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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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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栗取出一顆記事用的紺珠,將自己看到的孤女的一生灌註其中。

她在尚風清的註視之下以水澤為幕布,將過去發生過的一切展現在尚風清眼前。

尚風清在旁邊看著寶栗的動作,目光落到那顆色澤靈動漂亮的紺珠上,心道紫雲宗對寶栗這個野丫頭可真是大方,這種上品紺珠竟拿給她一個半大小孩隨便玩。

只不過在看到投射於水澤之上的“回憶”時,尚風清不由得楞了楞。

那農家孤女祖上救過騰蛇,騰蛇認出信物便護她長大,她渡水無橋是化身為橋,她登山無路時化身為梯,助她上山尋藥換錢。

隨著農家孤女一天天長大,她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還把信物賺贈給對方,希望他能平步青雲、光宗耀祖。

離別前,對方逐字逐句地教孤女念巖壁上的題詞,說是等歸來之日就迎娶她為妻。

就這樣,對方帶著她的玉佩與積蓄上京趕考去了。

孤女一直沒有嫁人,每日依然上山采藥,滿心幸福地等著心上人金榜題名。

不想數年之後對方衣錦還鄉,卻已另娶他人。孤女泣下如雨,念出那首早已倒背如流的小山詞:“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孤女傷心欲絕地尋到心上人,想要討回自己的玉佩,沒想到對方不僅不肯歸還,還因為怕孤女壞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對她起了殺心!

殺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有誰會註意?她在這世上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一心只想著等他回來嫁給他!

這就是寶栗從那件血衣裏感受到的“回憶”。

一直到死孤女都想不明白心上人為何能這麽狠心,連恩斷義絕都不願意,非要置她於死地!

這縣令卻不知道,孤女雖沒有親人,卻與騰蛇有那麽一段因果在。

這段因果並不會因為信物轉手而換到旁人頭上。

況且經過多年的相處,騰蛇早就對孤女有了頗深的感情。

若非真心喜愛這個小孩兒,騰蛇這種能夠化龍的神獸,又怎麽會因為百年前的小小恩惠心甘情願給人為橋作梯?

隨著孤女的逝去,騰蛇也幾近瘋狂。

它被封印於這片山川水澤之中,沒法入城去找縣令算賬,於是興起大霧籠罩住整個小山鎮,不斷吞食著因迷霧走失的行人,想要增強實力掙脫封印去為孤女報仇……

一開始霧氣只是持續兩三天,並沒有人註意到不對勁。

可騰蛇報仇之心越發急切,漸漸地便不再滿足於偶爾吞食幾個行人,今年竟趁著春夏之際接連起了數月大霧!

這幾個月裏頭,騰蛇害的人命可以說比縣令與那桃妖多數十倍。

這一切都是寶栗通過騰蛇、孤女、縣令三人身上的因果機緣看出來的。

若是沒有那個醉心於功名利祿的縣令,騰蛇與孤女之間本該是個溫暖美好的報恩故事。

可惜就因為遇到這麽個滿心貪欲的“心上人”,孤女丟了命,騰蛇作了惡,一切仙緣皆成過眼煙雲!

尚風清十幾歲時便獨自外出歷練,見過的俗世恩怨不計其數,這樣的情愛故事自然沒帶給他太多震動。

他只覺這個孤女有些愚笨,對方教她讀幾句詞便情根深種。

世上哪個有出息的男子會毫無廉恥心地拿走未婚妻所有積蓄?光看他一去好幾年連封信都不捎回來,就知道這個男人根本靠不住。

相比於這對癡男怨女的故事,還是寶栗露的這一手更讓尚風清震動。

僅憑寥寥幾次接觸,就能把整段因果完完整整地覆原出來,這是何等了得的天賦?

無怪乎閔宗主對這個關門弟子信心十足,覺得可以讓她代替親生女兒嫁到禦劍宗來。

思及此,尚風清語氣生硬地道歉:“我不知你有這樣的天賦,卻是錯怪你了。”

寶栗聽著尚風清這不甘不願的語氣,只覺這人好沒意思。她哼了一聲,留下句“後會無期”,就獨自尋晏小山當年的題詞去了。

雖說如今這首詞又添了一個哀怨叢生的故事,題詞本身卻是無辜的。

來都來了,寶栗覺得還是要好好賞玩一番!

往後有人聊起詩文什麽的,她也算是看過昔人真跡的人啦!

寶栗很快便循著文氣的指引尋到那首赫赫有名的小山詞。

許是因為整個小山縣都是因這首詞而落成的,所以哪怕那麽多年過去了,巖壁上的題詞依然文氣沖天、經久不衰。

寶栗立在巖壁之前仰頭看著上面的長短句,雖沒法完全理解整首詞的真義,讀完最後一句“猶恐相逢是夢中”卻依然能感受到那患得患失的惆悵與歡喜。

她擡起手按在巖壁之上,只覺詩中所記述的內容宛如真真切切發生在她眼前!

寶栗懵懵懂懂地感受著這股對她而言十分陌生的文氣,似乎能從中感悟到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感悟到。

她剛要再好好琢磨琢磨,卻聽尚風清煩人的聲音又在旁邊響了起來:“你怎麽還不回去?”

寶栗才想問呢,這家夥怎麽還不還不回去?

她收回按在巖壁上的手,看向一臉嫌棄的尚風清,不知道這人為什麽明明不喜歡她還非要追著她問東問西!

寶栗不懂就問:“你跟著我做什麽?”

尚風清頓了頓,說道:“你年紀小,一個人亂跑不好,我送你回紫雲宗去。”

寶栗一想到要和尚風清一路同行,恨不得立刻學個遁地術回宗門去。

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尚風清的相送,甚至覺得尚風清這提議愚蠢至極:“我師父若不認可我的實力,根本不會讓我出來。我們紫雲宗弟子出行,還得你這個禦劍宗的人送回去,傳出去那不是叫人笑話我們紫雲宗嗎?”

尚風清被寶栗那看傻子的眼神看得心頭直冒火,也覺自己剛才怕是昏了頭,竟覺得一斧頭劈了騰蛇的野丫頭需要自己送回去。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當場帶著抓獲的桃妖拂袖而去。

寶栗越發覺得尚風清這人奇怪得很。

她看完了小山詞,此行的目的算是全部達成了。

沒了尚風清的煩擾,寶栗開開心心地啟程回宗門。

回去的路上,寶栗看到有隊人馬自嵐江府那邊趕往小山縣。

她瞧了眼為首的中年男子,覺得有些眼熟,心念一動,便推算出這人是早前那活潑小孩的外公、那負心縣令的岳父。

這人面相倒是清正,可惜女兒被那負心縣令騙了去,祖孫三人卻是沾了段孽賬。

不過問題倒也不大,只要他們日後多行善積德,自然可以消除這段孽賬帶來的影響。

寶栗沒多逗留,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卻說那嵐江知府抵達縣衙,沒立刻去見女兒與外孫,而是先去安排完小山縣諸事。

等見到緊抱著外孫落淚的女兒,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最終只能嘆著氣道:“是我忙於公事,忽略了你母親與你,才讓你輕易被這人面獸心的家夥騙了去。此事與你無關,你隨我回家去,日後你安心撫養孩子長大。”

年輕女人聽父親這麽說,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她擦了淚與父親說起這幾年的遭遇。

她去年撞見丈夫殺人,才知道自己竟和那麽多屍骨住在一起這麽久。

可丈夫威脅她說要是她敢告訴別人就殺了兒子,她根本不敢往外說,更不敢離開兒子半步,生怕丈夫真的喪心病狂到對親生兒子下手!

直到自己和兒子的性命都受到威脅,她才知道父親當初不同意她下嫁給丈夫並不是氣她和人有了私情要棒打鴛鴦,而是早就看出他不值得托付終身……

經過這番皺著,父女二人解開心結、冰釋前嫌,祖孫三人連夜回了嵐江府。

嵐江府這位陸知府的外孫從此跟著外公改姓陸。

他雖才兩三歲,卻聰明靈慧、記性極佳,這一天出現的仙女、劍修、桃妖牢牢地印刻在他腦海中,向他敞開了一扇極少向俗世凡人開啟的門。

這就是後話了。

另一邊,寶栗回到宗門,徑直去見了長老,與他們言明小山縣諸事。她還把記著此事的紺珠隨手給了長老,說這是她練手時做的,自己還有許多,這個就留給宗門存檔用。

長老們早就見識過寶栗禍害紫雲宗二十三峰的實力,對於寶栗練手練出上品紺珠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

與備受打擊的年輕一輩不同,長老們對寶栗的橫空出世只有驚喜與喜愛!

寶栗出去一趟,沒費多少功夫,就是覺得遇到尚風清這麽個怪人很影響心情。

她提著午飯回淩霄峰找大美人師姐吃飯,和師姐桑閑說起了尚風清的怪形怪狀。

桑閑倒是知道點內情,見寶栗小臉上寫滿迷茫,便把當初兩宗差點議親的事和寶栗講了。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寶栗還是不太理解其中邏輯。

“說不準他們覺得你閔寧師姐失蹤了,我們紫雲宗就想把你嫁給尚風清那家夥。”桑閑隨口猜測。

寶栗睜圓了眼。

“怎麽可能?我才十歲,他都那麽大了!”寶栗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這就像指著個繈褓裏的嬰兒跟她說,來來,這是你丈夫!

怎麽看都覺得很奇怪吧!

“禦劍宗的人一直眼高於頂,當初他們實力強悍,偏偏既不樂意當盟主,也不樂意聽人調遣,就喜歡等大夥都重傷了才出來救場。”

桑閑難得地坐起身來,和寶栗講起了當年的慘禍。

“要不是他們這副德行,我們紫雲宗不至於死那麽多人,韋霸他哥也不至於隕落。只是出手及不及時這種事誰都算不準,我們也只能怪自己實力不夠強。反正,你得離他們遠一點,省得他們覺得我們紫雲宗非得嫁個人給他們不可。”

寶栗聽了覺得這禦劍宗著實可惡,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想到尚風清那把兇光四射的劍,寶栗覺得自己的靈斧還太嫩了,須得多用兇獸的血澆灌澆灌才行。

她本就是不服輸的性子,哼道:“我要多出去歷練歷練,回頭殺殺他們的威風!”

寶栗說到做到,接下來果然時常出任務,有時是獨自去,有時是帶著內門弟子去。

如此忙忙碌碌大半年,到了冬天的第一場雪下下來,紫雲宗終於出了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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