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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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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裏的冬天,萬物蕭瑟,卻別有一番幽靜味道。

春夏秋三季這片遮天的林子裏總有各色鳥兒們不停聒噪。每每得閑坐在窗邊,望舒總還要為從外面傳來的“雜亂樂章”皺一皺眉毛。

自小她便喜靜。

七歲時沒了娘親,爹便辭了禦醫之職,帶她離了京城,來到這傳說有仙氣的太白山山腳,蓋了個小院,尋幾位仆從,父女二人自此相依為命。山中草藥極多,采來入藥,爹爹平日為附近鄉親診療治病,診金頗低,又藥到病除,不多時便有了不錯的聲望。人們見了他們父女總要主動喚一聲,“許先生,許小姐。”

望舒將窗子開了個小縫,寒氣鋪面偏偏鼻腔裏還殘留幾分淡淡梅香。從窗邊堆積的雪層中忽地探出一只雪白前爪,望舒順勢望去,正對上一對澄凈見底的金色眸子。太白山山腰處便常年霧氣氤氳,望舒常聽鄉親們說起山中常有靈怪化作人形,被人發現,也無傷人之意,只是笑笑,便迅速閃身不見。

因此,望舒全無懼怕,笑問,“冷吧?”

額頭有著五點赤紅,正形成個梅花圖案的白狐搖了搖尾巴,又點了點頭。

望舒將窗子開得更大,白狐輕巧躍入房中。關好窗子,望舒將炭火撥得旺些,白狐就在火盆邊將自己團成了球,再把蓬松的尾巴往自己腦袋一蓋,毫無防備的閉眼睡去。而望舒坐在窗邊繼續看她的醫書,其間還在白狐身上摸了幾把,見它無甚反應,望舒笑道,“你倒是放心,也不怕我將你殺了賣皮。”

白狐的耳朵此刻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這只狐貍太安靜太老實,就在她幾乎將這個不速之客忘在腦後,夜間卻被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被一顆毛茸茸又暖融融的腦袋拱了拱,這家夥便毫不客氣的鉆進了她的被窩。慢慢冬夜裏,身邊多了個暖呼呼的毛絨暖爐,望舒求之不得,她連姿勢都未動,合眼沈沈睡去。

清早起床後,白狐窩到床下,小丫頭進門伺候洗漱、收拾床褥都沒發現半點異樣 。

趁著上午陽光足,望舒在書房埋頭整理爹爹留下的筆記,忙碌中忽然發覺眼前落下一片陰影,笑著招呼道,“容月。”

看著滿桌的字紙,花容月問道,“望舒,要我幫忙嗎?”他不急不緩,清亮嗓音一如既往的悅耳。

“唔,不用。家裏來了客,說起來,還是你的同族呢。”

花容月也是狐妖。一年前闖到她家,在廚房邊上的架子下伸手正要取梁上懸掛的臘肉之際,被她逮個正著。

“你看得見我?”他最先開口,卻還不等望舒回答,先訕訕收回手,臉上乍現兩抹紅暈,又迅速低下頭,“對不起,我實在是太餓了。”

望舒被他逗笑,“那些還沒晾好。”轉身去廚房拿了一包腌制好的肉幹。

“給我的?”容月問。

“給你的。”望舒答。

嚼光一大包肉幹,俊美少年說話都清晰不少,“我姓花,你叫我容月就好。”他指指雲霧繚繞的太白山,“我從山上來,這是我頭回下山。對了,我本是只狐貍。”容月一對細長桃花眼,微翹睫毛在輕輕顫動,“你給我吃的我就要報恩,你也不能隨便趕我走。”

望舒姑且應了。這時她還不知道一飯之恩對於妖族何等非同一般的意義。

容月有張被鎮裏人驚為天人的絕好相貌。總和自己同進同出,不久望舒便遭遇了第二次退婚。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幼時便許了人家。對方是爹故交之子。彼時兩家來往甚密,那位叔叔多次當面讚她精明安靜,長大必是如意兒媳。卻在娘身故之際驟然退婚。而這份婚約乃是鎮上員外的長子,爹爹救了這家老太太的一命,自此許下兩姓之好,等爹爹去世,這家人也起了別樣的心思。

退了婚,望舒只覺卸掉了千金重擔,分外舒坦,看天天便是格外的藍,吹風風便是異常的柔。

容月在她身邊還有些不解,“我聽我娘說,人族的姑娘被人退婚總會傷心。”

“爹覺得那家的公子是個讀書人,會對我好。你們狐族聽沒聽說過,仗義每多屠狗輩,最是無情讀書人?”

容月忽然道:“我喜歡你。”

望舒啞然,人生第一次被表白竟然是來自一只認識不足一月的狐妖。

“狐族只有成年才能下山。”容月白皙玉爪試探著掛到她袖上,見她沒閃躲,不禁喜上眉梢,“原本我一直想不通兄弟姐妹下山之後,為何都不肯再回來……”

“如今你知道了?”

容月小臉通紅,但眼神無比堅定,“我已修煉了五百年,能護你不受欺負,也不會讓你難過。”

望舒沒明確答覆,卻收拾出了廂房給容月正式居住,還給了狐妖一個身份:她的學徒。結果長得俊、性格好的狐族少年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贏得了全家上下的好感。

聽望舒說家裏來客,容月皺著眉頭將神識放出,裏裏外外仔仔細細的探查了幾番,疑惑道,“我怎麽沒發現?”

望舒奇道:“明明早晨還在的。”拉了容月,兩人去往臥房——那只白狐依舊在床底下安睡。

容月的臉色登時不大好看,“他……他修為高出我太多了,不然……”不然我也不會察覺不出來。

望舒無知者無畏,彎下腰抓住白狐的大尾巴,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他從床下拖了出來。

容月想要阻止,卻根本來不及,“這家夥……很危險,你……不過,誒?”他忽然嗅出了點淡淡血腥味兒,“他受傷了……”

白狐的眼睛猛地張開,那對金光熠熠的眸子此刻卻深如寒潭,口作人言,“小家夥,你真多嘴。”這嗓音既不清亮也不低沈,卻有股形容不出來的韻味。

話音剛落,容月身上銀光驟現,剎那間少年就被打回了原型。

望舒卻是頭一回瞧見狐身的容月——他有一對兒深藍色眼睛,以及身後蜷作一團的四條尾巴,是的,四條尾巴。容月的額頭沒有什麽印記,他的體型也比那只“很危險”的白狐小了兩圈不止,皮毛也不如對方亮澤。

兩只狐貍爭鋒,望舒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很強烈的直覺:眼前這只大狐貍對她沒有一丁點兒的惡念,對容月也沒想要拿他如何。

大狐貍起身,從望舒手中慢悠悠的抽回尾巴,“我只是給這個小家夥一點教訓——不尊重長輩的教訓。”說著,尾巴輕輕掃過望舒臉頰,瞇著眼睛道,“喜歡我的尾巴?等我歇夠了,你想玩多久都可以。”說完,趴到火盆邊,又闔眼睡過去了……

望舒探探容月的脈象,發覺小狐貍也只是睡著了而已,她嘆了口氣,父親去世之後她的確寂寞了好幾年,可兩只狐妖一前一後的出現,可以預見平靜的日子一去不覆返了,甚至,會不會熱鬧過了頭呢。

望舒抱著容月回了書房,小狐貍躺在她腿上時不時輕鼾——不得不說,他真是個美妙的暖爐。

整理筆記告一段落,夕陽西沈,容月毫無蘇醒跡象,獨自吃過晚飯,望舒想了想,準備了個碟子,裏面盛了熏肉、臘腸、火腿還有點腌菜,放在大狐貍身邊,自己洗漱過後,也早早睡了。

清早醒來,望舒一睜眼就望見一雙水汪汪的暗藍色的眼睛。容月蹲在她枕邊,帶著不甘與無奈,沮喪的宣布道,“我這陣子變不回人形了……”

望舒揉揉容月的腦袋,真心道,“你這樣也好看。”

容月四條尾巴豎直上翹,擺成了整齊的扇形,“你這麽說我真高興。”頓了頓,他又道,“這老家夥太過分了,我回到族裏就去告狀。”

望舒樂了,這在她眼裏就是典型的打不過找家長。聽過小狐貍的解釋,望舒才知道狐族中最頂尖的兩個分支,一為九尾

靈狐,修為越高,尾巴數量就越多,容月就屬於這一支;而另一支便是天狐,也就是那只老狐貍的家族。總體而言,狐族是比較團結的,但在爭奪戀人以及伴侶時卻常常鬥得不可開交。悲劇的是,處於下風的總是九尾靈狐。

“為什麽我們總是輸呢?容貌也不比他們差啊。”小狐貍甩了甩頭,“哎呀,不能說喪氣話,太不吉利了。反正我是不會放棄望舒你的。”

事實上,沒過多久,望舒就體會到為什麽九尾靈狐總也贏不了:九尾靈狐多出純凈少年,而天狐則以妖嬈熟男為代表。當然,望舒太年輕,她不知道這並不是根本原因。

容月發過一通牢騷,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望舒笑問,“餓了沒?”

小狐貍羞澀的點了點頭,望舒把他往地上一放,在他額頭上一拍,“去洗洗吧。”容月聞言一溜煙兒的跑了。

撩開床帳,望舒發覺火盆邊的大狐貍安睡依舊,只是邊上的碟子空空如也,下面還壓了張字條。

望舒撿起字條,一道清雋而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火腿有點鹹,鹹菜給少了。

望舒撫額道:“要求倒是多!”

午後,望舒出診,病人只是風寒,病情也並不危險。太陽落山之前,望舒就到家了。回到書房,就見容月在美人榻上睡得昏天黑地,而那只大狐貍則從椅子上躍下,頷首道,“你好。久違。”

望舒道:“聽說你受傷了,如今好些沒有?”

“病去如抽絲,所幸休養兩天已不甚礙事了。”

“唔。”望舒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她一直很奇怪,自己對這只老狐貍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大狐貍一步步的走近,動作舉止優雅至極,“我叫白行舒。如你所見,我是天狐族人。我來找你,是為報恩。”

望舒小臉迅速抽成一團,“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不是外面話本裏到處都有的情節麽?太俗套了吧?

白行舒瞬間化作人形,一身耀目紅衣,一頭曳地長發,以及與容月難分軒輊的美貌。他笑瞇瞇的湊到望舒耳邊,擡手在她臉上輕撫,“以身相許,這是你的願望麽?”

這個動作太突然也太無禮了,當然這還不算最無禮的,行舒低下頭在望舒額間輕吻,望舒腦中登時一片空白,等她反應過來,直接奪路而逃。

行舒沒追出去,因為他無奈的發現自己的傷口又出血了。只得解開衣裳,露出身上那道令人膽戰心驚的傷口:從右肩延伸到左胯,從翻開的皮肉處能清晰的看見傷痕累累的肋骨以及還在滲血的內臟。行舒摸出個

白瓷瓶,將裏面淡金色的藥液灑在傷口上,隨著一團白氣冒起,行舒疼得呲牙咧嘴,表情扭曲。

死死纏繞在血肉上,不停阻止愈合的黑色魔氣在藥液的侵蝕下迅速敗退,卻總是難以盡除,行舒輕嘆一聲,天宮丹王的神藥果然奇效,但這份“欲死欲仙”的感覺,也非是尋常仙人能消受得起的。

偏巧此時望舒又殺了回來:她覺得自己剛才敗退得太快太丟人,現在她要找回場子。望舒甫一看清行舒□的上身,她又急匆匆的出去了,等她再回來手裏多了只藥箱。

望舒翻開藥箱,麻利的找出幹凈的紗布,問道,“包紮有用麽?”這樣的傷勢擱在一般人身上早死了,偏偏他能吃能喝能睡還能……欺負人,可見這家夥絕不是一般二般的狐妖。

行舒在榻上坐下,一擡手就把容月扒拉到地上,“如果是你給我包紮,就有用。”

“你可真夠蹬鼻子上臉。”望舒嘴裏抱怨,手下動作不停。

“你以前也這麽說我。”望舒動作輕柔,行舒顯然十分受用。

望舒手下一頓,想了想還是決定開誠布公,“我總覺得我以前認識你,而且應該是感情很好的那種認識。照你這麽說,你跟我是前世姻緣了?”

行舒有些惆悵,“情敵太多太強了,上一世你我並沒做成夫妻。”

“你不甘心?”

行舒定定望著望舒的雙眼,“我非常不甘心。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望舒又沒詞了。他這麽霸道,她居然都不討厭。望舒開始反思:哎呀,我是不是最近變得好奇怪。傷口處理完畢,行舒也沒再開口,滿眼柔情的看著她,這柔情裏除了眷戀還有不可動搖的決心。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怪,望舒無奈換了話題,“你傷口上像蟲子似蠕動的黑氣是什麽?如果不方便說,就算了。”

“是魔氣。魔尊一刀差點將我劈成兩半。我逃得性命,可也得受點活罪。”

“公事還是私怨?都需要你搏命了麽。”從本心來說,望舒真的不討厭行舒,卻因他的強勢多少有點不舒服。

行舒默然。天宮與魔界戰事膠著百年,他得知望舒已然轉世之後再也忍耐不了,帶了親信突襲魔族的補給營地,固然得勝,卻勝得慘烈,自己也差點身死,卻對戰局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天宮發起總攻,沒了補給的魔族無奈潰退萬裏。而身為首席功臣的白行書,也如願以償的得了“探親假”,他甚至不等傷好,只接受基本的治療,向丹王要了點藥,便穿越虛空下得凡間追到望舒身

邊。

怎料他千辛萬苦,千趕萬趕,身上又累又痛,卻發現心心念念的愛人身邊已然有了個礙眼的跟班,行舒難免暴躁,還惹得望舒小小不爽。

望舒是個聰明的姑娘,“看來是公私皆有了。那麽,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行舒誠懇道:“幫你報仇,努力討好你,等你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望舒當即震驚了,“你未蔔先知嗎?”

“是,為了你,我事先做了很多準備。”

“可我從沒聽說有哪個皇帝真的死的不明不白,無論是仙妖鬼都不能肆無忌憚隨心所欲吧?”母親去世的時候,望舒還不太懂事。不過聽過父親敘述往事,她心中有數,報仇之事父親沒有提過,不是說他能放下了恩怨,而是因為報仇基本無望。望舒可以確定:她的殺母仇人應是當今皇上。

行舒笑了,“沒錯。你想報仇最好就用凡人的法子,但有一點,有我在,沒人能傷到你。”

望舒蹭地站了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有姑娘跟我說想看個狐貍做男主的,諾,這篇就是了。

雖然是架在蛇蠍和人偶上,不能算全新的小說,但新內容實在太多太多了,我就當新文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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