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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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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格敲開艾嘉摩斯家的大門,開門見山:“就你結婚了,幫幫我。”

“不止我一個啊?”艾嘉摩斯揉著頭皮,側身讓羅格進去。他是一個很註重生活中的儀式感的精靈,躺在床上就一定要換睡衣,還要戴睡帽,睡個短短的午覺也得如此——但是穿著睡衣去給朋友開門好像並不能叫儀式感,也許朋友畢竟還是比儀式重要。

“只有你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未成年就結婚,他們的經驗我無法借鑒啊。”

艾嘉摩斯的老婆也是做珠寶的,兼攻服裝,早上出去了必定等傍晚才回來,整棟大宅子裏只有他一人,飯自然也是艾嘉摩斯做,如果他們不出去吃。艾嘉摩斯把羅格帶進廚房讓他自己隨便拿吃的喝的,然後順手把早就泡在水裏的大塊洋蔥扔進湯鍋,加了香料的蔬菜高湯噴香撲鼻。艾嘉摩斯家裏的燉鍋還是羅格做的結婚禮物,結結實實的錘紋鑄鐵鍋,外皮是騷包的彩虹色。

“喝酒嗎?我給你調一杯?”

“好,我還想吃那個蛋糕。”乳白的脆餅夾心奶酪蛋糕上碼滿了水果,他動手給自己切了一塊,還順手擠了半顆檸檬的汁上去。

兩人在庭院裏坐下——艾嘉摩斯還是穿著睡衣。

“我們算是確定關系了,前幾天我說了我喜歡她,她說她也是,覺得我哪裏都挺好。”

“完美!”

“不……她昨天出發回老家,肯定要跟她父母說的。”晚秋之時帖勒瑞有一個大節日,重要性就類似貢多林的夏日之門和人類的新年。

“完美!”

“不,”羅格按住桌子,“問題就在這,我至今都沒和她說我到底是做什麽的,哪一年生,現在到底住在哪裏,我爸媽到底是誰——我自己都沒見過他們啊!”

“兄弟,恕我不能理解你這個操作。那你們就真的是一眼就愛上了?什麽都不用問?我老婆還想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初戀呢。”艾嘉摩斯舉起杯子,又放下來,“等等,你不會都沒告訴他你的名字吧?不會吧不會吧?如果說了,她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擔心個啥?”

“我沒你們幾個那麽出名。你,格洛芬德爾,艾克希裏昂,圖爾貢,圖奧,屬於誰都認識的。我是要特意學了歷史才能記住名字的。朋格羅茲和彭羅德主要都在寫你們。”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你說的好像還真是對的。”

“我長得也沒你們好看。”

“別這樣誇我啦,我會害羞的。”他又正色道:“我特別羨慕你的身材。”他盯著老兄弟的上半身看,那衣服下的胸能夾住他手裏的杯子,讓無數男的女的都自行慚穢。

“你羨慕有什麽用,你的審美那麽小眾。所以,是真的,阿拉梅只知道我是個工匠,年齡比她大,建過房子做過武器。僅此而已。”

“她好小,才四百多歲,我怎麽好說出口我是第一紀元生的老頭子。”

“嚴格來說,你今年只有五百四十一歲。我覺得這個年齡差誰都能接受。哦對,算身體年齡,你只有三十五,比我還小了!”

“至於年齡身份職業什麽的,她爸媽會查清楚的。我現在都在想象等我有女兒了,她長大了談戀愛了,我大概會在她之前查清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萬一,他們覺得我隱瞞身份,不真誠呢……父母不會責怪女兒隨隨便便就談情說愛,只能來怪我了。”

艾嘉摩斯用甜品勺去戳羅格的胸:“你清醒一點,要是我女兒和你這樣的好上了,我高興死了。”

“關鍵就是,我沒說啊,是‘被’查出的。”

“你就等幾天唄,我用它——”他指著客廳墻上掛著的長弓,“保證沒問題。我賭輸了我就把它……算了,我不舍得。賭輸了我包你二十年的衣服和首飾,全定制。”

“而且帖勒瑞和諾多又不一樣,你別用我們那個年代的模式去揣測人家。”

“我就是緊張,來找你說了這麽多廢話,其實我都明白的,”羅格說,“麻煩你了。”

“晚上在我家吃嗎?我做龍蝦湯和燉菜,還有煎扇貝,你還想吃什麽我再添點。”

“我老婆今天是不回來了,她要辦服裝展,我還幫不上忙。”艾嘉摩斯吃掉最後一口蛋糕,“我對時尚毫無概念。”

“我想吃面,澆用辣椒片和香料熬的油。”

“沒問題!這個好做,十分鐘就好。”

“我得學學做飯了。”

“我這是喜歡,”艾嘉摩斯聳肩,“別強迫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別做了,都死了一次,這回對自己好一點。”

“我也沒對自己不好啊?”

“反正你肯定不會承認。”

艾嘉摩斯終於去換掉睡衣,二人爬上屋頂,躺在毯子上曬太陽。這裏也搭了葡萄架,還種了向日葵、黃瓜和各種小青菜,各種植物都長得很好,只有葡萄藤一直沒結能吃的果子,艾嘉摩斯幹脆直接讓它自生自滅。他突然把衣服全脫了,翻過來曬背面。

看著他光溜溜的白得發光的身體,羅格說:“兄弟你放棄吧,你曬不成我的這個顏色的。”

“不!我已經在成功路上邁出第一步了!我比以前黑了,真的,我以設計師的眼睛擔保。你看這裏!”艾嘉摩斯扯著底褲讓羅格看太陽曬不到的位置,羅格目不斜視地扯出手帕蒙住臉。

“討厭。”艾嘉摩斯踹了他一腳。

“你當時談戀愛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很多場景都特別熟悉?”

“會,命中註定的愛情終於來了,肯定會。”

“不是這種,是……以前好像發生過,也不是好像,它一定發生過,但是明明沒有。我也不知道還能怎麽說。哦對,既視感出現的時候,我並不開心。和阿拉梅完全沒有關系,問題在我這裏。”

“這就沒有了。這不對啊?”

“我也知道,”羅格掀開手帕,閉起的眼睛看到了各種跳躍的色彩,“我一定忘了什麽。”

“這更不對了,如果我們真的會記憶力衰退,那麽多人還至於活得那麽痛苦嗎。”

“我什麽都沒有忘,我甚至知道每一天我穿了什麽圖案的襪子。為什麽呢?”

羅格坐起來,說:“我做了什麽,但是我忘了,這絕對不可能。命運到來,我感知到了,這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呢,”他扭頭看艾嘉摩斯,入目依然是四肢攤開的白花花一大片,“有什麽事發生了,但是我並沒有意識到。”

“也就是說,我以前其實喜歡過別人——聽上去很扯吧。我想過,或者其實已經做過,和那個人一起散步,湊得很近地說話,吃飯。當時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那是誰,是什麽時候的事,但只剩這一個解釋了。”

“……”艾嘉摩斯支起脖子看他,“還能這樣的嗎?”

“如果是你,那大概不行。但是我可以。”

“我以前滿腦子都是怎麽在你們這群出身高貴的領主裏混出頭——就我一個沒有貴族出身,否則我怎麽可能連自己爸媽是誰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們的歷史寫的都是王公貴族,容不下我這樣的普通人,除非他做出了沒有人能忽視的壯舉,最好還能壯烈成仁。我想名留青史。還想讓更多和我一樣的人看到,生得偉大不能決定一切。”

“我也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成功了,好像,並沒有吧。”

“竟然是這樣……”艾嘉摩斯道。

“我和你眼裏的貢多林,很可能完全不一樣。”羅格放輕聲音,“這些話只能在塵埃落定之後說。如果真有那個人,她——或者他,也就是塵埃了。”

“但我還是想知道那是誰,不然我對不起阿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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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格林和羅格坐在一張桌子的相鄰兩側,桌面前攤著幾張圖紙,有大平面圖、細節剖面圖、木頭和金屬部件結構圖,還有幾卷用綢帶綁著沒有打開。梅格林進來的時候羅格正在審查圖紙,用可擦除的炭筆輕輕地圈著有問題的地方。今天是例行的功課考察,每周有一次,都在憤怒之錘家族的圖書館裏,都是一對一,一周有關鍛造,下一周有關建築,梅格林已經對此駕輕就熟。

“石制和木制建築,材料性質、防水防潮的處理手法上有什麽不同?”羅格說完便用一雙安靜的灰眼睛看著梅格林,盡管他面無表情,但毫無壓迫力。

“石頭能吸收儲藏水分,雨季吸水,旱季釋放,不會因此損壞,體積的變化很小,不需要額外的防潮處理。而在我們這,石制建築的室內能維持比較穩定的濕度。”

“生木含水量過大,要先曬幹才能用。濕度變化會導致體積的大幅度改變,而且木料的三個方向的膨脹率相差很大,建造過程中和後期的使用維護裏都要註意避水,塗油、漆都是可行的辦法。”

“膨脹率的計算方法你記得嗎?”

“記得。”梅格林打開自己的筆記本,寫著計算公式。

羅格又問了他一連串的問題,甚至設想了一個工程現場,描述了種種非常具體的情境,讓梅格林挑出其中有關防水的問題。

“很好。”羅格用一個詞結束了今天的考察,而後起身去拿了兩本書遞給梅格林,“施工細節。你這方面的理論已經記得很牢了,接下來就是各種案例。”

“還有,能幫我個忙嗎?這一份圖紙要送去飛燕家。你也可以跟著去工地看看,是個小涼亭,純金屬的。”

梅格林單手抱著書,伸出另一只手,羅格便把綁著紫色綢帶的紙卷交給他。

“這個不算急,今天送過去就行,圖紙你也可以先看看,你還沒學到那,但是看個眼熟總是好的。”

“好的,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等等。”他叫住已經轉身的梅格林。

梅格林已經沒手接那個小紙包了,羅格便把它塞進學生的衣兜裏。

“是糖。”

梅格林正色道:“我很快就成年了,現在沒那麽喜歡吃甜食!”

羅格沒說話,一結束授課他就變得極度沈默寡言。

他走出圖書館,重新沐浴在陽光下。等下了蜿蜒的臺階,來到馬廄邊的小花園,他把手裏的東西都放在長凳上,掏出口袋裏的紙包,扔了兩塊綠色的糖果進嘴。

是薄荷和鼠尾草味的,香味提神清口,而且甜得很克制——伊綴爾手裏的糖總是像曬幹了一大罐子蜂蜜,相比起來梅格林更喜歡這個。這種糖明顯也不是給小孩做的,他的老師其實已經拿他當成年人看了——成年了,但仍然是個小孩,在兩者之間取了一個奇妙的精準的平衡點。他含著化了一半的糖,在草木香中牽著馬朝圖爾貢的宮殿而去,離開憤怒之錘家族的領地時才翻身上馬。這是一種儀式,提醒他要時刻註意言行了,而騎行的姿態宣告著他有事要忙,即使錯過了一兩個應該問好的人也是可以被原諒的。

圖爾貢幾乎不在家裏吃午餐,今天也是如此,但是伊綴爾在。梅格林的侍女就把他的午餐送去了每日晚餐的大餐廳,一張可以坐十六個人的長桌上只有他和伊綴爾面對面,整個餐廳裏也只有他們兩人,侍從不會站在屋內,這二人都不喜歡。他們會慢慢吃,一邊吃一邊聊天。他們之間也有一種微妙的平衡,伊綴爾既像一個長輩,又是一個同齡的朋友,還是另一個並不討厭也不防備梅格林的人——至少梅格林自己這麽覺得。而伊綴爾身邊,是另一個需要以儀式為門的領域。

“我下午要去給飛燕家送圖紙。”

“我好久沒去那邊溜達了,他們要修什麽呀?”

“羅格說是一座小亭子,我還沒打開看呢。”

“怎麽聽上去像是誰要結婚了?如果是個大家族,房間多得住不完,有人要結婚就可能會修點別的什麽。”

“不是朋友,也不是哪個領主官員,如果他們不說,我不會知道的。”

“很久以前,我們還都在米斯林的時候,或者再近一點,貢多林還沒建完那會,每一對新人都會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交換戒指。現在人口多了太多,已經做不到啦。”

“那真是,”梅格林挑著詞,“很美。”

“哈哈哈哈,是啊,很美的。婚禮都在晚上,會掛滿燈,有費諾燈也有普通的蠟燭,有的就是一團火苗,有的會蓋著罩子,還有螢火蟲。那會條件簡陋,屋子都沒封頂,家具也沒打出來,我們都睡在帳篷裏,不管誰結婚都是這個待遇。”

“怎麽了?”她捕捉到梅格林垂下去的目光,他一般都會看著正在說話的人,“如果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就說。”

“我……”他又遲疑了一會,直拖到不能再拖下去——他不小心便吊足了伊綴爾的胃口,再不開口就不是顧慮而是拿喬了,“我在想我母親。”

“我也想她,”伊綴爾托著臉,“她對父親說,她並沒有不情願。”

“真的嗎?”在雅瑞希爾被伊歐的飛刀射中後,梅格林並沒有擠進那間屋子,當時又矮又瘦一聲不吭的他似乎沒有進入任何人的視野。

“真的,她親口說的,我想,應該不會是假話吧。我也不希望那是假話。我想象過她的婚禮是什麽樣,可能也會點那麽多燈?不過是在森林裏。”

“我沒在那邊見過另一場婚禮。”梅格林說。

“伊歐,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眼中的他。沒事,如果不想——。”

“下達命令以外,他只和我母親說話。”梅格林突然說,打斷了伊綴爾,“整個南埃爾摩斯,他沒有朋友。我和他說過我想學鍛造,他不讓我進他的工坊,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母親可以。雖然她對鍛造並不感興趣,但是偶爾也會去看看。所以我覺得,至少,他也是有感情的。”

“貢多林這邊的傳聞,說他去過安格班並且完好地回來了,還有和魔茍斯相談甚歡之類的,我覺得應該不是真的。”

“嗯?”伊綴爾放下了叉子。

“見過羅格之後,我才意識到他不是,他並沒有接觸過黑暗力量。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我能感覺到,是種能量吧,不一樣。”

“伊綴爾表姐,會有人生來就邪惡嗎?我也許不應該這麽說我的生父,雖然我的確不想變成他那樣,但是……他真的不好。”

“或者,另一個詞?是什麽呢。”他撐著額頭,“也許不是邪惡,是沒有善惡觀。就像一個很小的孩子,他不知道什麽事情不能做,被搶走了玩具他就要用盡所有手段搶回來,哪怕在爭執的過程中把玩具弄壞了,誰也玩不成了。他想不到後一步,也想不到結果,或者,也許想,但他當時就忘了。”

“他不覺得我和他一樣都是活著的精靈,南埃爾摩斯裏的所有人,除了我母親,也都不是。”

“但是,他是個非常好的工匠。我作為羅格的學生,一個未來的工匠,無法就這一點說違心的話。”

“那,我母親,以前是什麽樣的?我一直不敢問,也一直在想,我連自己的生母都不想了解,會不會被看成冷漠、忘恩負義什麽的。”

伊綴爾喝完果汁,說:“我一半是她帶大的。我的武藝啟蒙老師就是她,後面就換成了艾克希裏昂叔叔。老師說過姑姑在武技上很有天賦,如果她繼續保持成年前的訓練量練下去,大概能在書上多添一筆。我們開始修貢多林的時候,她就打不過我了。她懂很多東西,會畫畫,會做戒指,會幫我父親畫圖紙,知道怎麽管理建設現場,這些我都不會,也學不進去了,覺得我的腦袋那時候已經裝滿了。但是她沒有專註於任何一個領域。”

“你知道蓋拉德麗爾嗎?”見梅格林點頭,她繼續道,“蓋拉德麗爾堂姑姑和她關系很好。堂姑姑想看維林諾以外的世界,想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領地,人民,未來的歷史中的一席之地。可能白公主也想吧,我不確定,我覺得並不是。”

“她總是在到處跑,不會在哪裏額外停留多些時間。米斯林留不住她,多瑞亞斯留不住她,費諾家的堂伯們不行,貢多林也不行。”

“我不知道,她應該在追尋什麽東西,不是那麽簡單的‘無拘無束’,她沒說過,我不知道。”

“不過算起來,貢多林是她留得最久的一個地方。為什麽呢?貢多林和希斯隆有什麽本質的差別嗎?”

梅格林無法接話,他從來沒去過希斯隆,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見到諾多至高王,他的外祖父。

兩人沈默了一會,梅格林覺得自己需要打破它,便說:“至少,我知道貢多林比南埃爾摩斯好太多了,我很喜歡這裏。”

伊綴爾笑了,有點自豪,梅格林也察覺到了一丁點別的什麽東西——就像他知道羅格不討厭他,他應該害怕圖爾貢一樣。他找不到理由,就覺得本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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