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破碎了。

蘇州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有些緊張地看著他的蘇明靜。蘇明靜的眼睛裏罕見地有些茫然。

“沒事了。”杜晚梁呼出一口氣，“到這裏我們可以開口說話了。”這是別人的地盤，但是以他金丹期的修為沒有檢查出來毛病，也大致地可以談些其他事情。

“剛才……”蘇州摁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嘶”了一聲，借著蘇明靜的手臂站了起來。

“我遇到了幻境。”蘇州如實交代。

他朝周圍望了望，發現這裏是一間小屋，布局和杜晚梁家裏完全一樣。

“他在這裏的住處。”蘇明靜一直在觀察著他的反應，看他疑惑，隨即解釋道。

杜晚梁怔了一下，“幻境？”

“對，類似於……心結這樣的事情。”蘇州斟酌了一下，說道。

“靠。”杜晚梁暗罵了一聲，“這是第一層試煉的幻境。”

“你還沒入會呢，怎麽會弄出來這種東西？”杜晚梁自己也犯嘀咕，“你等一下哈，我去問一下管事，跟他討個說法。”

杜晚梁風風火火地要走，蘇州見狀，連忙叫住了他：“對了晚梁，幻境的內容會保存下來嗎？”

“你想多了。”杜晚梁剛想要擡腳踏出房門，聽見蘇州的問題，回頭嘲笑了他一下，“那種高級陣法，還用不到我們這些小嘍啰身上。”

“哦。”蘇州點了點頭，“知道了，去吧去吧。”

杜晚梁翻了一個白眼，出了房門。

現在只剩下他和蘇明靜了。

蘇州想要作妖。

“好疼啊。”蘇州裝可憐地對蘇明靜說，“你幫我吹一下吧。”

蘇明靜明明看出來他是在裝可憐，但是還是放輕聲音，問道：“哪裏疼？”

蘇州翹了翹嘴角，“哪裏都疼。”

蘇明靜頓了一下，踮起來腳尖，靠近蘇州的臉。蘇州隱隱約約察覺到了蘇明靜的企圖，於是微微合上了眼皮。而蘇明靜就趁機，輕輕地在他露出來的眼睛上親了一下。

蘇州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臉頰已經發熱到無法忽視的地步。

幸好他蒙了臉，別人看不見。不然這丟人實在是丟大發了。

“還疼嗎？”蘇明靜的眼裏滿含笑意。

“不夠。”蘇州明明臉上還燙得要死，卻還是嘴硬，“該輪到我親你了。”

蘇明靜乖乖地閉上眼睛，任他為所欲為。

蘇州也只是敢嘴上花花，要是真的是真刀真槍地幹起來，他準沒有蘇明靜膽子大。他低下頭，試探著親了一下蘇明靜的眼睛。

他情不自禁地彎起來嘴角，像只偷了腥的貓。

兩個人正要再膩歪一會兒，杜晚梁風風火火地又回來了。他面色覆雜，正想說什麽，結果卻受到了這兩人的暴擊。

杜晚梁的眼睛受到了汙染，無奈地把頭扭了過去，“適可而止啊兄弟。”

蘇州才突然想起來杜晚梁出門前的警告。他立刻後退了幾步，舉手投降狀向杜晚梁示意：“我錯了。”

而蘇明靜只是淡淡地向杜晚梁那裏瞟了一眼，沒什麽反應。

“剛才我問了管事，是陣法不小心被觸動了。”杜晚梁解釋道，說這話時，他眼睛卻一直盯著蘇明靜，“可是他對我說，我們這群人裏，有兩個人觸動了陣法。”

“可是你一點反應也沒有，蘇明靜。”

剛才他問過管事，什麽情況下一個人才能觸動了陣法而一點反應也沒有。管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說道：“剛出生的孩童，極度涼薄之人，極端通透之人，高等魔物以及修為高於陣法之人。”

“孩童，涼薄之人，通透之人，魔物還有大能，”杜晚梁諷刺地笑笑，“蘇明靜，你是哪一種？”

蘇州看向蘇明靜。蘇明靜的眼睛依舊看不出什麽喜怒，淡淡地，像是什麽都沒有放在眼裏。

“我的確看到了東西。”蘇明靜朝蘇州那邊看去，眼睛裏罕見地有些茫然。

“什麽？”杜晚梁逼問道。

“夠了。”蘇州把蘇明靜護到身後。

“蘇州！”杜晚梁瞪著他，“這小子太古怪了，你不能這麽護著他。”

“明靜會解釋，”蘇州護得更緊了，“可不是以你審問他的方式。”

“他是我的道侶。”

“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蘇明靜從蘇州的身後走出來，直視著杜晚梁。

“我看到了蘇州。”他平靜地說。

杜晚梁和蘇州都楞住了。

“他在一間書房裏，”蘇明靜回憶道，“寫著什麽。但是他的眼裏沒有我。”他說著，眼裏湧現出疑惑。

“無論我做什麽，他都看不見我。”蘇明靜伸出手，拽住了蘇州的衣袖，“他知道我的存在，但是從來不肯看我一眼。”

“比厭惡更絕望，他漠視我。”

蘇州註意到蘇明靜破天荒地用了絕望來形容。

“這是你的心結？？”杜晚梁現在的心情一言難盡。

“可是我知道蘇州不會這麽做，”蘇明靜總結道，“然後我就醒了。”

這就是幻境失效的原因？？？

蘇州、杜晚梁：……

蘇州有點想笑。

杜晚梁死死地盯著蘇明靜，想在他眼睛裏看出說謊的意味。但是答案他已經是心知肚明了——蘇明靜的涼薄性子他也看在眼裏，要說什麽能讓他動容一下，也只能是蘇州了。

可是——為什麽會是蘇州？

他想到了蘇州也問過蘇明靜的問題，為什麽是蘇州呢？天底下人這麽多，為什麽偏偏是蘇州得到了這份來的莫名其妙、卻又沈甸甸的信任？

出現在幻境裏的，不會是普通的少年情懷，只能是強烈到已經可以被稱為執念的情感。

可是他明明只認識了蘇州這麽短的時間。

執念必定是長的、強烈的而又難以忘懷的。

蘇明靜不懂，可是蘇州和杜晚梁都心知肚明。直到這一刻，杜晚梁才從蘇明靜的身上看出一點少年心性，那份懵懂的少年心性。

其實未嘗不是因為對感情太過懵懂的緣故。看似理性、涼薄，能玩弄感情於股掌，但是實際上也不過是和還沒有認清楚感情實質的孩童一樣。

小孩子不懂生命是什麽，所以能肆意地擺弄柔弱的小鴨，去掐小鴨子的脖子，只為了把小鴨提起來，根本不會去想小鴨子的心臟會不會不再跳動。

感情於蘇明靜，同理。

蘇明靜松開了拽著蘇州袖子的手，安分了沒一會兒，就去拉蘇州的手。

蘇州反握住他的手，他看不清蘇明靜的神情，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蘇明靜握住他手的力量，絕對比他握住其他任何東西都要有力。

可是也不一樣的，蘇明靜是珍視蘇州的。

他單純地想要蘇州變好，單純地想要保護蘇州，單純地想要和蘇州在一起一輩子。

“你過去見過他嗎？”杜晚梁問蘇州，他對蘇明靜無奈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傻，跟一個小孩兒計較。

可是為什麽，蘇明靜會對蘇州抱有這樣的執念？

“沒有。”蘇州感受到蘇明靜握住他手的力道又大了一些，像是被幻境刺激到了一樣。

蘇明靜太特別，如果遇到他，肯定會牢牢地記在心裏。可是蘇州活了這麽多年，還真從來沒見過蘇明靜這樣的人。

他徒弟勉強算一個，可是他徒弟溫文爾雅，和蘇中和倒是一個類型。如果沒死，和蘇中和倒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如果我能早遇見，怎麽會現在才在一起？”蘇州開了一個玩笑。

“也是。”杜晚梁自己想了想，如果自己遇到蘇明靜這樣的人，不是蘇明靜把他氣死，就是他把蘇明靜弄死，絕對記憶深刻，八輩子都不會忘。

“想這麽多幹什麽。”蘇州錘了錘杜晚梁的肩膀。

“話說，我們還沒有入會，就通過了第一層測試，”蘇明靜問道，“後果是什麽？”

“嘖，這麽主動？”杜晚梁這個時候還不忘開玩笑，他面不改色地收下蘇州的眼神，接著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就說明你已經通過了入會的審查以及第一層試煉的審查。”

“對了，再過大約兩個時辰，會裏會來人考核你們一下。”杜晚梁提醒道，“你們兩個無意間觸發陣法，可能會引起他們的註意，尤其是你們還通過的情況下。”

“不過你們兩個本身就沒有問題，也沒有什麽可查的。”說著，杜晚梁聳了聳肩，“更別說這個小孩兒通過試煉的原因——”

他捂住胸口，浮誇地表演著，“少年情懷總是詩？”

或許是少年情懷在修真界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來審查的人只是按照正規的流程登記了一下，也沒有多為難他們。

不過那種略微帶點不屑的眼神，總是令人不爽。

杜晚梁帶著他們去領任務。

任務和蘇州想象的差不多。夜城之中，沒有跟著屈歸心走的都跟著孫子越他們入了正道。他們需要洗白，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拿到明面上去做。

而無名窟，卻是最好的灰色地帶。

任務大多瑣碎，但是蘇州明白得很，反而是這種瑣碎造就了每一份大業的基石。

蘇州要去探查一個金丹期的領主，而只是築基期的蘇明靜卻是去做幫工，趁機傳遞消息。

兩人註定要分開了。

杜晚梁貼心地把私人空間留給了他們自己。蘇州和蘇明靜剛開始都端坐著，相對無言，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說起。

“明明才見面不久。”蘇州先開口道。

他笑著對蘇明靜說:“有時候真感覺像是做夢。”

蘇明靜專註地看著蘇州，盯得蘇州有些不好意思。

他主動握住了蘇州的手。

“那一定是個美夢。”蘇明靜說。

“我……”蘇州想說很多，但是覺得說出來又像是廢話。所以他不說，只是試圖抱住蘇明靜。

蘇明靜松開了握住他的手，也安安靜靜地回抱他。

人的緣分，實在是件奇怪的事情。

理智永遠是情感的奴隸。

“我想說很多，”蘇州悶悶地說，“但是你都明白。”

蘇明靜低低地笑了一聲，說:“有一件事情，沒有你，我永遠沒有辦法明白。”

“什麽？”蘇州猜出來了，但是他想聽蘇明靜自己說出來。

“愛。”

“所以你要等我回來。”蘇明靜撫摸蘇州的頭發。

“小孩子，不要胡亂學。”蘇州覺得大概是他自己揉蘇明靜的頭發揉多了，蘇明靜也開始學了。

“所以我等你監督我。”蘇明靜避開蘇州的真正意思。

蘇州的心臟不爭氣地抽了抽。

“戴上面具，”蘇州囑托道，“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臉。”

“我會的。”蘇明靜很認真地作答。

兩人都不是傷春悲秋的人，平覆了一下心情，即使再不舍，也能堅強地承擔。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這期間發生的事情那麽多，讓他們一下子分離了那麽多時間。

可是他們又何其幸運，他們又一次遇到了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

試圖優化排版。

每次看到小可愛的評論都很感動，同時對所有已經看到此章節的人說聲謝謝。

自己實在是一個幸運的人，這篇文能被你們看到，已經是件很好的事情了。

用電腦就是這點不方便……標點符號看不清楚，只能後期捉蟲。

【小地圖-穆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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