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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水龍吟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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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曉靠在窗邊, 抱著雙臂看向窗外。院子裏,潿洲王宮的海棠花開了大片,火紅般的顏色美不勝收。

那封信已送出去一日, 可寧羽檬仍然沒有回信,這多少令人心焦。

朱青窈捂著胸口輕輕咳嗽,她被月曉所傷,呼吸間很有些急促,面色潮紅, 似在發熱。

雲裳不忍心, 咬著唇道:“你答應我們設下陷阱,我便幫你療傷。”

朱青窈神色淡然, 擡眸反問雲裳:“你覺得我會同意嗎?若到了那日,別怪我下手殺你。”

雲裳肩頭微微顫抖, 直到月曉回神,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別著急。”月曉慢悠悠得說著, 他上前一步, 看向朱青窈, “你和那個少年是情人?那你怎舍得叫他為你收屍呢?”

月曉的聲音輕柔,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幽幽的青色火苗在他的手心竄起來。

“我也有一種火,你要不要試試看?”

朱青窈的面色難看至極。

然而就在此時, 書房中另外一人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二位也不必這般難為她嘛,寧羽檬對朱大人向來是言聽計從的,只要信收到了, 必定會照著信中行事。若你們不信, 盡可以將朱大人綁過去, 到時候刀架在脖子上,寧羽檬又豈會不聽你們的?”

新晉的潿洲王楚幽乃是楚氏一個小貴族,因血緣淡薄,游離於王族勢力之外,一直並不在王都居住。

楚晉在的最後幾年,有意查訪族人,選出他做繼承人,帶到宮裏細細培養。

楚幽今年十六歲,與雲裳一般的年紀,一身明黃色的王袍,文質彬彬得坐在書房裏,他模樣清秀,眼神飄忽得看向月曉。

“哦?”月曉似笑非笑得看他一眼,“你覺得該如何?”

楚幽大大方方起身,拱手行禮道:“小人覺得,上仙與其非要在口舌上叫朱大人服軟,並沒有必要。有的人寧願腰斷,也不會服軟。”

他看得出,月曉是這裏面領頭的。月曉的目的也不過是用朱青窈牽制他想牽制的人。若是如此,朱青窈是否乖乖聽話,並無什麽幹系,橫豎她已是他的階下囚了。

這人不過是尋個理由折磨朱青窈罷了。

楚幽想明白這一點,是以忍不住出頭,先幫朱青窈服個軟,省下那一頓皮肉之苦。

他討好的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有些卑微:“上仙又何必與她置氣呢?”

月曉輕笑起來:“如此說來你倒是個能屈能伸的。”LJ

楚幽腆然道:“自小流落石井,哪有那骨氣。”

月曉點點頭:“你說的對,我們待會兒便啟程,前往蜀州,只是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留下你呢?”

楚幽面色微變。

月曉話音方落,身形晃了晃,突然落到了楚幽眼前。

“你是有些小聰明,但我不喜歡。”月曉輕聲說道,他說著便伸出手,按在楚幽的脖子上。

楚幽面色蒼白,冷汗落下來,他強撐著冷靜道:“上仙大人……多一個人質總歸是有利無害的……”

月曉的手力道越來越大,楚幽渾身顫抖得閉上眼睛,然而下一刻,月曉卻松了手,嗤笑一聲。

“你的屬下很有骨氣,你卻沒有。”

楚幽垂下眼瞼,怯懦道:“是,是,您說的對。”

而此時,蜀王宮內。

“雲裳怎麽會做這種事?楚晉當初真是瞎了眼!”寧羽檬氣道,他起身,負手走來走去。

韓千觴坐在床榻上,低低的咳嗽著。

他仍然虛弱得厲害,頭腦裏仿佛有什麽聲音時常呼喚他的名字。他難受的厲害,並不能專心聽風遇雪講話。

風遇雪不動聲色,講韓千觴飛升的前因後果具是撇開,好在寧羽檬雖仍是年輕,但也看出風遇雪瞞了韓千觴許多事,並未對風遇雪的解釋提出什麽異議,反而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二人皆是統一口徑,不提韓千觴應是飛升成仙的事,直到韓千觴撐不住又睡過去,寧羽檬才拉著風遇雪在屋外來講。

風遇雪這才將飛升之後的事告訴了寧羽檬。她並不曾隱瞞太多,對自己和葉瑾的身份亦是直言不諱。

寧羽檬瞪大眼眼睛,許久才吐出一口氣來。

“你竟這般厲害?”

風遇雪無奈道:“本與你們無關,卻將你們卷入其中,實在不好意思。”

寧羽檬擺擺手道:“你是赤珠血脈,楚哥這輩子最在乎這些,若他還在,必然會幫你。更何況,他平生最佩服的就是以一己之力回護赤珠血脈的仙人,你可謂是他的楷模了。”

他一邊說,眼裏流露出一絲溫柔笑意:“青窈姐姐從小便最在意楚哥,若是她在,也一定肯幫忙,可惜啊,他到死也不知道。”

這一刻,寧羽檬臉上那點少年意氣徹底褪去,難得的臉上有了一絲男子的憂郁和悵惘。

風遇雪挑眉,她覺得寧羽檬頗有些想多了,朱青窈對他的在意那可都是刻在臉上的。

只是眼下,這些兒女情長都得排在後面,最要緊的,是把月曉控制住,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後,葉瑾也被風遇雪叫了過來。

他仔細研究過了那封信,臉上的神色帶著一絲嘲諷。

“兩日後,確實是陰時陰日,月曉這人托大的厲害。陰時陰日乃是花神誕辰,花神像中殘餘的神力可修補靈魂,月曉若要奪取韓千觴體內兩魄,陰時陰日便是最好的時候。”

風遇雪了然。

“既然如此,我們便來個請君入甕吧。”風遇雪冷笑道,一縷殘魂,在仙界人間游蕩了這麽多年,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葉瑾看向風遇雪,難得反而猶豫道:“你確定?”

風遇雪沈默片刻,才慢慢開口:“我確定。”

***

韓千觴知道自己在夢境之中。

他近來一直在做夢,冗長而模糊的夢境一個接著一個,他知道自己病了,可是渾身上下卻無能為力。

夢境裏,他穿過一道竄流不息的河流,河水裏傳出仿佛是冤魂的嗚咽聲,水花滾滾間,他仿佛能聽到聲音。

他紮進水裏,一路游到水底,拼了命的游,直到遇到一只水蛟。他和水蛟搏鬥,水蛟負傷逃走。韓千觴便落在一塊巨大的鏡子上。

他看向鏡面,鏡子裏的自己卻不是現在的模樣,而是一只魔化的怪物。

兩只手化為利爪,猩紅的眼睛,嘴角帶著譏諷的笑容。

“韓千觴,我等了你很久。”

韓千觴沈默不語,他只是舉劍,狠狠擊碎了鏡子。

可是鏡子又飛快得恢覆原樣。

鏡子裏的人嘎嘎笑著:“你掙脫不了我,我很快便會出來,把你的靈魂都吞到肚子裏。”

那人笑的瘋狂,韓千觴突然覺得頭疼欲裂,而後他慢慢睜開眼睛。

風遇雪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你醒了?”她問。

韓千觴點點頭,他起身,只覺得身體仿佛被抽空了力氣。

“我們今天要去花神像前看看。”風遇雪把他扶起來,幫他穿好衣裳。

“為何?”韓千觴問道。

“葉瑾說,花神像裏殘存著上古神力,或許可以幫你療傷。”風遇雪避開韓千觴的目光。

她並不擅長騙人,尤其韓千觴這人心思縝密,她不敢多說,只怕言多必失,露出馬腳。

韓千觴坐在床上,定定看著她的鬢發和額角,慢慢點點頭,聲音嘶啞道:“好,聽你的。”

風遇雪扶著韓千觴走出院子。

外面一片漆黑,正是深夜,蜀州城靜悄悄的,陷入一片沈睡之中。明月高懸在天際,院子裏的竹影一簇簇的,院子裏站著葉瑾和寧羽檬。

“午時至陽,子時至陰。”葉瑾淡淡道,“走吧,這個時辰,花神像的神力才會真正發揮出來。”

晚間涼風習習,韓千觴打了個瑟縮,蒼白著臉,身體微微顫抖。他把風遇雪慢慢推開:“我自己走。”

風遇雪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出聲。

她陪著他走到花神像前。

月色之下,漢白玉的神像仿佛散發著聖潔的光暈。

葉瑾的匕首出鞘,他站在神像前,仰望著神像上的女子,許久沒有出聲。

寧羽檬瞧著葉瑾的臉色不太對,不禁開口問道:“你認識她?”

他如今也知道,葉瑾和風遇雪都是仙界的上仙,想來,與花神相識也不奇怪。

葉瑾勾了勾嘴角:“花神是上古神族的仆從,與青帝乃是姐弟。神魔之戰後,花神負責封印湮之一魄,守護萬年。直到後來,花神認識了妖界之主,二人結為連理,生下一子。誰想,妖王不過是利用她,生子之後,花神元氣大傷,妖王趁其不備,搶走她的本命仙器,不久之後花神便隕落了,只在人間,留有此遺像。”

寧羽檬恍然大悟道:“這話本子我好像看過,後來花神的兒子為了練就神功,揮刀自宮,親手手刃了父親,奪回了仙器,對不對?”

葉瑾無言地轉頭,看向寧羽檬,那一刻他的眼神過於覆雜,以至於單細胞生物寧羽檬並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許久,他才慢慢開口:“少看那些話本,會讓人變蠢。”

寧羽檬滿臉的疑惑,他還想再問兩句,然而下一刻,花神像突然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寧羽檬說不上來那變化是什麽,可他卻就是覺得此刻的花神像與方才不一樣了。

葉瑾顯然也發現了這變化。

他祭出魘獄之刃,匕首飛向空中,在花神像周圍旋轉了一圈,花神的眼睛裏便閃爍起一道微光。

寧羽檬大叫一聲:“這玩意兒活了?”

“閉嘴吧。”風遇雪無語道,她拍了拍寧羽檬的肩膀,道:“幫我看著韓千觴。”而後,便也沖了過去。

長,槍自她手掌心幻化而出,金色的光芒映在花神像的臉上。

風遇雪神色凝重,直到她手中的槍發出一聲錚鳴。

花神像後面,突然冒出一股黑氣,風遇雪想也不想,上前一步,半空中,兩樣兵器發出一聲脆響,撞在一處。

月曉發出一聲輕笑,從神像後面走了出來。

他身旁並排站在朱青窈和楚幽。

二人俱是被捆起來。

“朱青窈!”寧羽檬一聲驚呼。

朱青窈擡眸,朝他安撫的笑了笑,示意稍安勿躁。

風遇雪的眼神暗了暗。

“我們又見面了。”月曉懶洋洋得說道,他越過風遇雪,看的卻是站在寧羽檬身邊的韓千觴。

韓千觴不認識此人,但卻覺察出他身上有一絲熟悉的氣息,倒是與他在夢見中見過的人十分相似。

“你是何人?”韓千觴蹙眉道。

月曉的臉上露出意外之色。

“你忘了?有了湮的兩魄,你竟然便忘了?”月曉驚奇得說道,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韓千觴面色難看,不再言語,他聽得出月曉話裏有話,他知道自己最近很是不對勁,無論是風遇雪還是其他人對他的態度都有些莫名的違和感。

而現在,他心知,自己忘記的,只怕是十分重要的東西,而不知出於什麽原因,風遇雪並不準備告訴他。

月曉笑了起來,他喃喃道:“有點意思。”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驟然變成一片血色,魔氣剎那間滿溢而出,朝花神像攻了過去。

葉瑾和風遇雪有備而來,哪裏會讓他得逞。

魘獄之刃和金色長、槍同時朝月曉刺出。

然而月曉並不躲避,只閃身躲到朱青窈身後。

二人的兵器同時停了下來。

“你們來啊。”月曉笑起來。

風遇雪的面色難看至極。

她看得出,朱青窈受了些傷,想要自己逃走,已是極難,而她旁邊站著的少年,一身明黃的袍子,便不必說,她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雲裳手裏拿著劍,也站在月曉身邊。

寧羽檬看著雲裳,臉色陰沈至極。

“雲裳,你瘋了嗎?”

雲裳點頭:“對,我就是瘋了,恨我吧,你們都恨我吧。我現在什麽也不在乎,只要能讓楚晉活過來,我什麽也不在乎。”

她咬牙說著,一行淚自眼角滑落。

“我們可以交換人質。”月曉淡笑著說道,“用韓千觴換這兩個人,如何?”

風遇雪搖搖頭:“我不換。”

她話音未落,葉瑾突然出手。

妖王素來便是以偷襲和敏捷著稱,就在月曉以為風遇雪會跟他談判之際,葉瑾卻出了手。

他手指間,數道傀儡線射出,堪堪捆住朱青窈和楚幽的腰,而後使勁一拉。

然而月曉也十分警惕,就在這剎那間,同時出手,斬斷了傀儡線。

“若再有一次,我便先殺一人。”月曉冷峻的臉上盡是殺意。

葉瑾不甘心的收了手。

月曉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左手的魔爪突然一揮,花神像有了新的反應,整座漢白玉的石像仿佛動了起來,花神手中的牡丹花散發著光芒。

殘餘的神力被喚醒了。

韓千觴驟然覺得頭痛欲裂,他腦海中傳來聲聲慘叫,聲音一聲比一聲強烈。

月曉的背後升起陣陣黑霧,黑霧幻化出魔獸的形態,竟還有兩只猩紅的眼睛。

月曉的聲音與魔獸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格外猙獰。

“今日,待我兩魄盡歸於身,風遇雪,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阻我?”

風遇雪蹙眉,看向身後的韓千觴。

只見韓千觴雙手捂著頭,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他腦海之中,有什麽力量驅使著,要他盡快走到月曉身邊去。

這力量越來越強烈,與自身的意願相違背,竟叫他一時之間無妨違抗。

“不,你走開。”韓千觴呢喃道。

然而,牡丹花越來越亮,在神力的趨勢下,韓千觴體內的兩魄無法克制的朝月曉身邊異動。

月曉體內的魂靈也漸漸躁動起來,他身後的魔獸輪廓發出貪婪的笑聲:“過來啊韓千觴!你想不起來了嗎?那個女人,視你如草芥,將你踩在泥土裏,與我相融,我會送你力量。”

韓千觴慢慢跪在地上,他頭疼欲裂,腦海中不停閃過無數片段。

誅仙臺上,風遇雪毫不留情的一劍。

琉璃橋邊,風遇雪冷酷的一腳。

她憑什麽這麽對你?

她憑什麽將你玩弄於股掌之上?

心裏,一個聲音不停地說著,韓千觴喘息著擡頭,只見風遇雪站在葉瑾身邊,正嘲諷得看著她。

你也在嘲笑我嗎?

韓千觴迷迷糊糊地想,不對,這一定都是幻覺。

然而腦海中的聲音立刻打斷了他。

他質問道:你拼死去尋輪回鏡也是假的嗎?誅仙臺上的風神大人也是假的嗎?

都是真的。

韓千觴想,他夢境裏的事都是真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

寧羽檬嚇了一跳。

“哎哎哎,我說你別鬧。”寧羽檬伸手按住韓千觴的肩膀,卻被他反手一劍刺過去。

寧羽檬踉蹌著躲開劍鋒,狼狽至極。

“你……說的……對……”韓千觴艱難得說,一時之間,記憶突然充斥著腦海。

他想起來了。

她欺騙他,欺辱他,嘲笑他。

他又為何要為這女人費盡心思,他要獲得力量,讓這女人沈浮於他身下。

韓千觴又往前走了一步。

風遇雪遠遠看著他。

“韓千觴,別再走了。”風遇雪輕聲道,她神色平靜,因忌憚月曉手中的人質而無法幹預,只能這樣袖手看著。

韓千觴艱難的擡頭,他想要再看風遇雪一眼,然而身體卻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又前進了一步。

直到他徹底走到月曉面前。

黑霧瞬間暴漲,月曉身後的黑霧興奮的穿過韓千觴的身體,兩縷摻雜著血色的銀絲自他額角沁出了,再神力的作用下,與黑霧漸漸連成一體。

然而下一刻,韓千觴的腳下驟然爆發出一陣金色的強光。

耀眼的光芒刺的黑霧瑟縮了一下,然而這光芒越發強烈,與花神像的神力湊在一處,耀眼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風遇雪的槍卻突然幻化為劍,長劍周身雕刻著龍紋,十分富麗堂皇。

“這仙器名喚水龍吟,可幻化七十二種形態,但它的本體卻是一把劍。”風遇雪突然開口道,“萬年之前,伏羲女媧,與湮大戰,將湮的身體切割成數塊,用的正是這把封魔之劍。”

說著,風遇雪將劍狠狠刺入土地之中。葉瑾的魘獄之刃亦是刺入。

兩道金光混成一束,穿透了韓千觴的身體,刺入月曉體內。

風遇雪一臉嘲諷得看著月曉。

“你以為今日是你奪魄之時,卻不知是我們的封神之日。”

月曉不可思議得看著風遇雪,怒吼道:“你瘋了,這樣韓千觴也就完了。”

風遇雪避開眼睛,不去看仍在苦苦掙紮的韓千觴,她慢慢開口:“若是如此,那也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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