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一仰，靠坐在屋內不算舒適的木椅椅背上：“畢竟今日才認識，我也不好貿然去探人家的脈，做不了十成的準，但只憑我瞧著的……七八分卻一定有了。”

令夷和周瀲都說完之後，維清也終於開口：

“他是兩月多前到了平海鎮一直未走，我們下山卻不足十日。”

聽見維清說話，令夷特地朝他又仔細地看了一眼。

自海岸邊上劉婆婆祖孫的事後，維清一直沈默著沒有開口過，雖然以維清以往的性子而言這並不算什麽奇怪的，只是……

海岸邊那時他的反應很不尋常，令夷清楚地記得他那時候冰冷的手掌，和一瞬間亂了的心緒。

現在見維清已平覆下來，心思放在了關於許銘這個人的“正事”之上，令夷也說不清心裏是不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眼下確實不是計較的時候。

令夷點了點頭順著維清的話繼續說了下來：“平海鎮附近海域的確曾出過沾魔氣的妖獸傷人，動靜頗大，引人註意，可若說是為此守株待兔……我們成行要比他來這裏晚得多。除非他可能等的不是我們，又或者……”

令夷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跟維清和周瀲對了一下眼神。

如果提前來此的許銘真的有問題，兩種可能。其一，他“守株待兔”等的並不是特定的什麽人，而就是在調查染魔妖獸的仙門弟子，任何一個都可以，那麽他口中所說的“險地”很可能是個陷阱，引誘仙門弟子前去犯險。

但仙門弟子在外調查沾染魔氣妖獸的事雖不算絕密，但也不輕易外傳，許銘一個不在仙門之中的人能夠知道就已經不易，而費這麽大力氣只為了引不知道重要不重要的幾個弟子去，如今看來也不太值當。畢竟仙門弟子之間彼此聯系還算緊密，若真有不小心陷落的，其他人很容易心生警惕不再涉足，如此這計劃不能再有作用是一回事，暴露了自己的可疑就又是另一個問題了，除了跟仙門有大仇洩恨的……

其二，就是他在等的確確實實就是他們一行，不同於其他普通弟子只算是順便，而是特地為此而來，會深入普通仙門弟子不敢甚至不能進的地方的四人。

可若是這樣，比他們成行還早就做了充足準備在此守株待兔，能清楚早上好幾步推斷出仙門動作……

這兩種可能，怎麽想，都怎麽覆雜和困難。

“會不會……”想得有點兒頭疼的葳蕤忍不住道：“會不會，真的就只是湊巧啊？是我們運氣好，比起那些毫無收獲的弟子，我們因為膽子大，敢來他們那些膽小鬼不敢來的出過厲害的妖獸的地方，所以才能碰到許銘得到這個線索的？”

周瀲笑了一笑，點頭：“你說的是，這個可能……其實也挺大的。”

“就是嘛！”葳蕤聽到了“肯定”開心地瞇起了眼睛：“說不準就是你們心思太重想得太多，把一件簡單的好事兒給想覆雜了呢！”

“……有道理。”周瀲忍不住伸手去揉了一下葳蕤的發頂，笑著道：“這世上也未必真有那麽多的陰謀算計，有時候簡單點兒也好的。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先靜觀其變吧。”

維清擡頭瞥了周瀲一眼，而後平靜地道：“只是略有疑慮，並無實證，也無其他線索，本就什麽都做不得。”

周瀲木著臉看向維清：“……”

令夷：“……噗！”

……

入夜，不大的平海鎮整個安靜了下來。

不論白日裏這裏有過多少慌亂和悲痛，最終都沈入夜幕之中。

航船出事之後，平海鎮的夜市都已停了，夜晚越發寂靜起來。

夜深之後，令夷從房中出來，沒有驚動客棧內的任何一個人，也沒有驚動平安鎮的其他居民，獨自隱去了身形，來到了白日裏見過一次的，許銘口中的胡伯住處。

胡伯如今獨居的宅子離客棧所在並不遠，看起來還算氣派，可見過去過得不錯，只是如今顯得有些淩亂，透出一些蕭條之感。

白日裏被鎮上居民左右鄰裏硬是拉了回來的胡伯躺在床上睡著，桌上還放著藥碗，令夷走過去辨別了一下殘留的氣味，安神的，不怎麽特別。

只是雖看起來已經喝過安神的湯藥，床上已經有些瘦削的老人卻是睡得並不安穩，緊皺著眉頭身體也跟著一顫一顫，嘴唇一開一合念叨著，不知又陷入了什麽樣的夢魘。

身為修仙之人耳力不錯，即使沒有繼續靠近令夷也是聽清了胡伯混亂念叨著的話：

“……他們帶來的……他們弄出來的……全都是……都是……有報應的……有報應……報仇……仇……明兒……爹會看著……爹看著……他們有報應……爹看著……”

與白日裏一樣，夢魘中的胡伯，翻來覆去的仍是這麽幾句。

令夷沈吟了一下，指尖聚起微弱的一點兒靈力朝床上的胡伯探過去，只閃了一下便罷，速度極快。但她也已確認了，胡伯確實是在沈睡的夢中，並不清醒。

所以這些話才大約更可信些，不是出於什麽別的目的故意說出來給別人聽的。

在夢中仍不停地念叨，可見出自真心，並且已經成了他的執念，他認定的道理。

只是……

胡伯一個普通人，一個過去應當與修仙者除了航船的事情外應該再無牽扯的普通老人，為什麽會認定這些話？

真的只是因為修仙者挑頭出行的航船遭遇妖獸出事，親子喪命深海，而起的遷怒麽？

凡酒

身為修仙者，想要探知另一個人的記憶，雖困難卻並不是沒有辦法的。

入夢，搜念，探魂，都是可以用的辦法，只是真要操作起來並不那麽容易。

入夢之法需要施法者以自身法力靈力構築神識的通途，進入旁人的夢境之中，窺探夢境的內容。

搜念與入夢類似，只是不同於只能窺到對方正在進行中的夢境場景的入夢之術，搜念需施術者神識強大的同時，深入對方識海思維之中以特定的條件內容為引，在一個人浩瀚的記憶思想之中尋找一些特定的內容。只是搜念卻大都需要被搜的對方並不強烈抵抗施術者神識的侵入，或者施術者的修為和神識強大程度遠高於受術者，方才能夠進行，過程中受術者若有異動，施術者容易被反噬傷到。

最後的探魂之術比搜念還要“厲害”些，能強行探知受術者的一切記憶甚至所思所想，只要施術者的神識力量足夠強大，想要知道的都能被探得。只是此法在九州之內的修仙者中是個禁術，算是個約定俗成的規矩，至少明面上是不可學不可用的。

蓋因探魂之術對受術者傷害極大，施術者強悍的神識入侵會在一次探魂之後摧毀受術者識海，甚至有些情況還會損傷魂靈。

九州之上各個種族的人們都曉得，神魂的完整是一個人能入輪回轉生的根本，所以不是面對罪大惡極者輕易不會用能斷人輪回的手段。

而入夢，搜念雖看著不似探魂那樣會傷人神魂識海，但……那只是對於能修出識海的修仙者而言。

對於不曾修道，神魂並無識海相護的普通人，神識強大的修者即便只是入夢……也有極大可能讓受術的普通人魂體受損甚至直接殞命。

所以……

所以令夷在夢魘中的胡伯床前又站了一會兒聽了一會兒，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胡伯是個普通人，雖然令夷對胡伯的一些事略有疑心，但正如白日裏對許銘那樣，只是有些疑影，沒有任何證據並做不得準，說不好到最後真的只是她多心而已。況且胡伯並不是做了惡的罪人，反而是個失了唯一兒子，可憐的受害者。

這種情形之下，無論如何令夷都不會對胡伯做什麽的。

這算是她生而為人的底線。

許銘也是一樣，雖有懷疑，雖會試探，但更多的，不只是她，他們都不會做。

從胡伯的住處出來，時候並沒有過去多少，在空寂的街道上停了一停，令夷心思有些覆雜。

平海鎮並不算大，加上修仙者耳聰目明，即便是站在鎮中的街道上，格外安靜的街景環境之中，令夷也能清晰地聽到海潮的聲響。

於是……

想起白日裏的事，令夷沒有急著回客棧，而動身去了海岸。

不想，遇到了一個人。

令夷才到白日裏呆過片刻的海岸邊上停住的時候，正巧迎面遇到了從海面之上禦器而回人。

是維清。

令夷見到維清楞了一下，而維清擡頭瞧見令夷……也楞了一下。

兩人都在海岸便上落了地，只是一時之間卻沒有人先開口出聲。

令夷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低垂著眼睫的維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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