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明天要出任務，估計錄特輯得推遲幾天。”

陰暗的樓道裏，李修吾和宋文婧一前一後地走著，腳步踢踏作響，說話也因為回音而帶著嗡嗡的聲響。

“嗯，那你呢？”宋文婧低頭走著，也沒多想，就這麽隨口問著。

他腳下停住了，沒有回頭，就這麽堵在樓梯上，害得她差點撞上他的後背，她嘴裏免不了不滿意地嘟囔著：“別急停好不好，轉向燈剎車燈什麽的至少要意思一下吧……”

李修吾沒有理會她的玩笑，沈默了一會才說：“我也去。”

她仰頭看了看，燈光被他的頭頸拂開，落下重重疊疊的陰影，“哦。”

他沒再說話，繼續邁著步子上樓梯，那副默不作聲的樣子，還真讓她好不習慣。

“這次的行動不簡單啊，連退隊的你都要一起去了……”她還沒說完，就被他冷硬的聲音打斷了，“這是機密，不要隨便問。”

宋文婧被他說得一楞，楞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她也就是隨口說說，也沒真的問啊，這樣就發火了？

“怎麽了？”他轉過樓梯的轉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的臉頰邊上有散落的碎發，身上是如蜜一般的微弱燈光，看起來有點單薄。

她沈默了很久，頭頂廢舊的電燈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讓人覺得它下一刻就會熄滅，膠著了好久，李修吾才聽到她悶悶地道：“沒什麽，註意安全。”說完就低著頭，快步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她剛剛與他擦肩而過，手腕就被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上有硬硬的繭，很厚實。

宋文婧回頭看他，他背著光，神情有些模糊，一雙眼睛卻很亮。

“一起走吧。”他說了這一句，邁了兩步到她的前頭牽著她穩穩地上樓，“你不是有夜盲癥嘛……”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修吾的手機就響了。

“修吾，立刻來部隊準備出發，那邊的刑警罩不住了，張耀升那個王八蛋發瘋了！”向陽急切的聲音從電話了傳來，聽得腦子昏沈沈的他立刻醒了個徹底，腦神經一開始突突地猛跳。

他立刻起了床洗漱，動作快得匪夷所思。

他準備出門的時候，宋文婧迷迷糊糊地醒了，她瞇縫著眼睛，看著穿衣服的他，心裏五味雜陳的。昨晚他在樓道裏的反應，非常不對勁。這麽久以來，她也不是沒有口無遮攔地問過他隊裏的事，他一向是一笑置之，從來沒有像昨晚那樣嚴肅過。

外頭天光初現，那光線就像被水洗過一般柔和，空氣裏雖然有白日未退的暑氣，卻也裹著若有若無的薄涼，在這個寧靜的夏日拂曉，他穿衣服發出的細微聲響，聽來那麽不真實。

他似乎已經洗漱好了，穿好衣服拿著車鑰匙就準備往外走，宋文婧心裏一陣不踏實，忍不住說了一句：“註意安全。”

李修吾的腳步停住了，他回頭，沈沈地看了她一眼，“嗯，繼續睡吧。”

她清楚地聽到了他的關門聲，還有安靜樓道裏的腳步聲，還依然只有一種感覺——不踏實。

宋文婧盯著手機屏幕，半天都沒有動靜，屏幕的冷光落在她的臉上，將她臉上糾結的神情映得更加明朗。末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撥通了電話。

“餵。”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才說：“向陽，這次的任務是不是有點棘手？”

向陽聽到這話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他們是要去一個偏遠村莊裏配合刑警抓捕一個惡性罪犯，而這個罪犯，就是當初李修吾還在偵察營的特種兵部隊時，隊裏除了他以外最出類拔萃的士兵，也是當時在他分手的時候，把他打到半死不活，讓他再也無法再留在隊裏的人。言簡意賅地說，他們這次要面對的，是仇人。

這個人在進入特種兵部隊之前，曾是一名專業的狙擊手，能在時速三百公裏的火車上準確地擊中目標，而且很擅長隱蔽，危險性不言而喻。

要不是因為他們部隊裏秉承的是“誰家的敗類誰清理”原則，李向兩家的老爺子再怎麽樣也不會同意讓他們兩人這麽去玩命。

向陽有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攪得宋文婧更是忐忑不安，“向陽？”

這是機密，自然是不能輕易對她透露，他沈默了一下，說：“不是什麽危險的任務，修吾還是有點本事的，而且我們兩個一起出動，能有什麽危險。”

向陽從來不騙她，聽他這麽說，她也多少安心了些，“嗯，小心點。”

李修吾到部隊的時候，向陽已經拾掇好了，看著那一身誇張的裝備，他皺緊了眉頭，“你他媽要不要這麽興師動眾啊，不就是個張耀升麽，你至於弄得好像要去上國際戰場一樣嘛？”

向陽瞄了輕裝上陣的他一眼，十分不滿意，“你去換個防火的野戰服，那小子好像有炸藥，還有……”說著，一件防彈衣就被扔進了他的懷裏，“把這個給老子穿上，你要再出個三長兩短，就一輩子沒法沖鋒陷陣了，李家就你這麽一個獨苗，折了可就絕後了，你也對自己負點責任……”

看著喋喋不休的向陽，李修吾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你記不記得，我們的訓練數據裏頭，張耀升的反應比你隊裏頭的人至少都快上0.02秒？”

他這一問乍聽之下有點無厘頭，但是向陽卻明白了他的意思。0.02秒在戰場上就能決定勝利屬於哪一方，一招斃命，只需要快這麽一點點。

李修吾知道他明白了，又繼續，“既然野戰搏擊中，反應力是決勝點，那我如果身上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累贅，不就等於找死嗎？”

“可是上次……”

向陽又再開口，卻看到李修吾做了個打斷的手勢，並把防彈背心扔回了他手上，“你不用說了，我這次不是你想的那種要跟他玩命，而是要親自把他送上軍事法庭，在他的腦袋上開他個十幾二十個洞！”

看著李修吾滿臉的戾氣，向陽嘆了口氣，“文婧打電話給我了。”

這話一出口，李修吾的表情就變了，他猛然回頭，額角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你和她說什麽了？！”

向陽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萬一他要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李修吾那能一下打斷人脊椎骨的拳頭就會毫不猶豫地招呼到他的臉上。

“沒說什麽，叫她不要擔心。”

聽到這個回答，李修吾額頭上的青筋總算是退下去了，但臉色還是一樣的陰沈，“沒說什麽就好。”說完，他就走了出去，操練場上的燈照得熱烈，將他的背影拉得長長的，鋪在粗糙冷硬的水泥地上，顯得非常的不近人情。

“集合！”李修吾的聲音響徹空蕩蕩的場地，那聲音震如奔雷，驚起了邊上林子裏淺寐的鳥雀，撲騰出了一系列的羽翅聲響。

在訓練有素的穩健跑步聲中，向陽無奈地抿了抿嘴唇，低頭走了出去。

宋文婧是在一陣轟轟烈烈的手機鈴聲中驚醒的，她皺著眉頭，在床上摸索了好一陣，才把手機蹚了出來。

“餵！”哪個殺千刀的混蛋敢來打擾老娘睡覺！

“餵，文婧嗎？我是劉思言。”那頭的聲音好聽得如黃鶯出谷，跟島國愛情動作片都有得一拼，說得人腰都軟了。

可這軟完了之後，她便倏然睜大了雙眼，就算有眼屎糊著，也是睜得差點要脫眶，“劉……劉制作？”

劉思言聽到這個稱呼，忽而笑了，“叫我思言就好，你今天有空嗎，我想約你一起吃飯。”

宋文婧聽到這個，脊背頓時一陣發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想到這點是很讓人歡欣鼓舞沒錯，可糟糕的是她根本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值得人家覬覦的。

就在這時，她無意瞄到了床頭的一本軍事刊物。難不成，是為了李修吾？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越看越像那麽回事。雖然她很想說，思想有多遠，你TM就給我滾多遠，但是考慮到人家是她頂頭上司，還是頗為狗腿地回了句：“有空。”

宋文婧一邊翻著白眼鄙視自己沒有氣節，一邊暗暗揣度這個姑娘會和自己談些什麽。

劉思言似乎早就料到她會答應，接著就說：“我已經把吃飯的時間地址發到你手機上了，那我們就到時候見嘍。”

手機嘟地響了一聲，短信這就來了。這明顯就是通知她一聲嘛，一身的官宦做派，真令人鬧心。不過鬧心歸鬧心，她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嗯，收到了，麻煩你了。”

“那就到時候見了。”說完，劉思言就掛了電話，都沒等她打個招呼的，顯得非常的強硬又沒有禮貌。

宋文婧對著掛斷的電話眨巴了半天眼，現在的小孩子，也太沒有禮貌了吧，這是故意給她難堪呢？還真看不出來，那麽個溫溫順順的小姑娘，還有這麽不為人知的一面啊。

而另一邊的劉思言，只是看著手裏的電話，沈默地怔忪著。

窗外是堪堪拂開晨霧的初陽，太陽悠悠蕩蕩地爬上了梧桐樹頂，葉片上的晨露被映得如鉆如珠，晃得人六神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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