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燈光迷離, 顏生也楞住了, 好一會兒，才問老卡洛斯：“他怎麽在這兒？”

“你說這位小朋友嗎？”老卡洛斯微微笑了：“我們在維也納遇見, 看他一個人, 我就做主, 邀請他來做客了。”

顏生跟安東尼奧談過一段, 這並不是什麽秘密，老卡洛斯之前就見過他，而且也十分欣賞這個後輩。

他們說話的時候, 安東尼奧十分自然的走了過去，把盤子放在桌子上了。

“怎麽, ”他輕輕問：“不歡迎我嗎？”

“沒有，”顏生頓了頓，主動伸手：“歡迎。”

安東尼奧彎下腰，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他的嘴唇很柔軟，像羽毛一樣。

顏生有段日子沒見外公了，雖然時不時也能視頻通話，但跟真人畢竟是不一樣的。

老卡洛斯跟蘇昱這對翁婿並不很親密，但他們畢竟都是見過風浪的人, 不至於在人前表露出來，更別說還有顏生這個紐帶在了, 出於種種考慮, 晚餐的氣氛十分和睦。

用餐結束, 老卡洛斯跟蘇昱有事要談，一起上了樓，將空間留給了兩個年輕人。

倫敦的夜晚很美，坐在窗邊，遠眺夜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仆人送了紅酒過來，安東尼奧從酒櫃裏取了兩只杯子，倒了一杯，伸手遞給顏生。

“是不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我？” 他問。

“有點詫異，”顏生實話實說：“你們真的是在維也納遇見的？”

“真的，卡洛斯先生沒必要拿著個騙你，”安東尼奧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深紅色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像是一汪游動的紅寶石：“不過，所謂的巧遇，是我有意為之。”

顏生挑起眼簾看他，卻沒搭腔。

“就這麽放棄，總覺得不甘心，說我固執也好，說我偏激也好，我還是想再試一試，”安東尼奧看著她，緩緩說：“上次見面，你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但我覺得，或許是因為挽留的不夠。”

顏生心裏覆雜極了，許多話湧到嘴邊，卻又收回去了。

到最後，她也只是嘆口氣：“何必呢。”

“我自己願意，”安東尼奧說：“誰也管不著。”

……

對於顏生的私事，老卡洛斯跟蘇昱態度一致，都不會進行幹涉，只要她高興，想怎樣就怎樣吧。

他已經上了年紀，有些事情不得不早作打算，新年還沒到，就找個時機，把顏生單獨叫到了書房。

顏生原本還以為外公有什麽悄悄話想跟自己講，等進了書房，見到椅子上坐著的律師，心裏就明白了幾分。

“這是卡洛斯家的私人律師，我想你應該認識，”老卡洛斯反倒很豁達，笑著拉她到自己身邊坐下：“你這麽聰明，肯定能察覺到的。”

生老病死的世間常事，但顏生心裏還是有些難過，輕輕叫了一聲：“外公。”

“好啦，婆婆媽媽的可不像話，”老卡洛斯拍了拍她的手，轉向律師：“給她吧。”

老卡洛斯名下的財產非常多，除去各個公司的股份外，世界各地的房產、私下收購的島嶼，乃至於珍藏的古玩字畫名人手稿，都是異常龐大的財富。

“你外婆留下的珠寶首飾很多，原先是要傳給你媽媽的，可她只戴自己設計的，就留在我這兒了，現在也一起給你，”老卡洛斯應該準備了很久，條目列的非常清晰：“哦，還有保險櫃，看樣子，明天我們得出去走走了。”

顏生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卻被他先一步打斷了：“如果是拒絕的話，就不要說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夠久了，體諒一下老人家，好嗎？”

“好，”顏生輕輕笑了，握住了外公的手：“明天就去辦具體手續。”

遺囑的確立伴隨著許多手續，龐大的財產交接，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顏生跟蘇昱提了幾句，他擺擺手，示意不必。

“這是你外公跟你的事情，不需要跟我說，”蘇昱說：“這份財產，也跟蘇家沒有關系，它只屬於你。”

顏生聽得出他話裏的回護，微微笑了：“知道了，謝謝爸爸。”

……

比起往常年來，這個新年要熱鬧些。

蘇家的規矩使然，前些年都只有蘇昱和顏生父女倆留在老宅，相對守歲，不管怎麽看，都有些孤單，今年一下子添了兩個人，總歸是有些熱乎氣。

英國跟西班牙都不過新年，只是會在元旦時有所慶祝，出於文化風俗的不同，他們也很難真正體會到東方人新年時候的團圓情節。

不過，這並不能阻礙到他們覺得開心。

顏生從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的，做飯什麽的就別指望了，至於老卡洛斯和安東尼奧，就更加不行了，倒是蘇昱，包餃子包的有模有樣。

顏生別的幹不成，搟皮兒還是可以的，老卡洛斯坐在搖椅上，笑著看他們忙乎，安東尼奧則挽起衣袖，跟顏生打下手，真有點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

電視機開著，正在播放春節晚會，老卡洛斯跟安東尼奧都不懂中文，只能看個熱鬧，碰見相聲小品，看底下人笑的熱鬧，也叫顏生幫著翻譯幾句。

“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傭人端著盤子下去，準備下餃子，安東尼奧忽然笑了，對顏生說：“很像一家人。”

顏生被他說的怔住，隨即笑了：“是有點像。”

英國跟國內有七個小時的時差，那邊已經年夜倒計時，英國這邊卻還是傍晚，夕陽的餘暉灑下，顏生眼睫上站著的面粉被照的清清楚楚，安東尼奧心裏忽然動了一下，沒忍住低下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如果你願意，”他說：“我們可以做一生一世的家人。”

傭人端了水過來，顏生過去洗手，她說：“你是說結婚嗎？我不喜歡這種束縛性的結合，認識這麽久，我以為你知道的。”

“婚姻不是一張紙就能保證的，你清楚，我也明白，”安東尼奧靜靜看著她：“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不要回避，好嗎？”

顏生扭頭看他：“你確定嗎？”

他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短時間裏，我可能沒辦法給你答案，”顏生把擦過手的毛巾遞給傭人，說完，又自嘲的笑了：“我居然也有優柔寡斷的一天。”

安東尼奧說：“我可以等。”

或許是新年的禮物，第二天清早，顏生拉開窗簾，就見外邊一片雪白，地面和屋頂上全是積雪，白茫茫一片。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她居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瑞雪兆豐年，”蘇昱跟她一起站在窗邊，感慨說：“是個好兆頭。”

顏生心情明媚，說：“希望吧。”

“想好怎麽回覆他了嗎？”蘇昱從管家手裏接了杯熱奶茶，笑著問：“我看他的態度很懇切。”

顏生楞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爸爸，你聽見了啊。”

“我也是學過西班牙語的，”蘇昱說：“你們太旁若無人了。”

“我也不知道，”顏生凝眉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了：“我覺得，如果有前世的話，我大概會是一陣風，只想滿世界行走，不願意停泊。”

“那就順從你自己的心意吧，”蘇昱側過臉去看她：“到了我們這種地步，世俗的言語已經不會構成威脅，錢也只是一個數字而已，很多時候，困擾你的並不是外界因素，恰恰是你自己的心。”

顏生心裏一動：“爸爸……”

“無論怎樣，爸爸都是站在你這邊的，”蘇昱拍拍她肩膀，笑著說：“別怕。”說完，他轉身上了樓。

下了一夜的雪，空氣似乎也更清新了，顏生坐在窗前，聽外邊傭人們鏟雪的聲音，居然也覺得很有意思。

門鈴響了，好像是有客人過來，她最開始沒在意，哪知不多時，就有人過來了。

“小姐，有客人過來了，”傭人說：“對方說，是您的朋友。”

朋友？什麽朋友會找到這裏來？

喬治娜嗎？

顏生心裏有幾個猜測，最終還是站起身，到了門口去看。

鐘闕穿著黑色大衣，霜雪加身，英俊凜冽，見她過來，微微笑了。

“新年快樂，”他說：“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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