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秋天的存在感實在不是很高。

好像剛剛還在炎炎盛夏，回過神來，天氣就冷的需要穿上厚外套了，街上到處都是落葉，把環衛工人折騰的夠嗆，整個城市也變得光禿禿起來，看著真是很疲勞。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學校上課，沈平章和朱子墨都起晚了。

感覺到肚子餓了，沈平章穿了衣服下去做飯，都已經是十點多鐘，只能是早飯中飯和一起吃了。

先熬上粥，他就出了門，去外面的信箱那裏取出幾張報紙，氣溫低到呼氣都是一團白霧，他趕緊進了屋。

然後，一邊悠悠閑閑的做早餐，一邊趁著空隙拿報紙出來瞄兩眼——哪怕如今網絡越來越覆蓋完全，看紙質版新聞畢竟更有感覺，且報刊怎麽說也比網絡上亂七八糟的消息要可靠一點，連未來人朱子墨都養成了每天瀏覽報紙的習慣，就更別提出身書香門第的沈平章了。

朱子墨聞到香味下樓時，就看到沈平章正在捧著一張報紙蹙眉。

“怎麽了？”因為剛剛起床，還帶著一點慵懶的鼻音，朱導演看起來真是非常香軟可口。

“唉……”因為看到了這樣的新聞，沈平章心情不大好，他直接將報紙遞給朱子墨，“你自己看吧，我去看看粥好了沒。”

朱子墨攤倒在沙發上，好奇的看沈平章只給他的那一版塊。

其實新聞並不長，位置也非常不起眼，寥寥幾句話就把事情講清楚了。

說的是某重點高中男老師被發現竟然喜歡男人，學生家長去學校鬧事，校長承諾會讓男老師離職，然後那個男老師就直接從教學樓樓頂上跳了下去，當場身亡。

這才叫豆腐塊大的新聞呢！

朱子墨也和沈平章一樣心情覆雜起來——或者他比沈平章更要覆雜，因為沈平章不像他，他從出生起，身周的環境就是同性戀和異性戀享有同樣的權利，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都是司空見慣的事，誰也不會為此大驚小怪。現在看到這樣直白的新聞，就好像一個現代女孩穿去了幾百年前，得知女子失貞就要被沈塘一樣，那真是兜頭一盆冰水，整個人都顫栗起來。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沈平章沈默的將蒸籠裏的鳳爪取出來，和涼拌的皮蛋豆腐一起端到餐桌上，然後回去在電餅鐺上滋啦啦一轉，很快一張香氣撲鼻的金黃色蛋餅就出爐了，他一連做了五張，將碗裏的面糊都用光，才關掉了電餅鐺的電源。端出來後，又去盛粥。

朱子墨過去抱住他的腰，腦袋在他的脖頸處蹭了蹭，像是在無聲的安慰。

沈平章將兩碗香噴噴的牛奶粥放到桌上，回身把朱導演抱起來，放到椅子上，然後他半跪下來把頭埋進朱子墨的腿上，輕聲說道：“明明離我們那麽遠，似乎也並不關我們的事，但我看了那條新聞，仍然覺得憋屈得慌……”

像這樣脆弱的樣子，朱導演還是第一次見，他把手指穿進沈平章的發絲中，只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軟成一灘水了。

“他們逼死了一條人命，但誰都不必負責任，就連去采訪的記者，描述整件事的時候，都帶著一種淡淡的嘲諷，‘為人師表，竟然喜歡男人’，這又是礙著誰什麽事兒了？喜歡男人怎麽就該死了？”沈平章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他和朱子墨的感情大白於天下，那些曾經瘋狂喜歡他們的粉絲，是不是也都會變成妖魔鬼怪，恨不得把他們肅清出宇宙，化成塵埃才覺得幹凈？

“以後會好的。”朱子墨這樣說著，然而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安慰真夠蒼白無力的。

以後是多以後呢？他歷史學得不錯，所以倒是清楚地記得這件事——中國通過同性戀婚姻合法化的時間，是2038年12月10日。距離現在還有37年左右，到時候他和沈平章都差不多60歲了……

簡直讓人無力……

“我們得做點什麽，一定得做點什麽……”沈平章只放任自己軟弱了一小會兒，就神色堅定的站起身來，說道，“權利都是自己爭取來的，靠著別人施舍簡直天真！就像當年沒有那些女權鬥士，現在的女人說不定還在家裏相夫教子，永遠沒有出門工作的機會呢！還有美國的那些黑人，照樣還要掙紮在底層，受人歧視……”

自從成了“同性戀”之後，沈平章也開始留意這方面的信息。

像在國外，每年都會有同性戀者大游行，大家拿著標語、舉著彩虹旗，幾十萬人浩浩蕩蕩，非常有存在感。

但在中國，根本行不通。

政府不允許聚眾游行，想這麽幹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武警過來清場了。

所以——

“我們可以拍一部同性戀題材的電影！”朱子墨突然開口了。

這個主意，沈平章不是沒想過，可他不想讓朱子墨的事業受到影響——在他看來，拍這種邊緣題材，只會有三種結果。

第一種最樂觀，廣電總局審核通過了，片子被允許小規模上映，在宏觀層面激不起太大浪花，而且在朱子墨自己的粉絲群裏，也許會被一部分恐同人士因此抵制他之後的所有作品。

第二種，則是廣電總局根本不給通過，也許他們還可以謀求在國外上映，可惜“影響國人觀念”這個目的就別想達到了。

最後一種則最慘，廣電總局不給通過，國外上映引起巨大反響，國內惱羞成怒，以後朱子墨所有的作品都被下絆子，也就是所謂的變相封殺。

所謂關心則亂，當沈平章把這些顧慮提出來時，朱子墨噗嗤一聲笑了：“哪有那麽嚴重？最多不給我們在大陸上映罷了，但我們照樣可以在國外和香港上映——而且你別擔心在國外上映卻影響不到國內，你不懂‘禁片’的威力，上面越是禁，觀眾就越是感興趣，千方百計也要看到，網絡社會還想搞以前那種文字獄？快別搞笑了！他禁了更好，到時候江湖上不見我們的身影，但到處都有我們的傳說……”

“而且，因為恐同背棄我們的粉絲，要來幹嘛？別忘了我們倆就是同性戀喲～早晚有一天我們要在公眾面前出櫃的！怎麽，別說你不敢啊？！”朱子墨瞪著他，一副如果他不敢就馬上要他好看的架勢。

沈平章看著他，突然彎起了嘴角，然後，他抱住朱導演狠狠地吻了上去！

這是一個非常火辣的吻，吻到最後差點讓他倆都起了反應，如果那樣的話，這一桌美味的飯菜就都浪費了……咳咳。

好容易分開，沈平章將額頭和朱子墨相抵，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說道：“還是我做主演？”

朱子墨露出猶疑之色。

沈平章說道：“怎麽，怕影響我？放心好了，我進入娛樂圈的初衷，就是能好好的演戲，其實哪怕不能演戲，我也餓不著自己，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如果不能隨心所欲，人生過得也沒意思……”

朱子墨打斷了他：“並不是啊！我受不了你和其他男人演情侶！說不定還會有親熱鏡頭！”

那樣他站在外面，說不定會怒的把攝影機踹翻！

沈平章：“噗！”

朱子墨使勁兒擰他的大腿。

沈平章笑著說道：“好吧好吧，是我考慮不周……不然我們兩個來演？”

“可是我的演技非常業餘！”朱子墨有點沮喪。

“哪有？”沈平章很嚴肅的看著他，“當初你演的觀音姐姐，還有酒吧裏跳辣舞的長發美人，都特別的傳神啊！估計很多粉絲家裏都掛了你的海報，把你奉為女神！”

朱子墨直接拿了一根油汪汪的鳳爪，堵住了沈平章那喋喋不休的嘴巴。

“我明明說的就是真話，”沈平章把鳳爪拿開，神情很委屈，“真話都不讓說，還有沒有天理了？”

兩個人笑笑鬧鬧的，很快，之前那種凝重的氣氛就被沖沒了。

不再悲哀憤怒之後，就感覺到了肚子在轟鳴，他們倆很快就把滿桌食物橫掃一空。

沈平章還在追問：“所以要不要我們兩個充任主角啊？別忘了我們是黃金搭檔！”

朱導演高貴冷艷的瞪了他一眼：“你不覺得自己想太遠了嗎？我們現在連劇本都沒有，談什麽主角配角？如果故事最後成型，主角卻是一只吉娃娃呢？”

如此強詞奪理，沈平章只能敗退。

不過這句話說的也是，目前只有一個想法罷了，劇本都沒有，的確不用這麽早就考慮誰來主演。

只不過這個題材，沈平章真的非常不願錯過。

朱子墨則開始構思，自己該拍攝一個什麽樣的故事。

最打動人心的，當然就是真實，好像就發生在我們中間，至於浪漫唯美，則還是算了，那樣的劇情大概只能吸引一些獵奇的小姑娘，根本引發不了他們需要的社會反響。

朱子墨大腦放空，開始回想自己看過的故事、還有各種真實發生的案例。

然後，他就想到了一個切入點。

那個當年為中國同性戀婚姻合法化通過，起了直接推動作用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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