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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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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張家既然決定讓他來做這個武林盟主,自然也做足了安排。之前倒也並非故意嚇唬吳邪,只是這個安排的前提是吳邪的心甘情願,如果他有所排斥,那麽再多的配合也無法實現。

有了九門內五門的支持,加上張家自身的實力和名望,起碼能保證吳邪在三年內不至於死於江湖仇殺。三年,足夠他從什麽也不懂的毛頭小子變成一個略有城府和自保能力的江湖人。

得知這件事後,吳父氣得要和吳邪斷絕父子關系,吳母以淚洗面,最後還是吳家二叔讓他們平靜下來,並給吳邪捎了兩句話。

“你長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脫離了家裏的控制。那你就去吧,只盼你今後做每一件事,不要忘記了你姓吳,不要忘記了你身後還有一個吳家。”

“吳家是我們的,吳家也是你的,吳家是你的靠山,你也是吳家的支柱,你有保護這個家族的義務。”

吳邪將信攥緊,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他什麽也沒說,一如什麽也沒發生一般,正式接任了武林盟主之位。

那日,吳家二叔沒有出面,前去觀禮的是他的三叔吳三省。

吳三省全程沈默,儀式結束後,帶著潘子等人一言不發的走了。只是潘子臨走前給吳邪使了個眼色。

當晚,吳邪打開了吳家送來的賀禮,找到了一本老舊的手劄。

那是狗五爺的手劄,裏面記載了許多當年的舊事,包括九大世家與先帝的約定,還有江湖上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密辛,因為怕給吳家惹上殺身之禍,所以一直藏在吳家的老閣樓裏,由二叔看管鑰匙。後來三叔不顧家裏反對去闖蕩江湖,順了出來。

吳邪一直覺得,三叔之所以能把書偷出來,是二叔放水了。他知曉三叔那不惹禍不消停的個性,索性讓他拿著手劄,凡事好能搶個先手。

如今,三叔又把這本手劄給了他,希望這些牽扯到武林各大家族的密辛能幫到他。

張瑞桐說得對,吳家是他最大的本錢。

吳邪面對的第一次危機是在他上任新武林盟主的第一個晚上。

漆黑的屋子裏,陳皮阿四的鐵彈子就對著他的額心。

——這是一次預想之內,又意料之外的襲擊。

胖子小花等人為這一次襲擊做了十足充分的準備,也確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華和尚葉成等人一早被擋在山下,陳四家其他叫不上名字角色也被困在了張千軍萬馬的八卦陣裏。吳邪甚至還來不及松口氣,就在自己的住處被堵上。

陳皮阿四沒有經過山腰眾人的防守,就這麽直接的來到了吳邪面前,宣布著他絕對的實力。厲害的人通常不喜歡陪你玩一些小技巧和心機,小哥是一個,眼前這位也是一個。

這是時隔這麽久吳邪第一次見到這位老人,說起來這個人和他爺爺還是故交。

他真的很老了,但是和張瑞桐那種超出人極限的老法還是有區別,陳皮阿四的身上有一種凡人與歲月搏鬥過的痕跡,他老得很滄桑,老得很疲憊。如果不是他的手指骨節分明,青筋緊繃,彰顯著這個人骨骼和身體裏蘊含的力道,吳邪幾乎不能相信這麽一個人會給自己造成威脅。

“四阿公,來了也不說一聲,坐啊。”

吳邪的手在自己後腰狠狠地掐了一下,逼著自己保持淡定。

他不能輸,也不能死,他今天才剛吩咐下去眾人尋找張起靈,他還連一絲線索都沒有撈到。

燭火影影綽綽地照在那張老朽的面皮上,陳皮阿四的眼睛迸發著對青春和活力的期待。

“張起靈在哪兒?”

他的目的果然是小哥身上的終極密卷,吳邪心想自己總算猜對了一件事。

“我不知道。”吳邪強迫自己無視那顆對著自己額頭的鐵彈子,“我也在找他,您老應該知道這件事。”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演戲給我看?”

“我為什麽要演戲?僅僅是因為你在找他?”吳邪說著,腦子飛速地思索著應對的策略,分析著現狀,他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貼著生死線說每一句話,吐每一個字。難為他這時候還能若無其事的笑出來,他覺得他又超越來一次自己。

這是他的新師父,黑眼睛對他的第一次隨堂考。

他說,在陷入危險的時候,第一件事是保持冷靜,至少要比你的對手冷靜;如果你的對手城府太深,那麽就引誘他多說話,盡可能獲取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這些信息是什麽,你得自己分析。

吳邪說:“如果張起靈和我在一起,我根本就用不著怕你,我巴不得讓全武林都以為他人就在張家,有他在,張家固若金湯,你根本進不來。”

越是沒底氣越要放狠話,說得好像自己都信了,對方也就信了。

陳皮阿四不知道聽進了多少:“沒有張起靈給你撐腰,你哪兒來的勇氣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取而代之。”

吳邪咬牙,把頭往前一挺,幾乎貼上了陳皮阿四的手指,這個距離,老爺子的暗器可以打穿他的頭骨。

“不如四阿公試試?打不打的死我?”

陳皮阿四眼中一閃而過了意外,他微微一笑,收手:“小子,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人是會變的。不然我哪兒來的勇氣接小哥的班,不瞞您說,這位子真不是人坐的,您喜歡,我樂不得送你。”見陳皮阿四殺氣收斂,吳邪心說著難關過去一半了。

緊張感退去,他狀態也來了。

這招不是對誰都有用的,但陳皮阿四是個謹慎多疑的人,對他也算對癥下藥。

狠話放完了,但談話還沒結束。

接下來他得試探出陳皮阿四的真實目的,並打消他對自己的威脅。

吳邪笑瞇瞇道:“四阿公還是疼我,要麽就是顧念著和我爺爺的交情。”

“你笑的時候真像你爺爺,”陳皮阿四像是陷入了回憶,“像一只純良無害的狗,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咬你一口。”

陳皮阿四猛地一擡手,一顆鐵彈子打在了吳邪的膝蓋上,吳邪身子一歪,跪了下去。

“和你爺爺一樣,喜歡耍小聰明。”陳皮阿四站起來,“你想看看我會不會真的殺你,對不對?但是你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殺你,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那說明你對我還有價值,我有一百種辦法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捏起吳邪的臉:“聰明的,把你知道的關於終極的事都說出來。”

吳邪甩開鉗制,咬著牙用另一只腿站起來。鐵彈子打傷了他的腿骨,這會兒他背上全是冷汗。

吳邪感謝這種疼痛,這讓他切實地認識到自己面對著什麽人,以及即將面對的什麽人。

“那你更不可能殺我,反而要保護我。”

如他所料,陳皮阿四的最終目的根本不是武林盟主之位,當年的事他全程在場,他目睹了張起靈從一個沒有張家體質的張家人,變得不老不死的全過程。他的目的一開始就是終極密卷。

這讓他比先帝更早的明白了一件事,長生不是上天單單賜予張家人的禮物,有了終極密卷,他也同樣可以擁有。

“終極的秘密只有我和小哥知道,而且必須我們兩個都活著才能解開,否則你殺了我也沒用。”陳皮阿四又要動手,吳邪卻大笑起來,他抽出腰間的白色匕首,猛地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下。

頃刻間,吳邪的左手血流如註。

這把匕首是黑眼鏡幫他選的適合他的兵器,沒想到第一次見血卻是自己。

陳皮阿四一驚,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他:“你?!”

吳邪的神態平靜中蘊含著一股瘋狂:“四阿公,如果小哥死了,我就是世上最後一個知道終極秘密的人,也是最後一個能解開這個秘密的人。”

吳邪舉高了手,任鮮血順著手臂淌下,浸紅了半邊衣袖,連臉頰上仿佛都映上了血色,在夜幕裏看著尤為嚇人:“你敢讓我死嗎?就算我死後,用不了多久,你也一樣會死?”

陳皮阿四眉間閃過狠厲,他閉目片刻,他起身,走向門口。

開門前,他回過頭:“你說的,我會派人去查……你最好沒有騙我。”

他用最後一顆鐵彈子打翻了蠟燭,火光很快蔓延開來,而陳皮阿四已經失去了蹤影。

和陳皮阿四的博弈比他想象中順利。

陳皮阿四不敢讓他死,他只要逆著他的期望來,自然就會掌控局勢,雖然代價有點慘重。

看著熊熊燃燒的主屋,吳邪被人扶著站在外圍。

手腕上和腿上的傷已經都處理好,前些日子趕過來的王盟此刻正給他當著人肉拐杖。

黑眼鏡走過來,看著吳邪的慘狀,表情有些覆雜:“你這張試卷交的,我有點不忍心收。”

王盟一肚子怒氣,連帶著他對上黑眼鏡時的膽怯也不那麽強烈了:“老板,我說什麽?這不是個好人!這是什麽考驗?這是要坑死你!咱們回鋪子不幹了!”

這才當上盟主的第一天,就從閻王門前繞了一圈,腕也割了,腿也瘸了,再待下去還能有命嗎?

“跟他沒關系。”

吳邪看著救火的張家人,確認危險解除了,才對黑眼睛道:“實話實說,別給我面子,這時候騙我就是坑我,下次我指不定還得割更要命的地方。就算我對自己再狠,也還有很多地方不想割的。”

黑眼鏡說過,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了,他連被教導的意義都沒有。

就因為這麽一句話,不管真假,他都得拼。

陳皮阿四這老頭子太難纏了,不來真的不行。天知道他看著自己的血嘩嘩的流有多心疼,就這麽一點他都受不了,到現在腳步都是飄的。小哥那次在墓裏放了那麽多血……而疼痛這東西,是不會形成慣性的,疼就是疼,不會因為挨得多了就減去幾分。

張起靈不是怪物,他也會傷會疼,他只是比別人都能忍。

他吳邪要站在他的位置上,走他走過的路,就要連著他的傷與痛一塊承擔。

吳邪看著被包裹的手腕,割的那麽深,必然會留下傷疤——這才是第一個而已。

“你要是照這麽放血,怕是等不到啞巴回來。”黑眼鏡認真地搓了搓下巴,“我這次不能給你太高的評價,我怕你會把這當成一種褒獎,以後自殘成癮,那我就真是坑了你。”

吳邪不說話,黑夜裏一雙招子亮得逼人。

黑眼鏡抿了抿嘴,最終摸了摸心口:“但是我不能昧著良心說你不出色,我得承認,你讓我刮目相看了一次。”

他在吳邪的肩上不輕不重的一拍:“幹得不錯,徒弟,不過下次這種事,我會教你更簡單有效的辦法。”

吳邪不信。

吹吧,他現在已經不那麽好騙了,這幫厲害點的人就是這樣愛故弄玄虛。

其實能有什麽辦法,要從陳皮阿四手下活下來,不見血,就得要命。二者擇其輕而已。

他招呼王盟:“走了,扶我回去。”

小夥計眼睛一亮:“老板,咱們回鋪子?”

“回個屁,那麽想回當鋪你來找我幹嘛?”吳邪給領著救火的小張哥使了個眼色,“送我去休息,我房子被燒了,我要住你們族長那間!”

王盟看著在場這一個個的,居然都沒有人站在他這邊,氣得在原地跺腳。

“瘋了!都瘋了!”

吳邪是從三叔給他那本手劄裏找到的陳皮阿四的弱點。

這個人一生都很孤苦,四處漂泊,刀口舔血,後來拜入了二月紅門下,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他被逐出師門。這種人一輩子幾乎沒過過舒心的日子,隨時都在搞事,為名為利為女人。從前他絕技在身,沒有人能怎樣他,而現如今他老了,他年輕時做事太不留餘地,所以現在仇人遍地。不用說別的,單說他手下的堂口,一旦得知他力不從心了,必然有人要反噬。

所以他急著尋找不老之術,可是吳邪的狠厲讓他重新開始估量得失。

在這裏殺了吳邪,他也沒信心全須全尾地走出張家。吳邪的淡定讓他確信這是一個埋伏,是一出計謀,他沒有把握,不敢貿然出手。

陳皮阿四沒想到的是,他錯過了殺吳邪的唯一一次機會,這以後,他再也沒能威脅到吳邪。直到他被底下的堂口反噬,垂死臥榻時,也依然沒能想通,為什麽會敗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手上。那個機會絕佳的晚上,他怎麽就震懾於那臭小子眼中的瘋狂,一瞬間就相信了他的鬼話?

很多年以後,吳邪回想起這段過去,都覺得這是一段可以寫進話本子裏的傳奇。

他就這麽從一個小掌櫃,一腳踏進了恩恩怨怨的漩渦裏,看透了很多從前想都沒想過的真相,經歷了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經歷的苦難。

而這一切的開端都是那個從隔壁戲園子回來的下午,一個滿足愜意的下午,一個有故事的人帶著一柄古刀出現在他的鋪子,攪亂了歲月靜好,留下了刻骨銘心。

後來有一次,小花問他,後不後悔遇見張起靈。

吳邪卻說,即便沒有張起靈,他所該經歷的一切照樣會發生,可是如果沒有張起靈,他絕對不會有勇氣變成另一個人,活成一個他從沒想過的樣子。

張起靈其實是救了他,他的出現,把他從凡塵俗世的庸碌無為中硬生生撈了出來,給了他足以面對後來一切的勇氣。

這是他一輩子的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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