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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此生念不過如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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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夜市煎茶鬥漿,有人桂影湖畔填詞吟詩,有人樓頭宴飲聽琴。市井繁華,如此最盛。

雲星玄同陸夢虞那一番話,在提醒著他放下,似也縷清了自己的心緒,忽覺靈臺清明爽朗的很,初秋夜裏,三裏桂香,三裏清風,都舒適無比。

此刻,又一陣桂花香飄散過來,她深嗅一縷香氣,不自覺面露喜色。因今夜,她看到自己真心的時候,剛好那人就在她身邊。

陶惟衍將手中的披風輕抖散開,瞬間擋住了夜裏寒風,溫暖圍住了雲星玄。

在她眼裏,這個眼中若星河璀璨的人,為她展開披風的瞬間,抖落漫天的星辰。

她笑著看著他的眼眸,側首輕擡下頜,嘴角飛揚,“陶哥哥,我不冷。”

陶惟衍將披風系帶在雲星玄下頜處兩線交疊,雙手就拉著兩條絲帶,不在動彈,他低頭看著她笑著的眼睛,淡淡的說:“我覺得冷。”

說罷,他將手中的絲帶兩相環繞,打了一個結,又冷冷的說道:“同他說話,這麽開心麽?”

他似是無心的說道,眼神卻不在敢看向她,手卻還在撫弄著披風的結扣,往日三兩下的雙結扣,今日為何這般難系,如何都不好看。

他,慌了。

當他發現自己內心慌亂無比得時候,忙放下系結扣的手。

待手離開絲帶的一瞬間,另一只溫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的左手。

他看看那只白嫩嫩的蒲葦柔荑,拉住了自己的手,心中忽然軟了下來。擡頭看向她,一臉疑惑,似是在問,何意?

雲星玄也是一臉疑惑,同他說話?那麽開心麽?原來,在你的眼裏,我滿心都是他。她在那只手要離開披風的時候,只想拉住他,問個清楚明白,她怕這只手若是離開披風,那便再也說不清楚了。

她收斂了笑容,轉而帶些慍色,“我為什麽不開心?”

陶惟衍覺得心如刀絞般酸楚,他掙脫開了她那只溫暖的小手,袖擺輕甩,轉身。

他背對著他日日夜夜念著想著的人,許是今夜酒飲的多了些,忽覺頭暈暈的,滿天的月色和星辰都暗淡了下去。

這樣也好,我總歸是要走的,還不若如此,從未開始過,從未動心過,便如此刻這樣,讓“陶哥哥”這個人消失在她的世界裏吧。

“恭喜妹妹,再續前緣。”他背對著她說道,說罷就快步離去。

這句如刀戳心的話,戳傷了兩個真心的人。

雲星玄本想拉住他,告訴他,別走。我同他說清楚了。

可聽見這句“再續前緣”,她覺心頭一酸,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只有眼淚如泉湧,再也止不住。

我以為,你懂我。

我以為你待我的心,如我待你的心一般。

原來,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再續前緣,呵,原來那些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竟這般,不值得。

雲星玄覺得自己渾身力疲,這奔湧的眼淚似要抽空她所有的情緒,她慢慢的蹲下。

桂影月沼池畔,有一個頭戴鵝黃珍珠發簪的小姑娘,她任由身上披著墨藍色的披風墜在了地上,她蹲在池邊,雙手抱著膝蓋,失聲痛哭。

陶惟衍似是聽到了雲星玄的嗚咽之聲,可他不能回頭。

他怕一旦自己回頭,就會忍不住朝她狂奔而去。

即便你心裏還有他,我也不在乎。

只要心裏有一點點我的位置,此生,我便足矣。

他怕自己一旦回頭,就心軟的再也沒法開口說離開了。

我從未覺得老天對我有一丁點眷顧,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我此生執念,不過如此了。

他每前行一步,就覺得自己心上挨了一刀,一步一步,一刀一刀,錐心刺骨。

想轉身,想拉住她的手,想擁她入懷,想抱緊她,告訴她,“我此生執念,只有你。”

他的心久久不能釋懷,怕是這一世,再也不能釋懷了。

他不記得如何穿過歡鬧的人群走到私宅,可當他看到門口掛著兩個墨竹燈籠時,眼前就又浮現了那日出迷沱山川時,誆她住這宅子的情形。

想到那日她醉酒時,他抱著她的樣子。

“主公,你哭過?”

趙拾之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他以為二人會相伴回家,所以在暗處躲著,想找機會同陶惟衍相商要事,可當他看到陶惟衍孤身一人時,便走了出來。

陶惟衍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收拾自己的心情,換做了往日的神態,問道:“今日,你怎麽會出現在淡雪妝樓?”

“我本偷偷跟著白落荷,見,見你們場面如,如此,如此特別……我只能將他拉走。”

“他應該是故意去跟陸夢虞的,遇到我們,只是湊巧。”

“他跟著陸夢虞作甚?”趙拾之問道。

陶惟衍看著趙拾之,一字一句的說道:“他去問了陸夢虞的生辰八字。”

趙拾之恍然大悟:“所以……”他還未說出後面的話,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陶惟衍點點頭:“他們已經有所懷疑了。他知道我是誰,只是時間問題了。”

趙拾之似很是著急的說道:“那我們要提前啟程了。”

陶惟衍說:“待陸夢虞大婚吧,你去看看白落荷為何堅持要去。陸夢虞大婚當夜,我們就走!”

“好的,主公。我準備好馬車。你……你準備好了麽……我的意思是,你同雲姑娘,可交待好了麽……”趙拾之試探的問道。

趙拾之知道主公用情之深。

他知道陶惟衍這個人,一旦認準的事情,再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他也知道,這樣的感情,要放手,那是脫胎換骨的疼,是扒皮抽筋的痛,是心肺具焚的煎熬。

陶惟衍又換做那副傷情公子模樣,幽幽的說:“我讓她傷心了。”

趙拾之這才反應過來,“雲姑娘在哪?”

“阿婆已經南下去了,我這裏沒別人。你去接她吧,我怕她不肯來我這裏住。你就扮作偶遇,把她送回來。應該還在月沼邊上。她……她披著墨藍色的披風。許……許是還在哭吧。”

趙拾之點點頭,說道:“主公,你這又是何必呢……”可他也知道,主公是必須離開的人,卻沒法再給些更多的承諾了。

桂影月暗,已是子時,湖中畫舫已熄了燭火。

萬籟此都寂,只餘殘蟬鳴。

趙拾之到時,那個披著墨藍披風,戴著鵝黃珍珠發簪的小姑娘已經不哭了,她坐在桂影月沼邊的石凳上,飲著一壺仙人醉,而她的周圍,已經堆了好幾瓶了。

趙拾之看著這可憐見的姑娘,想來是哭了許久吧,那淚痕仍掛在臉上,本來水靈的雙眼紅腫紅腫的。

趙拾之扮作偶遇,喚道:“雲姑娘,好巧啊,你在這裏作甚?”

“雲姑娘?”

……

“雲姑娘,住哪裏?”

“雲姑娘?”

……

“雲姑娘,我送你回你陶哥哥那裏,可好?”

雲星玄已然大醉,無論趙拾之怎樣喚,都不答話。直到聽見他說“陶哥哥”,雲星玄“哇”的一聲又大哭起來,她抽搐著身子,哭的比之前更兇了。

雲星玄似將趙拾之當做陶惟衍了,一手抹著眼淚,一手喝著酒說道:“你,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開心?你怎麽不問我,為何他叫我商商?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說你是我的師兄?你不是教我‘放下’麽?你怎麽都不問問我!”

趙拾之深深的嘆了口氣,明明兩情相悅的兩個人,怎奈……

他喚來酒館的小廝,給了幾個錢,讓他去跑一趟陶惟衍的私宅。

陶惟衍一直站在宅院的墨竹燈籠下等著,可他不忍心再進院一步,也不忍心,再朝著月沼走一步。

“敢問是陶公子麽?”一個小廝走過來問道。

“是。”

“有一位拾公子,讓我給您帶個話。他說‘你的小娘子已經喝了十幾壺仙人醉了,說要住陸哥哥家裏去’。”

陶惟衍聽罷就朝著月沼狂奔去。

陶惟衍在離他心愛的姑娘緊一步之遙的時候,停下腳步,他再也不敢向前走一步了。

他怕只這一步,他之前偽裝的狠心就盡數崩潰,他怕只這一步,他為離開所做的鋪墊就前功盡棄了。

他站在雲星玄身後,站了許久,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她。

月沼邊的石凳上,兩人相對而坐,那披著墨藍披風,頭戴鵝黃珍珠發簪的姑娘一邊哭一邊訴說著,那個著深灰長袍的公子拿著酒,默默的喝著。

那姑娘一直說,那公子一直在點頭。

“我在淡雪妝樓那時想和你說,我同阿楠學棋局,只是因為想同你一起下棋,我不想修道了,我不想長生不老了。我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趙拾之點點頭,“嗯。”

“你還問我為什麽同陸哥哥聊天開心!因為我放下了呀!”

趙拾之點點頭,“嗯。”

“你甩開了我的手!”

趙拾之點點頭,“嗯。”

“不是你教我放下麽?”

趙拾之點點頭,“嗯。”

“你祝我,再續前緣?”

趙拾之點點頭,“嗯。”

“原來,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趙拾之點點頭,“嗯。”

“我以為,你的心裏,和我一樣。”

趙拾之點點頭,“嗯。”

“可是,原來,你什麽都不明白。”

……

“我明白。”陶惟衍還是沒有忍住,朝著她,邁出了那一步。

雲星玄聽到了這句話,然後看看對面趙拾之好似並未說話,又回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原來她的陶哥哥,就在她的身後。

她伸手抹了抹眼淚,緩緩的站起來,她喝的酒太多了,加上哭了許久,已經站不穩了。

搖搖晃晃的總算站直了,睜大了眼睛確認了一下,這眼前之人好像真的是陶哥哥。

她接著剛才那句話說道:“你不明白,你什麽都不明白。”

她淚眼婆娑,已看不清眼前的人。

忽然眼前一黑。

陶惟衍將她拉到自己身前,雙手將她環住在自己胸膛前,緊緊的抱住了她,在她耳邊小聲的說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雲星玄覺得眼前一黑,然後困意席卷。她似是躺在一個暖暖的床榻上,那床上似鋪了很多床被褥,軟軟的,暖暖的。

還有一股香香的味道,那味道,聞起來,如同陶哥哥身上的香氣一般。

帶著些許竹林的清香,似清風,剛剛拂過一片綠意的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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