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元的最後一次心理治療結束於一個雨天，那是他和林宵北重逢的第三年，林宵北終於意識到，齊元的某一部分，可能被永久地改變了，除非面對自己，他才會做到完全的坦誠，也只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獲得現在的平和，而這意味著，在莫測的未來，只有一件事是完全確定的：他和齊元不會，也不能分開。

林宵北覺得這沒什麽不好的。

齊元的證考了下來，找了份專職筆譯的工作，公司和林宵北的辦公樓離得很近，過了一段時間三點一線的生活，他發現自己好像很適應，也許這種生活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他不喜歡那種看不清未來的感覺。

林宵北本來想拿點錢讓齊元自己做點什麽，比如說找個語言培訓機構入股，他自己也在看相關的項目，但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信鬼神，卻覺得陳啟的話是對的，齊元的命太薄了，就像差一點就被割斷的風箏線，他不想把太多東西堆到齊元身上，再抓不住的話，兩個人都沒辦法承受。

於是齊元目前為止面臨的最大困難就是考駕照。

在他去考駕照之前，林宵北根本沒當一回事，漫不經心地對他說：“很簡單啊，考下來送你一臺AMG。”

齊元對AMG興趣不大，他只記得林宵北說很簡單。

但是他光科二就考了兩次，沒過。

“我就是掛錯檔了而已！！”

齊元痛心疾首，林宵北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和他上學的時候說“我就是把答題卡塗錯了”的神情一模一樣。

“沒事兒。”林宵北安慰他，“車先給你提回來，你多看看車就有動力了。”

但齊元的動力是不想被賀君逸嘲笑。

“齊元兒，幹嘛呢？”賀君逸在齊元又一次駕照沒考過的時候發來賀電，喜氣洋洋地說：“我聽說你駕照又沒過？晚上出來吃飯不？我請客。”

“你走開。”齊元憤怒地攥緊了拳頭，“我下次一定會過的。”

“啊哈哈哈。”賀君逸更開心了，“我沒說你下次不能過啊，你出來，我給你說說我當年考駕照的經驗，不過我也沒什麽經驗可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一下子就考過去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齊元：“……”

“我聽我媳婦說你家林總給你買了輛AMG？要不這樣吧，你便宜賣我，九折我就要了，都是朋友，我不占你便宜，雖然這車吧配我還差點，但是也不能放你家車庫落灰啊，反正你也開不上，怎麽樣，同意不？”

齊元：“……我下次一定會考過去的！”

他掛了電話，氣得在沙發上滾了好幾圈，沖著在廚房裏忙活的林宵北喊：“哥！”

“幹什麽？”林宵北走了過來。

“我不想考駕照了。”齊元委屈地說：“賀君逸笑話我，他說要買我的車，還說反正我也開不上。”

“他笑話你，你不會笑話他嗎。”林宵北耐心地指點齊元，“你問他哪來的錢買，工資卡都不在自己手裏。”

“陳啟哥哥會給他錢的啊。”

“那你不會和陳啟說少給點，他拿那麽多錢有什麽用？還不是和狐朋狗友瞎混。”林宵北摸摸齊元的腦袋，“他幹什麽公司都給報銷，吃公司食堂住家裏，哪來那麽多開銷，不是背著陳啟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學好吧。”

齊元：“我覺得你猜的很對。”

林宵北指點完齊元，繼續回到廚房做飯，做好了端上來，發現齊元正在和陳啟打電話，話題已經進展到花天酒地不學好上了。

“他整天和我得瑟！”齊元的兩條腿搭在沙發靠背上晃來晃去，“他肯定有小金庫，前段時間他還和我說不想上班了，好墮落啊，他不上班的話你們家就只有你一個人賺錢了，你會很辛苦的！你不要再讓他浪費錢了，他的錢都不知道花在哪裏了。”

林宵北：“……”

“嗯嗯。”齊元跳起來，“我去吃飯了，晚上再說。”

他坐在椅子上，心滿意足地對林宵北說：“賀君逸完了。”

“怎麽完了。”林宵北給他倒果汁。

“他的零花錢比之前少一半！”齊元說：“等著吧，我駕照考下來就開著車去他家門口晃，氣死他。”

“他現在就要氣死了吧。”

林宵北說得沒錯，賀君逸確實是要氣死了，他沒想到齊元這麽陰險，居然給他媳婦打電話告狀，更沒想到他媳婦居然聽齊元的話。

賀君逸在家裏鬧了一場，非但沒有把零花錢鬧回來，還獲得了一個新的任務：每個禮拜看三本書，因為陳啟覺得他太容易激動，是心靈空虛的表現。

賀君逸給齊元打電話，齊元一律不接，只窩在林宵北懷裏看電影，不過林宵北覺得齊元的情緒也有點不對勁，他看到一半突然就把電腦合上，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會考過的！”

後來賀君逸好不容易聯系上了齊元，齊元答應可以幫他求情，但是賀君逸要幫他考過駕照，教他開車。

“你不是報了駕校嗎？”賀君逸很費解，“我有教練教的好嗎？”

“教練脾氣太大了，我緊張，你先教會我我再去駕校學。”

“那你就讓你家林總教。”

“他很忙的。”

“我不忙嗎？我每周要看三本書，還要寫讀後感！”

“你要是教會我開車我就和陳啟哥哥說，讓你別看了。”

賀君逸當機立斷：“成交。”

他特意找朋友借了個場地陪齊元練車，然後他發現齊元是真的很笨，怪不得教練脾氣那麽大。

但他還什麽都不能說，因為他敢說什麽，齊元就會跑去告狀，陳啟就會把他為數不多的零花錢再減少一點。

真他媽的。

“真不錯。”賀君逸誇齊元，“進步太大了。”“那你覺得我下次科二能過嗎？”

“肯定能啊，不過你來找我。”賀君逸信誓旦旦。

“找你去接盤我的車嗎，美的你。”

賀君逸：“……”

也不知道是不是賀君逸的祈禱感動了上天，齊元終於把駕照考過了。

但是盡管齊元和陳啟說了好話，陳啟也沒有把賀君逸的零花錢恢覆到原來的水平，因為他發現賀君逸有多少錢都一樣的花，反正也餓不死。

“給賀君逸打電話，帶他去兜兜風吧。”林宵北說：“安慰安慰他受傷的心靈。”

“不理他。”齊元心情很不錯，“帶你去兜風。”

雖然有了駕照，但齊元還是有點緊張，好在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街上的車不多。

開到江邊，齊元停了車，拉著林宵北慢慢地往前面走。

“好遠啊。”齊元說：“從咱們家往下看的時候我還以為很近呢。”

有風吹過，江面起伏，散發出一點很浪漫的銀光。

林宵北突然親了齊元一下，齊元假裝若無其事，但心跳還是有點加速。

好像是已經成為習慣，不管和眼前的這個人有多熟悉，熟悉到知道他皮膚上的每一處細小的紋理，知道他下一個動作，甚至知道他在想什麽，再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很心動。

“哥。”

“嗯？”

“我們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嗎。”

“會啊。”林宵北攥住他的手，“為什麽不會呢。”

“哦……”齊元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你別撒謊。”

“當然不撒謊。”

風大了點，林宵北脫了外套給齊元穿，突然想到上高中的時候，林宵北經常在出門上課之前翻出自己的外套扔給他，面無表情地說：“穿上。”

再看看林宵北，好像和那時候沒什麽區別。

他意識到林宵北大概也像自己一樣被困住了，否則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沒有分開。

那怎麽辦呢，也許真的沒辦法了吧，只能這樣被彼此困住，一直一直在一起。

“哥。”

“嗯。”林宵北摟著他。

“好冷啊，我們回去吧。”

林宵北牽著他往停車的地方走，水流聲從背後傳來，林宵北卻只能感知到齊元平穩的呼吸。

以後嗎，當然會一直在一起，因為對我來說，沒有你就沒有以後。

坐上駕駛位，齊元還是有點緊張，林宵北對他說：“沒事，慢慢開。”

安全到家，齊元好像振奮了一點，林宵北牽著他的手進電梯，打開門鎖之後拍了拍他的腦袋，笑著說：“歡迎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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