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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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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的人,他這樣的殘缺卑賤之人,怎配擁有如此美景?

玉人一片冰心,卻料不到他早已滿心醜陋。

然而明知自己不配擁有,卻因此更加渴求,希望能帶著一絲隱秘又羞恥地占有著這份真摯的友情。



棲鳳閣的院外有一片梅花林,這時節天還未全冷,蔥蘢的一片綠葉中卻已經夾雜著幾朵小小的,煞是可愛的小白花,在枝頭羞答答藏在一眾葉後。

“不用這麽用力的。”玉求瑕幹凈清冽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蘇遺奴下意識地松開手,卻發現不對,自己分明只是虛虛扶著玉求瑕,又如何會用力過度?

玉求瑕低頭,反手圈住蘇遺奴的一只手,修長的指尖點了點蘇遺奴發白的指尖:“做什麽這麽緊張?這麽用力?”

驚訝於他竟然如此敏銳,然而一對上他清澈通透的眉眼,蘇遺奴有些不堪地避開視線,想要糊弄過去,轉移話題:“還不是某人,脆弱得如同玻璃人,我怕一個沒註意,你便回天上去了。”

話一出口,蘇遺奴便生出後悔。要有多大的一顆粗心,才能對一個病體纏綿之人說出這樣的諷刺?他忍不住用餘光去看那人,對方臉色平靜,看不出是否被這句話刺住。這人從來如此,仿佛他做一切,都不過是無傷大雅的一場煙雲。

他本不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倘若如此,又怎能在這吃人的宮中殘喘?只是對著這人,便忍不住扒著自己那顆黑透的心肝,翻找出最裏頭一點幹凈的赤紅,似乎一點的遮掩迂回都施展不出。

成了個最笨拙的傻瓜,後又忍不住翻檢自己說的每句話、每個字,甚至音調的起承轉合,為上一秒的沖動而悔青了腸子。

平日裏那個乖張桀驁的錦繡坊主,幾時會這般愁腸百結?

他在那裏糾結,玉求瑕卻有些苦惱道:“什麽回天上不回天上的,天上這麽冷,我好不容易下了凡,為何再要上去與那些庸人為伍?”

蘇遺奴一懵,艷麗的眉眼因為此刻的呆楞竟顯得有幾分可愛來:“你說什麽?”

便是金尊玉貴如許清,也尚且存著敬神之心。而厭世嫉俗如蘇遺奴,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聽到這般大逆不道的狂言。

還是從謫仙一般的玉求瑕口中說出。

玉求瑕卻不管自己身上那被女帝親自蓋章認證的“謫仙”風華,見蘇遺奴不信,理所當然道:

“倘若我當真是謫仙下凡,那將我貶謫,定然是庸人作祟,可見天上人間,本無所謂區別,我又做什麽要回天上?”

“這……”如此自大狂傲的瀆神言論從玉求瑕口中吐出,蘇遺奴在難以置信中竟然又覺得有一分荒誕的理所當然。

在他心中,一個白璧無瑕的虛偽神像似乎漸漸變得透明了,而在原地又有一個新的人像拔地而起。

目下無塵,嶺外高標。

這才是玉求瑕。

“是了……你叫玉求瑕,白玉求瑕,果然是十足的孤傲自負。”蘇遺奴口中喃喃,竟是忍不住笑了。

“孤傲自負?這說法可真不客氣,”玉求瑕微微勾唇,“不過遺奴說的卻也沒錯,我的確就是如此清高自許,若要我與庸人往來,那比殺了我更痛苦。”

蘇遺奴眼神微動,這言下之意,“你話裏有話?”

玉求瑕看他,不言。

他不說話,蘇遺奴也知道他的意思,微微抿唇:“你與我往來又是為何?滿朝文武都知道我蘇宦郎奴顏媚骨,專橫跋扈,又狐假虎威,乖張無常。我如此不堪,你又如此孤傲,與我往來,豈不是汙了你的清清白白?”

玉求瑕靜靜地聽他說完,邊聽便輕輕地點頭,等他說完了,便往後退了一步,蘇遺奴一驚,卻見下一刻他身體後仰,正好靠在一顆梅花樹桿上借住力。

兩人隔得遠了些,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後忽然道:“蘇宦郎,那時你為何要我喚你遺奴,可等我真喚了,你又生氣?”

蘇遺奴一怔,不明白怎麽話題又繞回到這裏。

這時一陣風吹過來,滿樹的綠葉蔥蔥蘢蘢,有不少飄飄搖搖落了下來。

隔著滿林落葉,蘇遺奴看見玉求瑕臉上露出一個清淺的笑,一雙薄唇開開合合。

“一世人生來死去,唯有兩事相伴始終,無非是最初的性命與最初的名字。然而即使這兩樁,既是命裏由天,又皆從心定。遺奴這個名字很好聽,蒼天之遺,明珠墮塵,不染濁埃,顧自心奴。我喚你的時候,便仿佛在喚小名,讓我歡喜無限。”

蒼天之遺,明珠墮塵,不染濁埃,顧自心奴。

一個人的名字有多重要?

很重要,起碼對於蘇遺奴來說很重要。這是他第一次,也或者是此生唯一一次,聽到自己那象征著遺棄的名字還能有著這樣美好的解釋。

蘇遺奴睜著一雙眼,濃艷的眉眼凝成了一副靜止的畫作,他面上一片空白,什麽情緒什麽心意,都被這句話裹挾著,沖刷著那顆小小的心房。

半響他忽然輕輕一笑:“好驕傲的說法,果然得是白玉求瑕才能說出口的解釋。”

“我字字發自肺腑,但凡有一句虛言,便讓我……”

他一頓,擡眼看著蘇遺奴,一字一句地說道,“便讓我一世人討不得遺奴歡心。”

話音未落,心跳已然漏了聲息。蘇遺奴啞然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自嘲道:

“這話說的,倒叫我哭笑不得。蘇遺奴狂妄自大,乖張自負,人人不齒,又何德何能,得目下無塵的玉先生如此青眼!”

其實他從未懷疑過玉求瑕的真心,那份炙熱跳動的赤子之心,便如他名字一樣的驕縱高傲,容不得摻入半點虛假,又怎會惺惺作態?然而卻也正是因為這份絲毫不摻水分的愛敬,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令他渾身戰栗卻又無法克制地想要占有,貪婪追求卻又一次次徒然地嘗試克制。

“呔!人人不齒?庸人之見,與我何幹?”依舊是理所應當的語氣,病弱的男人,輕嗽之間卻見傲然風姿,“說你狂妄自大,乖張自負?那可見世人眼盲心瞎,已至何種癡愚!但是,若你自己也將這話放進了心裏去,那這話便成真了!”

“哦?”

“咳咳,”玉求瑕似笑非笑地勾出一個弧度,說出的話也是半帶玩笑半是認真,“我在你處見著雪質冰心,丹華傲骨,卻唯獨見不到所謂的自大自負。在我面前這人,分明只是個縮在厚厚烏龜殼裏的傻孩子。”

蘇遺奴擡眼去看,卻見玉求瑕說話便不再看他,只仰著頭看那藏在綠葉中的零丁幾朵白梅。

“你看,梅花開了。”玉求瑕道。

風悄悄地停下了,枝頭的一朵梅花晃了晃,支持過了風的蠱惑,卻在這片悄寂中慢慢脫離了生長的枝頭,一路飄搖而下。

落在了樹下人的指尖。

玉求瑕拈著這朵梅花:“開得真好。”

“……可惜開得有些太早,花期尚未開場它便早早地謝了。若是再等上幾天那該多好。”

“總得有做那第一個開花的,”玉求瑕語氣淡淡,松開手,任由又起的風將那零落的梅花吹走,兩人看著那朵在空中搖搖晃晃飄散的白花一會兒,玉求瑕道,“若是一起開,它便不是它了。”

蘇遺奴微微壓下眉眼,似乎有些不滿地擰起眉峰:“風起了,你也該回去了。”

玉求瑕無奈地笑起來,順從地跟著他回去。

“咳咳咳……”

“果然是又受涼了。”

“只是風吹到喉頭有些癢。”

“癢便少說些話。”

“遺奴,你見過雪裏的梅麽?”

“小時候好像見過,記不真切了。”

“聖都好像不下雪?”

“不下,偶爾有冰。”

“……雪是白的,梅是紅的,木枝藏不住,屋檐上的琉璃瓦倒映著太陽,一點動靜,便會讓枝頭的堆雪跌碎在石頭上。我最喜歡在梅花樹下聽雪,風吹的時候雪聲被掩住,但那時睜開眼,便能看見天上吶,白的雪,紅的花,漫天飛舞……”

“以後,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好。”

女尊媚色傾天下之寵宦登天路(7)

蘇遺奴進入棲鳳閣的時候,玉求瑕正盤坐在矮幾前,對著窗外撫琴,松聲濤濤,琴音泠泠,雖身處華麗精致的內室,卻如同置身山野竹屋般清新自然。

靜則如畫,動也若詩。

說的大地便是玉求瑕這樣的人吧。

一曲終了,玉求瑕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來了怎麽又幹坐在那裏?”

蘇遺奴從樂聲中睜開眼,見玉求瑕一雙柔和的眼眸註視著自己,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輕咳了聲:“很好聽。”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像是尋常一句不鹹不淡的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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