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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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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慢慢地說著話, 她自己也是甜極了。

赫恩就笑, 一手仍舊摟了她,另一只手探出去, 又在馬車壁上摸索,隨即輕輕敲擊兩下。

特地改過的車裏驚喜實在是多。

貝茜先前要是知道,大概就不必那樣無聊地看書, 將整塊板子都撬開來,能找到很多寶貝。

這回王子拿出來的倒不是寶貝。

貝茜掉了那樣久的眼淚, 又是才醒來不久。少不得餵她喝一點水。

赫恩從另一個活動格裏取出的小瓶子是一早就裝好水了的, 連外面的人也不必叫, 單手拔了瓶塞,瓶沿送

到她唇邊,餵她喝了幾口。

貝茜要自己拿。

她兩只手捧著瓶子喝了一半的水,那小嘴潤潤,赫恩不出聲地瞧著, 想起她方才湊過來小貓一樣舔手指的

樣子, 眸光便閃了閃。

“如果有別人不開心了, 你也這樣麽?”忽然聽得她問。

那小人兒說著便探身,要將塞好瓶塞的水瓶放回原處, 順帶著從他懷裏離了些,待她關上活動格, 雖不像

剛才那樣乖巧地坐回他懷裏, 倒也是坐在了旁邊,觸手可及的。

她身上原本還裹了被子, 這會兒也給拉下來,放到一邊去。

那裙擺遮不住的小腳伸在外頭,沒有穿鞋襪,腳踝瑩潤可愛,一點瑕疵也無。

赫恩知道她口中“這樣”指的是方才他哄她。

他是王子,又在軍隊摸爬滾打過,平時哪裏有更金貴的人物需要他去哄,即便他自己,因著地位與好脾氣

也不需要別人操心,但剛剛轉移註意力同餵點心的方法竟很奏效,瞧著眼前擦幹了眼淚還願意主動問話的小東

西,大概很能生出幾分成就感來。

赫恩往後坐了些,脊背靠在車壁,頭微微仰著,下巴到頸的線條很是優美。

他想一想,看著貝茜道:“要看是誰。”

他坐的那方向恰好對著車窗,車窗自然沒有打開,他也不很想看外頭,有弗雷德在,路上不需要太多擔

心,只是盯著那窗戶出了一會兒神,隨後才道:“最冷的時候快來了。今夜恐怕要下一場大雪。”

這句話有些突兀,貝茜聽著,沒有回答。

赫恩便又笑道:“天氣不好的時候大概更容易想起不太好的回憶。你心裏的事情不想說出來,那就不

說。”

他見她這會兒又擡了眸來看自己,唇角舒緩些,伸手在她臉頰上撫一撫:“我只希望無論如何,在我身邊

你可以少一點擔憂和害怕,完全信任我之前,至少不要……”

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不要想著自己離開,好不好?”

貝茜碧汪汪的瞳人顫了一下,隨即轉到一旁去望馬車裏其他東西,其實很意外,也又升騰起些迷茫來。

不出聲地思索一會兒,到底還是問出聲:“為什麽?”

赫恩就笑,給出的答案聽著並不很像答案,只是道:“我在山洞裏發現你的時候,你還閉著眼睛在睡

覺。”

“面容鮮活,穿著白裙子,隔著一層水晶棺能夠聽見你很輕的呼吸聲。後來我把你帶回去,那天晚上到西

塔看你,你已經蘇醒,坐在床上望著我。”

“我覺得很漂亮。”他的聲音越發輕,閉了目說著,仿佛怕驚醒正做著的一個夢,“從沒見過……這樣漂

亮。非常幹凈。”

“幹凈麽?”貝茜反問他。

見赫恩又睜開眼睛,黑瞳人中光影浮沈,一瞬間如同盛著幻夢,她就說:“你錯了。”

那小臉上難得這樣認真。

赫恩一怔。隨即笑起來,極其暢快,從認識他至今未曾有。

—— —— —— —— ——

隊伍行進得很快。

雖然剛出王宮外花園時給弗雷德攔了一會兒路,但王子跟將軍帶出的人效率一向很高,前半段提了速度,

如今看著跟原計劃的進度也差不多,遠遠有趕超的趨勢。

這種趨勢在赫恩坐進馬車關上大門之後成為了現實。

弗雷德大人貌美如花,那冷冷的氣場卻並非誰都能欣然承受,維克托累則累,還是會抽出點兒力氣跟格林

說說話,現在連話也不再說了。

因為弗雷德看著心情並不是很好。

維克托偷偷打量騎馬走在左前方的將軍。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心情不好,偶然看見正面,像是在思考問題,思考著思考著眼神便淩厲起來,像是陡

然想起誰家欠了他巨款還沒有還。

弗雷德自然從不關心旁人如何揣測他,倘若知道維克托腦補出來關於他臉色不好的重重,恐怕會揚唇露出

個招牌的蔑笑,令得人不寒而栗。

他面冷歸面冷,方向感一直在線,順帶著還提高了隊伍行進效率,暮色四合,他終於伸手拽扯韁繩時,跟

前不遠處已經是一片燈火輝煌的城鎮了。

胖胖的城主一早知道王子跟將軍要來,帶著人在那兒等著,看見一群高頭大馬與那上頭坐著的一個個大長

腿,高興得搓搓手。

目光落在弗雷德臉上時,那咧到嘴角的笑容倒是本能地收了收,隨後再笑時就總覺得有些僵硬。

赫恩說得不錯,今夜恐怕要下一場大雪。

天暗得很早,原本該浮著深藍翻著暗紫的,現在擡頭望去卻連星星也沒望見,漆黑的穹頂沈沈籠罩著,似

隨時會掉一塊烏雲下來。

穹頂這樣沈寂,同地面就差敲鑼打鼓的熱鬧倒是形成了很大的對比。

馬蹄慢慢踏到城門口,略帶著矜持停下的時候,城主便忙不疊迎上來,對最前面的銀發將軍笑道:“弗雷

德大人。”

這位城主長得其實很可愛,像貓一樣。

更貼切一點來說,用橘貓比喻可能更加恰當。胖胖的笑起來很仁慈,要真有尾巴,恐怕此時已經猛烈搖晃

著,可以晃出虛影。

弗雷德看他一眼,翻身下馬。

待長靴踏地,一雙腿站在了地上,兩相對比,城主便很可愛地矮了一截,這會兒要仰著頭來看人。

他叫完將軍,當然沒忘記更重要的人物,笑瞇瞇一雙眼往後面瞧,要看看赫恩在哪裏。

被隊伍包圍的那輛大馬車非常醒目。

城主見過赫恩,不大相信王子殿下喜歡坐馬車,因而雖然疑惑,目光在馬車上繞一圈,也就要溜到後頭去

繼續找人。

不想這時候車門從裏面開開了。

低頭正下車來的那位黑發青年面容之俊美獨特,相當有辨識度,即便不看臉,看他一身挺拔肅穆的黑軍裝

與那領口戴著的獨一無二的紅寶石雙劍勳章,即便傻子也該馬上知道他是誰。

“王……”城主有些迷茫,往前走了兩步,一聲“王子殿下”還沒出口,便瞧見赫恩下車後轉身往車門裏

面伸了手,卻像接什麽人的樣子,顯然還沒有空看這頭,馬上默默地閉了嘴,只拿眼睛看著。

那修長的大手上很快搭上來一只白皙綿軟的小手。

城主的眼睛很戲劇性地睜圓了。

這個小城離王宮那一片比較遠,離中心遠而傳播媒介不發達的其中一個結果是八卦也傳播得比較慢,王都

裏的人自弗雷德那場晚宴之後便知道王子殿下有了個很寵愛的小美人,外頭的人此刻瞧著,只覺震驚詫異又新

鮮。

城主在看,弗雷德也在看。

他方才想的問題大概是有了結果,臉色不那麽臭,卻依然面無表情地,視線在貝茜放在赫恩掌心那只手上

一掃而過。

從馬車裏出來的金發小美人穿了件帶兜帽的粉嫩毛絨鬥篷,帽子上有兔耳,很是可愛,可惜半遮半掩了她

的臉,並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即便如此,瞧著那小小的側臉,也看得出是個很漂亮的了。

圍觀群眾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倘若叫維克托現場直播,他首先要說的第一句話大概是“她拒絕了殿下的懷抱”。

不過同以前詫異的語氣相比,因為在王宮裏見得習慣了,此時說起來也只是淡淡的而已。

赫恩確實問了要不要抱下去來著,如果貝茜喜歡,叫他背他也不會不願意。

貝茜不要。

她倒是肯拉他的手,借他的力氣踩著腳踏從馬車上下來,小腳跳到地面,馬上知道覺察出有人在看自己,

轉了臉過來,卻不看弗雷德,徑直對上城主的視線。

城主虎軀一震。

這麽看正面倒是看得更清楚,那位小姐臉上平靜地,半點不躲閃,反而打量起他來,目光也淡淡的,卻不

叫人覺得冒犯。

只是她現在不笑,倘若笑起來,想是更加可愛了。

不知道她跟殿下什麽關系。

城主到底還知道他這麽大張旗鼓地是接誰來了,屁顛屁顛又過來些,對赫恩笑道:“王子殿下,該安排的

都已經安排好了。趕路辛苦,不如早點進城裏去休息。”

赫恩笑笑說了好。

城主給王子殿下隨後的一句勞煩誇得有些美滋滋,趕忙轉身去坐上他自己的馬車給眾人帶路。

城主一群人,加了赫恩這一隊,已經浩浩蕩蕩了。

維克托已經牽了馬過來,赫恩正待將貝茜抱到馬背上去,轉臉卻見那毛絨的一團正仰起小臉望著天上出

神。

她頗有些專註,不知究竟在看什麽。

赫恩沒出聲打擾她,順著她的視線往上望,正望見一點雪花悠悠飄落,後頭跟著更多細碎的雪白,帶著零

星冷意如約而至。

貝茜伸出手去,指尖剛剛好接著了一點新落下來的雪。

她剛才在車上給赫恩搓了搓手,身上還暖烘烘地有他的體溫,這麽一接觸,倒是覺出雪的冰冷來。

赫恩見眼前嬌小的這個將雪在指尖輕輕撚了一下,本來以為她要拿帕子擦擦手,眨眼的工夫,她卻是手一

擡,將那一點子雪放進了嘴巴裏。

他啞然失笑。

不過薄薄小小的一點冰涼,隨即就在舌尖融化了去,寡淡無味,什麽也沒有嘗出來。

貝茜也只是心血來潮吃了雪,變成吸血鬼後味覺也跟著改變,除了血液以外吃別的東西幾乎都一個味道,

當然現存的記憶裏希裏蘭德並未曾讓她亂吃過東西,都是拿他自己的血餵她。

她將手放下來,指尖沾了一點濕潤,不經意轉頭卻發現赫恩正抱臂微笑著看自己,顯然已經將方才那一幕

收入眼中,小臉上不由得掠過一絲赧然,閉了嘴巴,往旁邊站過一些。

這麽耽擱了一會兒,雪卻是漸漸下得越來越大了。

城主趴在馬車車窗上眼巴巴瞧著那不知為何還站在原地不走的一群人,催也不是不催也不是,正趕著下

雪,忙不疊借機會喊道:“殿下,將軍,我們趕快先進城裏去吧?”

弗雷德的燒不知退了沒退,騎馬奔波一路,被風吹刮著臉,倒是將眼下的浮紅吹得無影無蹤,頭發上也落

了雪,同銀白的發絲融在一處。

他面無表情地咳嗽了一聲。

城主這樣小心翼翼地問,赫恩隨即便抱了貝茜上馬,將她的鬥篷攏了攏,帶著一幹人跟在城主那輛馬車後

頭進了城門。

他感覺懷裏小人兒進城後又是扭著頭左右看,便低頭道:“這裏的民俗和特產跟王都不同,也很有趣,如

果看見喜歡的東西就告訴我,讓我也看看。”

給王子殿下看看的結果當然就是買買買了。

貝茜“嗯”一聲,就仍然去看兩旁或坐或站、或做生意或圍觀的人。

圍觀當然是圍觀從王都來的尊貴王室同將軍,恐怕真正還有心思做買賣的也沒幾個。

她看見很多穿著美麗的少女擠到路邊來看,目光間或在赫恩與弗雷德臉上停留,還有些在看年輕的親衛隊

同弗雷德的士兵,興奮地竊竊私語著,即便頂著雪,熱情也是完全沒有消退,反而越發高漲起來。

貝茜耳力很好,不需費力也聽得清她們在說什麽,殿下或者將軍果然很英俊雲雲,脫口而出的愛慕之詞大

多相似,沒有新意,也不是在說她,就沒多少興趣聽。

其實也是有談到她的。

大家都看見了王子殿下身前坐著的那一位金發小姐,卻不知道是誰,轉身互相詢問,都想知道貝茜的身

份。

人大概是缺少了好奇心就會死掉的動物。

維克托在後面騎馬跟著,瞧見這麽多的姑娘,也很心花怒放,但轉眼看見前頭的王子殿下,秉承著一個忠

實侍從的職業操守,他還是慶幸了一下今天並非寧芙的節日。

否則靠貝茜那小小的身板如何守衛得了殿下的親親。

這麽看人與被人看地走了一路,終於抵達城主一早就拾掇好了給貴客住的宅邸。

這是城主名下的最好的一處房子,常規配置了小花園,該有的東西一樣也不缺。

給王子住的地方自然首先要求安全,宅邸裏的仆人都經過精挑細選,生怕出一點差池。

於赫恩而言,城主實在是過於緊張了。

想是這麽想,他到底沒說什麽,帶著貝茜將宅邸上下走一圈,走完便已經快到晚餐時間。

弗雷德沒有跟上去。

仆人們面對他總很小心翼翼,他也不需要多的人服侍,要了酒,一個人慢慢地喝。

“你大概還不能喝這麽多酒。”不知這麽細嘬慢飲了多久,聽得門響,隨即便有人倚在門上這麽道。

弗雷德手一頓,仍舊將湊到唇邊的酒飲了一大口,唇縫溢出些帶著酒氣的醇紅,最終都順著他的喉管流淌

入腹。

他知道過來的是誰,眼睛也沒擡,取過酒倒一杯新的,往門口那人的方向推了推。

“那只吸血鬼呢?”他問。

赫恩倚著門站了一會兒,到底過來接了弗雷德的酒,坐在他身側,輕輕抿一口,將酒杯拿在手裏把玩,聽

見提貝茜,自然也聽出弗雷德話語中淡淡的煩躁,笑道:“她願意自己待一會兒。”

弗雷德嗤了一聲。

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他頰上的紅又飄飛回來,薄唇濕潤,乍看竟有種艷麗無匹的美感。

他的感冒是還沒有好,如今喝了半瓶的酒太陽穴其實隱隱有些發脹,臉頰發燙,自己也知道這種樣子不適

合出去見人,手卻還沒停,又往杯中續酒。

“我很願意幫你跟城主說一聲你今晚直接睡在這個會客廳。”赫恩道,“又或許是我不知道,酒最近居然

成了治療感冒的良藥。”

這個人在貝茜面前是一個樣子,在好友面前又是另一個樣子,此刻這樣開玩笑,倒也叫人品出幾分王子殿

下的興致。

一樣迷人就是了。

弗雷德仿佛沒有聽見,擡手放手之間,那新倒的酒又喝得一滴不剩。

赫恩將酒瓶拿走了。

“這麽多天,查出你那小寶貝的底細了麽?”銀發的將軍就狹了眸,唇畔勾起一絲笑來。

“她忘了很多事情。”赫恩道。

對弗雷德話中“小寶貝”一詞倒是沒有否認。

弗雷德就刺他:“她記得的事情你也未必知道,好可笑。”

赫恩又喝了一口酒,低頭想想,莫名笑起來,順著他的話道:“未必。”

“你不查,那就讓我查。”弗雷德道。

話題似是突然回到了那天要不要將貝茜交給他的問題上。

赫恩已經明確說過不,這會兒雖如上回一般沒有變臉色,但也沒有變態度,不假思索道:“不用。”

他倒是有些疑惑:“你為什麽對伊麗莎白抱這麽大的敵意?”

他說話向來是溫溫的,從不惹人討厭,弗雷德卻被他這個問題問得驟然有些添了幾分煩躁,拿起酒杯才想

起酒已經給赫恩放開,隨手將杯子丟回桌面,擡手拽扯頸間的勳章,扯開了讓領口透透氣。

須臾才冷冷道:“不是敵意。她讓我有些不舒服。”

赫恩有些不解,正待再問,卻見門前出現個人影,刻意打扮過了的女仆低著頭,羞澀道:“殿下、將軍,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會客廳裏便沈默下來。

女仆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不由有些惴惴不安,羞澀早從臉上褪了去,正疑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麽話,

大著膽子擡頭去看赫恩,卻見他一笑:“知道了。”

話題便擱著,暫時沒有繼續。

赫恩同弗雷德走著,看見維克托,問他貝茜在哪裏,維克托往陽臺的方向示意了下。

金發的小人兒離了赫恩,倒也沒有亂跑,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陽臺邊看雪。

一開始還只是小小一朵的雪花,飄飛到此刻已經成了鵝毛般大小,陽臺上鋪了薄薄一層雪,照這個勢頭下

去,恐怕要下一晚上。

倘若積得太厚擋了路,行程可能就要緩一緩。

這會兒還起了夜風。風有些大,刮在臉上冷冷的。貝茜在屋子裏早就摘了鬥篷,金發給吹起來,她自己擡

手拂到耳後去。

她自然是不用吃普通人的晚餐的,之前赫恩跟這裏的人提過不必打擾她,因而並沒有人來請她過去餐廳用

飯,樂得清靜。

只是看著看著雪,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那步子跟呼吸都是聽慣了的,一時跟弗雷德有些相像,都不必轉

頭擡眼去看,就知道來的是赫恩。

“晚餐大概要耽擱一些時間。”赫恩走到跟前,也看了看外頭的雪,倘若不擔心明日的路怎麽走,這樣安

靜地看著落雪成白其實也是件頗令人享受的美事。

但在欣賞之前,最好先把這個讓人惦記的餵飽些。

赫恩去握貝茜的手,只覺在馬車上用了些時間焐熱的綿軟此時又是冰冰涼涼,還在外頭吹風,更是吹得跟

雪一樣沒了溫度,便將她兩只小手都攏在掌心,低聲問:“現在先給了你麽?”

話說出來,便知即便聽著不像要餵血的意思,也得壓低音量。

否則一個“給”字生動形象,含義豐富,聽在過路的仆人耳中,很容易就有些令人想入非非的意味。

貝茜順從地讓他握著手,目光落在他佩戴了勳章的領口,略想一想,覺得還不是很餓,便搖頭:“出來之

前吃過一點了。”

維克托又在外頭弱弱地喚:“殿下……”不知道赫恩跟貝茜在做什麽不可為人道的事情,並不敢近前來。

他也不想催,但不得不出聲,因為餐廳的人都在等著赫恩入座開席。

早知道便讓格林跟著殿下了。

夜晚正是貝茜活躍的時候,赫恩見她眸中確實還平靜的,往常肚子餓時的小動作一概都無,便等她的手再

焐得暖一些,告訴了她隨時可以過去找,才走出去,帶著維克托回餐廳。

這樣吃一頓晚餐確實要很長時間。

長餐桌上很快擺了第一道菜。

雖不如王宮裏做得精致,但勝在造型獨特,很吸引人眼球,也算有趣。

弗雷德跟這些人不熟,在餐桌上並不怎麽說話。

他那半因酒半因感冒而起的飛紅總算在用餐前消退了些,不至於讓人看呆了去,將平時冷肅的將軍形象推

翻重塑。

想太多。即便敢看他的人因了那點薄紅而驚艷,給他的視線一掃,什麽綺念都沒了大半。

還是王子殿下更溫柔些,也更好說話。

城主是餐桌上最大的話匣子,想在赫恩面前刷個好印象,他本身健談,並不難找話題,赫恩時不時會回

應,氣氛倒也還算融洽。

座鐘的指針又往下一個數字輕輕撥動了一下。

貝茜在陽臺看雪看了許久,後來出了神,更多是在想事情,反而沒怎麽留意外頭雪花如何堆積起來。

待緩緩從天外回神,她又去別的房間裏轉了轉,覺得擺設還不如卡特府邸裏的有意思,沒覺出多大趣味,

想一想,還是回了這座宅邸的她的臥房。

站在臥房裏她想,這位不知道名字叫什麽的城主其實已經很有心了。

先前他不知道赫恩要帶一位金發雪膚的小美人來,但在外頭迎接時一見,應該轉頭就吩咐了這裏的仆人,

特地將其中一間再拾掇拾掇,讓貝茜晚上睡。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派了什麽人來收拾的房間。

貝茜看看這一間布滿每一處的粉的白的綢緞的蕾絲的,面上有些古怪。

那桌子上一大束白玫瑰她還是喜歡的,只是周圍那些粉得冒泡的裝飾,還有那極軟但用蕾絲繞了床腳、床

單被單都是粉色的大床,令她不由得有些懷念城堡西塔的房間。

若再問有什麽令她滿意些的,那便是這個臥房連著浴室,雖然不大,但泡了熱熱的澡就可以回床上睡覺。

貝茜白天已經睡了許久,不必再積蓄睡眠,此時無事可做,赫恩又不在,便覺得泡澡也能夠打發時間。

衣裙是從城堡裏帶出來的,安娜貝爾悉心整理過,晚上的睡裙也備著,她坐在地上從箱子裏翻出睡裙,便

起身去浴室,關上了門。

這裏的浴池沒有花瓣,但水裏不知放了什麽,散發著柔香,泡一泡,肌膚也很滑,水溫適宜,舒服得令人

閉眼。

貝茜在池子裏泡了一段時間,出來時整個人都是香噴噴的,小臉嫩滑,誘得人去咬一口。

她穿了綿軟的裙子便不打算再在外頭亂走,出來之前她自己往箱子裏放了紙筆,這會兒拿出來可以寫一寫

字。

總不要閑著。

一旦閑著,很容易將今天覆蘇的那段記憶反覆想。

她心裏知道想了沒有用。再恨希裏蘭德父親也不會活過來,更何況……

貝茜伸出兩只手來,放在眼前。

已經過去很多很多年,兩只手都數不清了。

手握成拳,用力捏了捏。

她仰起臉去看天花板,直看得眼眶裏湧起來的濕意褪下去,才坐回床上,默默將書本攤開。

但翻到之前抄的那一頁,還不等再去找墨水瓶子,便聽得門響了一聲,貝茜滑下床去想開,門外人開口叫

了一聲“伊麗莎白小姐”,卻是個女的。

她腳步便一頓,還是慢慢走過去開了門。

女仆手裏端著一盤小點心,旁邊附帶了白瓷的壺和小杯子。

貝茜沒讓她進來,只道:“我不吃東西,謝謝你。”

女仆很聽話,客人不吃東西哪裏還有強迫的道理,送過來是主人貼心,貝茜要不要又是另一回事。

她低頭說了聲是,轉身端著托盤要走,貝茜想到什麽,回頭往房間裏望了望,倒是走出來,拿了她手裏的

水。

其實不是水。

剛湊近她便聞見那壺嘴裏飄出來的濃濃的牛奶味。

碰一碰那壺,還是熱熱的。

她到底還是拿著回了房間。

小人兒將壺放在桌上,慢慢地傾斜了,瞧著細細的壺嘴湧出來一股奶白,全倒進了杯子裏。

她以前很喜歡甜甜的牛奶,還喜歡跟茶一起泡,變成血族之後便再沒有碰過。

在城堡裏安娜貝爾往往給她喝水,也不曾端牛奶過來。

因著除了血喝什麽都是一樣的味道,她也從來沒說過想要,今晚正正好碰上,雖然暫時不口渴,還是倒出

一杯。

聞著確實是很香。

貝茜捧著杯子在鼻子底下又聞了聞,片刻,才將杯沿湊到唇邊,小小地喝了一口。

沒有味道。

“味同嚼蠟”大概說的就是這種狀態吧。

沒有味道,那就跟喝水差不多。

她又喝一口。

粉唇邊沾了白白的奶漬,給她伸出小舌舔了去。

她忽然覺得有些奇怪:明明酸甜苦辣鹹都沒有嘗出來,就這麽喝了兩口,竟還想繼續喝。

貝茜有些警惕,將喝了兩口的牛奶放回桌上,便不再去管,咂咂嘴巴,轉身繼續去翻墨水瓶子。

赫恩的晚餐時間應該比想象中短一些,並未磋磨太久,享受過食物的美味便下了餐桌,但還跟城主說了一

會兒話,來找貝茜便來得晚了點。

弗雷德跟城主沒有共同語言,早就已經回房。

赫恩站在貝茜臥房門前,擡手輕輕敲了一下門。

裏頭沒有人應。

他料想這時候她一般不在睡覺,便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但裏面便像空氣都睡著了一般,什麽聲響也沒有。

他就又叫了一聲:“伊麗莎白。”

倘若那小人兒經了這段時間肚子餓,很快便會撲過來開門,紮進他懷抱裏怎麽揉搓都可以了的,嫩唇亂蹭

著,很是惹人喜歡。

王子殿下大概是許久沒有吃過閉門羹,叫了貝茜一聲又繼續等,等待片刻裏頭還是沒人應,眸光一轉,擡

手去擰門把手。

幸好門沒有鎖。

赫恩將將開門,便看見那綿軟的坐在床後頭,正低著頭不知幹什麽。

他的眉頭才算又舒展開,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笑道:“怎麽不應我?”

但還沒等貝茜回答,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笑意又斂了幾分。

能叫赫恩短時間內情緒這樣多變的也是不常見。

貝茜在寫字。

按理說在外頭還用學習來打發時間,這種學習精神應該很值得表揚同鼓勵,多餵她一口也無不可。

只是跟前幾天在城堡裏寫的比起來,眼前這個的退步不可謂不大,起初還端正的字母沒過一行便歪扭起

來,再往下面看,就都成了鬼畫符,即便醫生也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麽,要研究還得請文字學家先翻譯。

但再厲害的文字學家,遇見最後面那幹脆直接用墨水糊出來的印子,也應該束手無策,連連搖頭的了。

貝茜還在糊。

赫恩剛一靠近她,便聞見她身上一股香香的奶味兒,轉頭去看桌子,那上面有個壺,還有個空杯,他雖不

清楚壺裏還有多少奶,但顯然那杯子裏的存貨是後來又被消滅得幹幹凈凈。

“伊麗莎白?”赫恩又叫她一聲。

這回伸了手去碰,一碰貝茜便歪過來,直接進了他懷裏。

這股奶香真的是很饞人。

他再看她的臉,便一時間不知道好氣還是好笑,難得地又更換了溫柔的新表情,想一想,還是低低笑出

聲。

那一雙小手沾滿了墨水,黑乎乎一片,十分精彩。

但再精彩也精彩不過這小東西的一張臉。

那長睫毛顫著,碧眸半睜半闔,頰上浮了桃花色,即便餵飽了沒有這麽紅過,摸一摸那肌膚,竟是溫溫

的,也不像平時那樣涼。

小嘴邊還有點濕潤的白沒舔幹凈,用手一揩,再一嗅,便知道那是殘留的牛奶。

護食的習慣倒還是一點沒有變,感覺赫恩在碰自己的嘴巴,貝茜便趕緊舔舔唇,將殘留的那一點全都吃了

下去。

赫恩攬了她的腰,將她在懷裏換個姿勢,面對著自己,末了湊過去用額頭抵了她的額,只覺得那額上也是

溫溫,如果換了正常人,大概要提個些溫度。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問。

貝茜這時候終於找回一點點清醒,聽出是他的聲音,強撐著睜大眼睛來看他,隨即便覺得這麽給抵著額頭

不舒服,將臉往旁邊一轉,低頭縮回他懷裏去,舒服地喟嘆一聲。

看這樣子,什麽情況便很明了了。

聰明如赫恩,一開始便有些猜想,只是感覺不可思議,現在又撫一撫懷裏這人的臉,笑著搖頭嘆一聲,抱

著她站起身,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走到臥室門邊,將門上了鎖。

“哢噠”輕輕的一下。

他又去那放壺的桌上看了看,揭開蓋子,壺裏的牛奶一開始大概是八分滿的,這會兒剩了一半,喝得並不

算多。

貝茜很乖地在他懷裏,只是偶爾用小臉去蹭一蹭他的衣服。也是給軍裝上的扣子硌得不舒服,這個他已經

很有經驗了。

赫恩餐前跟著弗雷德喝了一點酒,餐桌上再用了一杯,於常量來說已經算有些過了,卻也沒有上頭。

他雖漱了口也擦過臉,身上還殘留些淡淡的酒味,回來之前想貝茜會不會不喜歡,但此時真覺得是想得過

於多。

因為他身上的味道全給懷裏這團散發著的奶味兒給遮掩了去。

養著小吸血鬼的王子殿下也算有些經驗,如果弗雷德要再出那本吸血鬼之書的修訂版,他大概能有些話語

權,在上面填補些信息。

比如,吸血鬼竟然……醉奶。

真是可愛極了。

貝茜顯然自己並不知道,否則她不會碰牛奶,還喝下去小半壺。赫恩再晚些回來,恐怕剩的那半壺也要給

統統喝進肚子裏。

赫恩將壺蓋又蓋回去。

動作很輕柔,不過輕輕碰一下,奈何貝茜聽覺敏銳又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暈暈乎乎紅著小臉睜開眼睛,

看見桌上那個壺,在他懷裏想坐起身去夠。

當然不能再給她喝,否則不知道還要弄成什麽樣子。

貝茜扭了一下小身子,口齒清晰地說了一聲“要”,伸長手去,奈何給抱著,行動不由己,眼睜睜看著赫

恩遠離了那放牛奶的桌子,要帶她進浴室去洗洗弄臟了的手,垂下眼去,沒有說話。

這時候安靜些倒也有好處。

赫恩是想不到自己還有失算的時候,否則他現在就應該更警惕一點。

但他沒有。

因而那長腿剛剛邁進浴室,便立即停頓下來,手臂也收緊了些,似給什麽弄了一下,軍裝收束著的腰線本

來緊窄,此時更是繃直。

王子殿下漂亮的臉上抹了兩道黑,撥開氤氳的水霧仔細看,還能看清那黑乎乎一團末端小小的手指印。

任赫恩怎麽在軍隊與王庭游刃有餘,也沒處理過這樣的事情,即便兒時也沒有人這樣搞偷襲地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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