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吐了出來：“這水……怎麽就越探越深了呢？”

周瀲看了一眼維清，而後也嘆了口氣：“這些事分明就是在我們身邊發生的，可若不是今日令夷提起，我竟從未察覺到什麽異樣和不妥。”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令夷閉了閉眼：“你們自幼長在仙門之內，潛移默化對仙門之中的一切都習以為常，自不覺得有什麽。而我是個外人，還是個突然插進來別有用心的外人，多看多思多疑……”

令夷直言自己接觸仙門是“別有用心”，只是這別有用心在她此刻自以為的心中和聽這話的另外兩人耳中，意思卻並不怎麽一樣。

自然，對象都是維清，這一點還是一樣的。

此時令夷仍舊記得自己當初入乾華成為客卿的初衷，是在前後兩次受維清恩惠之後“看”了他的未來，為了報恩還情想要為他改命。其他的，至少剛成為乾華客卿的時候，令夷都並沒有多想。

而現在……與維清相交有些時候，還一起經歷過天門山脈深處同生共死的劫難，他已經從先前一個簡單的報恩對象變成令夷難得認定的“自己人”。以前剛入乾華的時候還想著盡力而為，若事不可為也不會勉強，只是報恩她還不至於想把自己搭進去，可現在她的心思已經大不相同。

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讓維清的未來如她“看”過的那樣發展。

她一定要為他改命。

想到在維清的“未來”中“看”到的與他站在對立面的仙門眾人，令夷很清楚如果要為維清改命未來很有可能與仙門之中的許多人為敵，甚至極有可能會破壞如今四大仙門之間的平和。

可令夷口中的“別有用心”，聽在周瀲和維清兩人耳中……

周瀲頓了一頓之後嘴角一挑，笑得別有意味，而後滿懷感慨地朝著維清看過去。

只見與他相識多年的好友仍舊背脊挺得筆直地端坐在那裏，儀態一分也沒有亂，臉上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的模樣，仿佛並沒有註意到令夷在那幾句話裏面夾雜著的不甚明顯的四個字一樣。

可是眼尖的周瀲還是發現了。

某人在半垂落肩頭以作遮擋的頭發底下，微微泛紅的耳尖。

雖然前一刻他們還在說著什麽可能很了不得的大事，一不小心便發現仙門這邊的水越來越深，與他們想要知道的真相可能有瓜葛的事也變得越來越覆雜，氣氛絕對算得上是凝重了。

可這一會兒，周瀲卻是真真切切地覺得欣慰。

是一種“老父親”式的欣慰。

他與維清分明是同輩相交，甚至在許多師長前輩眼中他周瀲是遠遠不及維清成熟穩重的，可在這一刻，周瀲看著維清，卻有一種過來人的感慨和欣慰。

不知為什麽，周瀲還隱約覺得在這份愉悅的欣慰之中，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

悲傷和悵惘。

仿佛，滿是遺憾。

試探

雖然有可能召維清回乾華的乾華掌門秘密出關之後又匆忙閉關去了，而留下的掌事大長老對此放任不管，但對於越發覺得仙門這邊水極深極重的幾人而言，繼續留在淩岳仍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更不必說先前被他們遺忘的即將在淩岳召開的仙門大會，雖說四大仙門的精英多半跟以前一樣不會參與，但到時真的各派聚集之後，他們的一舉一動便更受掣肘了。

左右宗長老對維清的治療也算暫且告一段落，接下來只是按時服用丹藥溫養即可，幾人商議了一下，仍決定按照來淩岳之前的計劃，下山繼續調查。

明面上自然是仍舊調查未完的妖獸沾染魔氣異化之事，實際上卻是想要借此游走九州尋找傳承千年以上的門派家族，打聽千年之前的舊事。

而在他們動身離開淩岳之前，周瀲這個與蒼玄宗長老關系最親近的人，還是攬下了稍作試探的任務。

而令夷，動身離開的前一日，在最後一次與陳寅切磋之後，帶回了一件防禦的靈器。

靈器，還是品階不低的靈器，比令夷自己的雙刀劫焰也不差太多。

維清皺起眉頭：“陳寅給你的。”

令夷表情略顯無奈：“嗯，他說是我陪他切磋這麽多日的報酬。”

因為是“報酬”，所以並不允她拒絕，幾乎算是硬塞過來的。

“報酬？”一旁的葳蕤眨了眨眼：“切磋還有報酬？”

維清臉色深沈，明顯得連葳蕤都能瞧得出一些怒意。

而葳蕤也在維清並不算好的臉色中反應了過來。

反應過來之後，葳蕤的臉色“刷”得一下就變了，瞬間被惱怒沖得通紅：

“太過分了！那個陳寅把姐姐當什麽了！還給報酬！分明是平等切磋有來有往，報酬報酬弄得好像，好像……”

“行了，別多想。”令夷伸手揉了揉氣得臉色通紅的葳蕤的發頂，輕笑著道：“陳寅倒沒有這個意思。”

“姐姐！咱們就這麽吃了這個委屈嘛？”

“瞎說什麽，你姐姐我是能平白受委屈的人麽？”

“……好像不是。”

令夷雖是輕撫著葳蕤的腦袋，此時卻擡頭看向端坐在一旁臉色暗沈的維清：“陳寅這人，初初接觸確實覺得傲氣得很，難免有些盛氣淩人。但其實……他也不過是不太會與人相處罷了。”

令夷跟維清和周瀲他們都不同，她是散修出身，是一個人一點點打拼成長起來的，在有如今這樣的修為實力之前，她遇見的形形色色的人遠比維清和周瀲這樣在仙門之中長大的人要覆雜。

陳寅這人，其實並不難懂。

甚至……

在看出陳寅許多並不為人所喜甚至為不少人所惡的性子實際是因為他並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之後，令夷難免有了那麽幾分的憐惜。

周瀲曾經說過，早些年維清的境遇與陳寅有些類似。

維清的清冷淡漠是因此而起，而陳寅的“目中無人”未嘗不是受此所害。

正是因為看出了這些，原本還是打著轉移放在維清身上的註意力這樣並不算純粹心思的令夷，在後來面對陳寅的時候便多了幾分包容和耐心。

幾乎每次兩人切磋都會前去圍觀的華欽就曾暗暗跟令夷說過，除了一些蒼玄和崇陽的弟子外，令夷是難得的能夠受得了陳寅的脾氣與他好好相處，接觸了這麽多回除了第一次從未生氣過的人了。

大約陳寅自己也有所感覺，所以越是到了後來他們兩人的切磋反而越是平和起來。

令夷輕輕一嘆：“我倒覺得，陳寅一來是感謝我這些日子陪他切磋他也有些收獲，二來是得知我們即將再次離開淩岳下山去，以物相贈聊表心意。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好，應該也是擔心直接相送我會不收，這才扯了個報酬的名頭。”

大概陳寅自己覺得“報酬”這個名義他尋得極好，是個很不錯的主意，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對與自己同階的修仙道友的冒犯。

葳蕤向來是令夷說什麽她就聽什麽信什麽的，既令夷這麽說了，她臉上的怒意便也很快消散了：“原來是這樣……這陳寅也真是的，都不會好好說話的！哎呀早知道我先前去找宗長老道別的時候就跟宗長老說說了，讓他好好教教陳寅嘛！”

葳蕤已經不氣了，可仍端坐在那裏正與令夷對視著的維清，臉色卻好像更沈了兩分。

令夷眨了眨眼，難得有些覺得摸不著頭腦。

她覺得已經幫陳寅解釋得挺清楚了。

不過……也許是這麽多年來已經習慣的思維，一時難以很快轉變吧。

令夷已經知道看起來同氣連枝的四大仙門之間也有不淺的隔閡，如今實力第一第二的蒼玄和崇陽交好，靠後的淩岳和乾華抱團，兩個陣營彼此都有些看不慣，像宗長老這樣的人太少了，大部分都像是曾經令夷在平海鎮之外遇到的跟著田光瑉出去的崇陽弟子一般，對另外一個陣營的仙門弟子自來帶著偏見。

身在淩岳的周瀲和身在乾華的維清，大概難免會受些影響。再加上，他們能與陳寅接觸的機會著實不多，並沒有多少深入了解解開偏見和誤會的契機。

當然，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點，令夷這些天來也算是感受到了。陳寅不知為何對田光瑉和周瀲不怎麽在意，只對維清很有“敵意”，總有切磋的念頭，想要將維清比下去，他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這種態度。

維清還好，但周瀲大概也是因此對陳寅的印象更差了一些。

令夷輕笑了一下，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左右他們明日便要離開了，而離開淩岳之後再與陳寅相遇想必也不容易，這些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只是令夷不覺得什麽，維清的眉頭卻似乎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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