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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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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的蘇醒無疑令鳳凰城內上至王子下至庶民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最高興的大概還是醫生——沒親眼看見, 無人相信鋼琴師的一只手放在將軍額頭上便驅除了疾病, 功勞自

然歸在他頭上,領取獎賞的時候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蘇匆匆趕來風塵仆仆, 事成之後卻格外低調,不過輕輕掩上弗雷德臥房的門,說一聲“暫時不要太過打擾

大人休息”便退在一旁, 垂斂那雙流光溢彩的異瞳如斂去他通身光芒,安靜得仿佛都沒有了存在感。

倘若有心人湊近這位長相清秀的鋼琴師看仔細些, 還能夠看清他一邊臉頰上沒有完全消退的紅, 輕微浮腫

已經沒了, 如同他本來就不多的言語。

弗雷德的病一下子好起來,但跟著到來的似乎還有異於平常的沈默。

他性子冷,本來話就不多,如今將將從病榻起身,更是厭惡同人說話, 倒掉女仆送過去的藥之後便吩咐了

不要任何人打擾。

除了赫恩。

將軍的門阻攔許多人, 唯獨不阻攔好友。赫恩當晚得知消息趕過來, 一路暢通,推開門就看見了背對著這

頭站在窗前看夜幕的弗雷德。

那夜是轉晴了的夜, 難得有月亮,撥開淡薄煙灰的雲層中, 彎彎似一勾唇那美妙的弧度。

天幕上的星光仿佛都落下來點綴了那流銀的短發, 發下一截優美的頸,再往下是未收攏扣好的襯衫領。

那幾日的病令弗雷德瘦了些, 風度卻不減,即便一擡眸也增添些比以往更淩厲的美感。

這種觀感在他轉身望過來時越發強烈。

不知赫恩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單看他無表情的表情什麽端倪也看不出,四目相對,對方不說話,他也不說

話,眸光漸漸如層層疊疊染般深了些,末了一動,旁的情緒沈下去,泛起幾分笑意來:“偶爾一病,滋味如

何?”

弗雷德還在看赫恩,聽見問話,終於也是一笑:“睡覺而已。”

這時候他的目光才慢慢從赫恩臉上移開,越過肩膀,放到身後去。

身後是關上了的門。貝茜沒跟著來。

“她呢?”弗雷德問。

一病莫非連說話也能禮貌許多。他對貝茜的代稱不在乎“小吸血鬼”或半揶揄半諷刺的“你的寶貝”,此

刻單單一個她字還剩了雙唇觸碰的力氣。

赫恩卻似沒有註意,再自然不過地答道:“那日之後不單你病,伊麗莎白也有些不舒服,兩天沒合眼,這

會兒才睡下。”

他念伊麗莎白這個名字時咬得很溫柔,其實平時對旁人也已經足夠溫柔,但分明還是能夠咀嚼出幾分不同

來。

“歇多一天我們再趕回王都。”赫恩道,“你剛剛醒來,還需要休息。”

“不需要。”弗雷德卻想也沒想便開口回絕了好友這份好意,同往常一般心裏有了主意便聽不進話

的,“我提前趕回去。有事情要辦。”

這麽聊天,倘若對面不是已相識二十多年的朋友,很容易把天聊死。

弗雷德不在乎,赫恩也不在乎,略想一想,低眉笑道:“剛才過來的時候我看見了蘇。”

“他為你千裏迢迢趕過來,真是令人感動。”

“這句話你應該對他說。否則怎麽知道你感動?”弗雷德道。

夜風經了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將他銀白的發輕輕拂動。

已經不像前幾天那樣冷,似寒冬將去,也終於懂得顯露出幾分好讓人留戀的溫柔。

但這溫柔真是廉價——一次風雪入骨寒便輕輕松松抵了過去。

“我在想那天的吸血鬼。”弗雷德擡腿從窗邊離開,到桌旁取了一只高腳酒杯。

他總算還知道節制,給自己的一只裏頭不過晃蕩著無色無味的水,推到赫恩面前那一杯才盛著金黃的酒

液。

赫恩不喝,單單坐下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將水喝了大半:“他有什麽好想?”

“他說話亂七八糟,卻也並非全是廢話。”弗雷德道。

他靠站在桌沿,做支撐的那只手曲起食指,在桌面輕輕叩了一下。

才註意到那雙慣常要握兵器與帶手套的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戴了個冰白寶石的戒指,恰好在食指的指節。

“他認識伊麗莎白。”弗雷德道。又叩一下桌子,令得人眼睫一顫,“並且將她跟個男人捆綁在一處。”

他銀白色的眼睫果然顫一顫,情緒跟邏輯思維能力都相當穩定,冷冷道:“所謂男人……大概也是個吸血

鬼。”

“說得很有道理。”赫恩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我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弗雷德歪了頭,略起些興致,眼睛卻只盯著手中把玩的酒杯,不緊不慢

問,“發現她的那時候,山洞裏除了水晶棺除了她,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王子一直彎著的眸才平緩了些,這麽平靜地看人好似還更加省事,減少了眼部肌肉的負擔。

但他笑容一直都是親切又好看的,因著那副溫溫的脾性,即便不茍言笑也不會令人覺得壓迫,此刻倒是認

真地依照弗雷德的問題去想了想,半晌重新對上他的視線,終究搖了搖頭。

“沒有。”赫恩道。

弗雷德眉一揚,完全不意外,又伸手去倒了一杯水,豪飲得薄唇邊溢出些水澤,末了低聲道:“好,我知

道了。”

將軍的病剛剛好就要趕路,王子殿下不勸,任旁人磨爛三寸舌也無法阻止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士兵已在宅

邸外整裝待發。

弗雷德的馬仍舊是最好最快的那匹,軍士唯恐他病後虛弱,然而看著此刻腰身挺直坐在馬背上,連淡淡一

眼掃過來都令人發怵的將軍,只覺重新找回同他面對面時那種背脊發涼的感覺,甚至還更強烈些,一顆心原本

要放下去,因為被看了又提上來,這麽不上不下,倒也已經很配合地願意護航出發。

弗雷德的身邊沒有蘇。

鋼琴師不知留在宅邸裏抑或先走一步,居然沒有人過問,弗雷德也不問,只當昨日沒有來過這個人。

納蒂的城主很恭敬地領著人送別將軍。

他跟前有更重量級的王子殿下,因而這一份送行意看起來有些薄了。

赫恩原本要騎馬送弗雷德一段路,被弗雷德拒絕。

這會兒除了路上小心也再沒有別的話要囑咐弗雷德,但站在那裏看著他手握韁繩,萬事俱備卻還暫時又不

打算啟程的模樣,赫恩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仍舊這麽跟他說兩句話。

“我落下東西,叫人回去拿。”弗雷德淡淡道。

只是那拿的人還沒回來,他先擡了眼睛,將將好看見宅邸第二層樓臥房的方向開了一扇窗。

窗口站著的嬌小身影正擡手揉一揉眼睛,望過來時發現底下坐在高頭大馬上那將軍似乎在看這邊,臉一緊

繃,手就放下去。

貝茜半夜給帶著過往回憶的夢折騰得醒來過一次,睜開眼赫恩不在身邊,她走出門去,便從維克托口中聽

到弗雷德已經醒來的消息。

後來又說他一大早就要先離開,她莫名有幾分在意,回床躺到天亮,此刻聽見送行的動靜,知道弗雷德已

經上馬要走,便打開窗戶來看看。

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能看得見身形,未必看得清眼神。

但貝茜是怎樣的眼力,不過一瞥便發現那銀發的將軍同樣在看著她,遠遠對視,他眸中情緒難懂,似水一

樣平靜,眨眼間便忽然熾烈起來,將她整個人都卷進去。

那種熾烈她半點不陌生,名字含在舌尖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在下一秒瞧見弗雷德揚了韁繩,馭馬如飛,旋

即離去,連頭也不回。

貝茜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回不去,便咳嗽起來。

下面的維克托擡頭看見她咳嗽,貼過去告知赫恩,見殿下“嗯”一聲便邁了長腿返回宅邸,心裏想少不得

要抱著餵兩口水喝,一時表情少女起來。

弗雷德走了一段路。行至路口,勒馬減速。

路口騎一匹黑馬正等待著的人面孔再熟悉不過,一雙異瞳更是好辨認,正是早上不知到哪裏去了的蘇。

他這會兒見弗雷德放慢速度,很配合又默默地加進隊伍裏來,就走在弗雷德身旁。

昨晚吃下那帶了狠勁的一巴掌,蘇在弗雷德面前也不見卑微,仿佛什麽事情也不曾發生過,擡眼打量一下

將軍的臉色,明明那俊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卻眉尖一動,末了低聲道:“好熟悉的嫉妒,大人。”

弗雷德懷中空空,這麽望過去,前頭再坐個小身子最合適。

蘇的話傳進耳中,他轉臉看一眼,冷冷道:“嫉妒什麽?”

“她始終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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