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做了個交易。

一個順利達成目的, 一個勉為其難接受。

後來陸染還是睡不著，在病床上輾轉多次，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她都不肯睡。

林有期感覺到了她在怕，便哄她, 說：“睡吧, 沒壞人。”

陸染語氣委屈：“夢裏有。”

林有期的聲音柔和, 安撫道：“夢裏也沒有。”

陸染覺得他在哄騙三歲小孩兒：“你騙人。”

“我給你造一個夢，”他說：“閉上眼。”

陸染猶疑地將眼睛合上，然後就聽到他不緊不慢地溫聲說：“你的夢裏天氣晴朗, 陽光明媚，有一處你最喜歡的房子……”

“我喜歡平層大別墅。”閉著眼睛的陸染插嘴。

“好，”林有期改口：“那就有一幢你最愛的平層大別墅。”

男人的聲音低沈磁性，悅耳的恍若大提琴被奏響，讓陸染舒適得有了昏昏沈沈的睡意。

他繼續往下說：“別墅前是你的小花園，裏面種著你最愛的花花草草。”

“我最愛的花是繡球。”她困倦地呢喃。

“好～”他略微拉長音，寵溺地順著她的意思改正：“小花園裏種著你最愛的繡球花。房子裏呢，住著你最愛的人和最愛你的人……”

就要睡著的陸染聲音輕小到幾乎讓人聽不見：“我最愛的人……”

要不是房間裏安靜，林有期聽力又好, 他都辨不清她在說什麽。

他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兒，她都沒有再往下說。

林有期稍稍擡身探過去, 發現這小丫頭已經睡過去了。

男人失笑，輕嘆了聲。

話說一半, 不講武德。

也許是被林有期說的那些影響到, 陸染入睡時腦海中想象的是他為她構建的畫面。

睡著後，真的進入了他給她打造的世界。

夢裏的她擁有一棟平層大別墅，自帶停車場, 家裏有好多房間，健身房、觀影室、娛樂間統統都有。

房前的小花園裏種滿了繡球，白色的紫色的藍色的，格外漂亮。

住進別墅的爺爺站在客廳的窗前往外看，笑著沖她招手。

小花園裏有個男人，正在彎腰打理繡球花。

忽而，他直起身，望向她，嘴角輕勾地喊她：“七七，過來！”

在看到他相貌的那一剎那，陸染的心跳失悸，呼吸微滯。

明媚的陽光盡數灑在他的周身，讓他像光一樣，明亮又耀眼。

“林有期！”她笑著朝他奔過去，被雙手沾滿泥土的他抱了個滿懷，又開始嫌棄，嬌嗔說：“好臟！”

……

被美夢包圍的陸染悠悠轉醒，睜開眼，視野中是一片刷白。

她慢慢轉頭，看到了一屋子的人。

露露和布布在。

曾祖，林爺爺，二爺爺也都在。

林星淺也在。

然後就是兩個穿鞋警服的人。

陸染有一瞬茫然，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她坐起來，挨個叫人。

林老爺子都要擔心死了，連忙關心地問：“染染怎麽樣？好點了嗎？”

陸染乖乖點頭，懂事道：“好多啦，曾祖不要擔心。”

林錦程對陸染說：“有期說你不想讓老陸知道，我們就沒告訴他。但是你叔叔已經知道了。”

陸染的表情瞬間變得慌張，“那我爺爺……”

“你叔叔答應了不告訴老陸。”林錦程及時安撫。

陸染這才松了口氣。

“幾位首長，”年輕的女警察適時提出：“我們能對陸染做個筆錄嗎？”

在得到了允許後，陸染配合警方的工作，把事情從頭到尾地說了遍。

“感謝您的配合。”警方辦完事就離開了陸染的病房。

陸染隨即得知幾位長輩一大清早就趕來了醫院，連忙催促他們回去休息。

“我真的沒事啦，而且這裏有她們呢，您幾位快回家去休息。”

林錦程他們也覺得小姑娘在一起更好幫助陸染排解消化情緒，便沒打擾小輩們相處，回了家。

等病房裏只剩下幾個女孩子，林星淺立刻湊到陸染面前，嘟著嘴心有餘悸地抱住了她。

“嗚……染染你嚇死我了！”

或許剛才那個夢太美好，陸染這會兒情緒並不差，還有心思跟林星淺開玩笑：“我也快嚇死了。”

裴瓊露在旁邊對陸染說：“剛剛問了醫生，她說你沒什麽問題的話，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

陸染點了點頭。

而後就沖她們笑道：“謝謝你們啦！”

裴瓊露不滿地說：“再說謝就絕交！”

葉希在旁邊笑，對陸染說：“這人還自責呢，昨晚自責了一夜都沒睡。”

陸染嘆氣，作為差點出意外的當事人，她反而成了安慰人的那個。

“露露，根本不是你的錯啊，你沒有任何責任，也不是我的錯，錯的不是我們，是壞人。”

裴瓊露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畢竟陸染是住在她家期間出的意外，她心裏總覺得難受，覺得要是自己再警惕些，可能就不會出現這種意外。

林星淺立刻讚同地點頭：“染染說的對，錯的是該死的壞人，我們女孩子沒有錯！”

裴瓊露舒了口氣，笑說：“哪家的小孩兒，怎麽這麽可愛！”

陸染回她：“林家的。”

裴瓊露：“……”

提起林家，裴瓊露就想到了她做的事。

“咳，”她有點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吞吞吐吐道：“那個……七七……有件事……”

陸染茫然地望著她：“什麽事？你直說嘛。”

裴瓊露扭臉看了葉希一眼，像求助。

葉希便無奈代說：“昨晚情急之下，露露登了你電腦上的微信號，把林有期從黑名單移了出來，拜托他幫忙找你。”

陸染楞住。

“他的雙手都包紗布了七七！”裴瓊露立刻轉移重點。

早已經被厲驍告知所有細節的林星淺說：“是我小叔找到的染染呀！我叔叔都跟我說了，小叔直接用了部隊裏的技術人員對那輛車進行定位，然後就趕了過去。”

“而且聽我叔叔說，在定位結果出來之前，我小叔找的方向就是對的，好像是什麽……反向攔截，我也不懂，反正他們那會兒正在離染染越來越近。”

“叔叔還說當時我小叔氣死了都要，直接蹬著車門徒手撕窗，把那壞蛋揍的半死。”

“啊他的手心，就是撕車窗的時候被割破的，流了挺多血。”

裴瓊露和葉希被林星淺口中的“叔叔”和“小叔”搞得頭都要大了，但是不影響她們知道林有期為了救陸染有多拼命。

可是陸染清楚。

陸染知道林星淺口中的叔叔是誰，小叔又是誰。

被林星淺這樣一說，昨晚的畫面又在陸染的腦子裏回放。

從林有期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到她倒進他的懷裏。

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忽而低垂下腦袋，有點點不甘。

為什麽可以對她這麽好，卻就是不喜歡她呢？

還是說，他只是在單純地為救人拼盡全力。

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都會這般。

林星淺說完正事，就好奇地瞅著裴瓊露和葉希，試圖猜他倆是誰。

裴瓊露捕捉到這小妹妹的眼神，笑著介紹自己：“我叫裴瓊露，瓊漿玉露的瓊露。”

林星淺忽而睜大眼，震驚地磕磕巴巴：“你……你不會就是……677的好基友瓊漿玉露吧？”

裴瓊露挑眉，不置可否。

“那你……你就是……乂布？”林星淺驚訝地瞅著葉希。

葉希溫柔地笑：“你好。”

本來坐在病床邊的林星淺瞬間彈跳起來，她捂著嘴巴跺了跺腳，驚喜地聲音都在顫抖：“媽耶我居然認識了三個大佬！！！”

惹得裴瓊露忍俊不禁。

還在耿耿於懷林有期不喜歡她的陸染看著興高采烈的林星淺，悶悶地想，人類的悲喜果然並不相通。

沒一會兒，陸染就接到了叔叔陸嘉業的電話。

在拿手機的那一剎那，她的手忽而滯了下。

陸染目光詫異地盯著自己的手機，她記得很清楚，昨晚她砸車窗，把自己的手機屏砸碎了。

現在怎麽完好如初了？

下一秒，陸染在接通電話的同時，視線落在了那串鑰匙上。

她好像知道了怎麽回事。

“小叔，我沒事啦。”陸染向陸嘉業報平安。

陸嘉業道：“以後別打車了，我給你安排個專職司機，每天接送你。”

陸染連忙拒絕：“不用了小叔，我過幾天就提車，以後自己開車就好了。”

“提車？”陸嘉業說：“那我一會兒給你打錢，買好的。”

陸染本想說她自己有錢，但又怕說了被追著問錢是從哪裏來的。

萬一被嬸嬸知道了，就要懷疑是爺爺偷偷出錢給她錢買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染沒拒絕，應下：“好，謝謝小叔。”

“啊對了，小叔，這事兒就別告訴爺爺讓他擔心啦，我現在挺安全的。”

“嗯，好，知道啦小叔。”

她掛掉電話時，裴瓊露正在問林星淺林有期動用部隊的技術人員會不會違反規定。

林星淺一本正經地說：“會呀，所以我小叔這會兒應該正在挨批。”

陸染：“……”

幾分鐘後，陸染的賬戶進了五十萬。

林有期今天一早回到部隊就去見了旅長和政委。

自己坦誠錯誤，主動承擔所有責任。

“明知道不合規定還是做了，你這是知錯犯錯！”旅長拍著桌子急吼吼地數落。

“林有期你真是長本事哈，頭頂一等功就無法無天了是吧？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旅長？”

“隊裏的軍紀軍規都被你吃了？！”

林有期沈默著挨訓。

旅長訓完，緩了口氣，對政委說：“你不說兩句？”

政委的脾氣不跟旅長一樣暴躁，性子也溫和些。

他平和的語氣中不乏嚴肅，對林有期講：“給你個解釋的機會，說吧，什麽原因。”

林有期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救人，救人不會先向上級請示批準？！你打個報告說要救人，人命關天的事兒，我能不讓你救嗎？”旅長的暴脾氣一點起來就收不住，越說越生氣：“再說了，人沒了人家警方不會找？用得著你？”

“都像你一樣，國家但凡丟個人都需要部隊出馬，保家衛國誰來幹！幹什麽事，都得有個紀律！”

林有期不吭聲。

片刻後，他才緩慢開口：“是我的錯。但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竭盡全力找她。”

旅長不滿地瞪著眼珠子提醒：“請示上級請示上級請示上級！要我強調幾遍！”

林有期順從地改口：“會按照規定請上級批準後調用技術人員幫忙尋找。”

政委一直在打量林有期，半晌都沒說什麽，直到旅長徹底批評完消了氣，他才不緊不慢地直接問出關鍵：“你女朋友？”

林有期輕抿了下嘴唇，中肯地如實回答：“還不是。”

“但我喜歡她。”

旅長一楞，頭腦簡單滿心工作的他完全沒想到還有這麽層關系。

本來以為這小子楞頭青就是單純地救人去了，結果居然是喜歡的姑娘，怪不得能讓他失控到違反紀律。

旅長這會兒看著他都糟心，擺擺手讓林有期出去，說：“人沒事就行。”

“但是，”他的話打了個彎，命令道：“一萬字……”

旅長看了看林有期纏了紗布的雙手，硬生生地改口：“別一萬字了，三千字的檢討報告不能落下，你給我好好反思！”

林有期敬了個軍禮，字正腔圓地領命接受懲罰：“是！”

陸染下午出院，帶著林星淺一起，跟裴瓊露和葉希去了裴瓊露的家裏。

四個人打算吃頓紅油火鍋壓壓驚。

準備食材的時候，陸染被丟在客廳，其他三個人一致決定讓她等著吃就行。

無事可做的陸染窩在沙發裏，捧著手機。

看著微信上那個又出現在最近列表裏的聯系人，滿腦子都是他因為她的事要被上級訓斥。小甜柚敲可愛

她點開他的微信，給他發了條消息過去。

陸染：【昨晚謝謝小叔救我，必要的話，我可以向你們上級說明情況的。】

下一秒，她就收到了他的回覆，依舊是語音。

陸染點開，聽到他語速極快地說：“別拉黑我。”

隨即，他的微信電話就打了過來。

陸染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猶豫了須臾，還是點了接通。

她輕聲問：“怎麽了？”

林有期那邊很安靜，安靜到陸染隱約能聽到一道很輕微的聲響，但她一時辨不出來是什麽聲音。

旋即，他低沈的嗓音伴著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響起：“沒空打字和語音，這樣方便。”

“啊？”陸染疑問了下，隨即很正經無辜地認真道：“可我沒什麽要跟你說的了呀！”

正在寫檢討的男人捏著筆的手一頓，沙沙的寫字聲戛然而止。

林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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