你倒也不用怕我,我知道咱族裏怕我的人不少,不過咱同是喬家婦,只要恪守婦道,孝敬公婆,侍候丈夫,養育兒女,做的事讓人沒什麽可挑,自然無愧於心。”

這話就有點意味深長了,不過晚香還是沒吱聲。

她以前見多了這些喜歡說些大道理的世家婦,三堂奶奶這點道行在她眼裏不過是照貓畫虎,故作深沈。

只需記得一句,敵不動我不動。

若說在這種市井生活裏,晚香還有許多不足,甚至有些事情會讓她一時手足無措。但對於當下這種情況,等於是在挑她最擅長的來,所以旁邊的草兒快急死了,反倒她一點都不慌。

三堂奶奶愛喝茶,就讓她多喝點,她喜歡故作深沈,那就讓她深沈著,且等著看。

“草兒,給三堂奶奶換盞茶。”

草兒一楞,忙哎了一聲,就慌手慌腳上前去端茶盞。

三堂奶奶看了看那茶盞,又看了看下頭坐著的晚香,一絲厲芒從眼中劃過。她擡手擋下草兒,“罷了,你倒不用折騰這丫頭了,其實我今兒來沒什麽事,不過是來說幾句話。”

晚香只看向她,靜等下文。

“你們這一房的事,我多少也有所耳聞,是覆雜了些。按理說外人不好插手,可有一句話別人說得對,咱喬氏一族屹立在河田鎮多年,風評一向極佳,從不做那些欺負孤寡幼兒之事。你從小被喬姓人養大,自入了我喬家門,一直做得可圈可點,族裏也都看在眼裏。

“如今你尚還年輕,萬萬沒有讓你一直守寡的道理,今年二常不過八歲,距他長大成人至少還需十多年,難道你就這麽一直守著?咱同是婦道人家,自然了解做婦人的苦,所以前日有人上門提起這事,我便在心裏留了意。趁著今兒天好,我又閑了,便來家裏勸勸你,多少要為自己打算,千萬不要耽誤了年華。”

“三堂奶奶……”

“行了,我知你要說什麽,不就是放不下二常。”她站了起來,走到晚香面前,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你想這是河田鎮,喬姓族人群居這裏,二堂還有一脈相連的親叔叔親堂兄,就算他們敢對二常不好,還有這麽多姓喬的人看著呢,你倒不用為此擔憂。”

“這些話你放在心裏慢慢想,我也就不多留了,可千萬別想不開,我以前可見多那些年輕的時候想不開,上了年紀追悔莫及的人。”

說完,她也沒讓晚香送,自己便走了。

草兒把人送走後,轉回來:“秀秀姐,這三堂奶奶到底是什麽意思?”

能是什麽意思?

不外乎軟硬兼施。

三堂奶奶打著嘮閑話的架勢,話裏話外卻意味深長。

既然是說閑話,自然不能上升,可她為何會來,誰又在前日提了一句,被她聽進耳裏?為何又提到喬二叔喬長盛,這裏頭的機鋒太多了。

三堂奶奶的意思很明白——我先禮後兵,如果‘勸’沒用,可能下次上門的就是族裏來人把她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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