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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心愴然回憶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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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心愴然回憶又起

屋門打開,穿戴整齊關百合走了出來,緊走幾步攙扶住那婆子說道:“娘,女兒來了,這些日子您可好?”

“好,娘好著呢,你可有些日子沒來了。”那婆子說是婆子,其實年紀不過四十,只不過因操勞過度及沒有條件打扮,常年做粗活,便似上了年紀。慈愛地伸手拍拍關百合手背,微笑道。

“娘,他們家出了些事情,女兒不方便出門。”關百合扶著她,略一遲疑回答。

“合兒,怎可如此說話,那是你家,怎可開口閉口他家,你這孩子。”關百合娘聽了她話有些不悅地站住,掙脫了關百合手。

“娘哪兒,哪兒就是合兒家,那不是合兒家。”關百合倔強道,也側了身子撅起嘴。

“老婦人,您進屋歇歇,奴婢扶您進去。”觀荷忙上前緩和,隨即沖著關百合擠擠眼睛。

“你也不小了,從小娘是如何教你,那是你父親,那是你嫡母。”關百合娘越說越氣,竟將籃子丟到地上,沖著關百合說:“那是你根,回去,回去,再不要來。”

關百合猛地回頭,一臉怒其不爭,咬咬嘴唇說:“那是我父親,卻從未抱過女兒,那是我嫡母,卻只想著拿我當她親女墊腳石,我根已經爛了,晚了。”說完哭著跑出院子,觀荷忙安慰了關百合娘兩句。

“還不去跟著。去。”關百合娘辨不清方向,只沖著大門方向哭著說道。

觀荷忙跑了出去,只留這個老婦人院子裏低低哭泣。

過了許久,關百合娘蹣跚著,摸索到大門處,狠狠心關了門,靠著門板捂住臉頰,淚水卻順著指縫間不住流淌。

“哪個?”關百合娘眼睛不中用,耳朵卻比旁人靈敏些,猛地問道。

“你就是關百合娘?”冷臨早便準備走出來,婉蘇忙跟了走上前。

“我不是,不是,老婆子就是個廢人,合兒娘府裏,是夫人。”關百合娘緊張地擺手,雖看不清冷臨面貌,卻能感受到對方氣勢。

冷臨不語,仿佛看到以前自己。回身看看這簡陋屋子,雜亂院子,兒時一幕幕湧上心頭。他從未見過父親,記憶中只有一個少言寡語、常將自己關屋裏繡花母親。若沒有冷管家照顧,冷臨甚至無人說話,可一個五十幾歲老者,又要做所有活計,能有多少時候陪自己呢。所以冷臨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人玩泥巴,拿著木棍地上寫寫畫畫,大些了是只能獨自坐樹下看上面鳥窩、飛蟬、還有路過大雁。它們都比自己幸福,都比自己自由。它們由老鳥帶著,可以嘗試著越飛越遠,自己只能坐院子裏。

從那時起,冷臨便不想再說話,他喜歡自己想事情,自己去體會這世間種種。

日子平淡卻無憂,直到母親抑郁成疾離去。冷管家險些哭瞎了雙眼,自己跪靈前卻沒有一滴眼淚,他覺得母親永遠睡去是一種解脫,至少她可以不必再整日對燭空嘆,至少可以不再哭瞎了雙眼。

冷臨沒有眼淚,卻病了一場,直到一年後才漸漸好轉,卻已不能再……

冷臨站了許久,關百合娘見對方不說話,心虛地說:“是奴婢錯了,奴婢決不再見合兒,求您轉告夫人高擡貴手,求您了。”

關百合娘猶自哭泣著,冷臨卻已走出院子,失魂落魄地沿著巷子走著。

婉蘇不知發生了何事,卻也覺得冷臨不對勁兒,便幫著將門關好,急忙跟上冷臨,攙扶著他一起走。

冷臨只覺得心裏疼得慌,卻無半滴眼淚,此時自己應是極其悲傷吧,為何還是沒有淚水。自有記憶起,自己便不曾哭過,所有事都是憋心裏一個人捱。

走出巷子,見冷臨走向路邊酒館,婉蘇不敢阻攔,便扶著他上了二樓。至少要尋個無人地兒才好,看他樣子,不喝個酩酊大醉是不會罷休。

小二見慣了借酒澆愁、把酒言歡,自然也知道這種紓解胸中郁氣,忙上了上好釀酒,又並幾個小菜這才將門關上。

“小婉,你去臨間,自己點了菜吃飽,我想自己待會兒。”冷臨狀態極其不好,婉蘇怎能放心他一人。

“少爺,奴婢不敢自己一人,若少爺不想同奴婢一桌吃飯,奴婢就這兒邊上站著。”婉蘇明知冷臨不是那種人,如此說完便站到他身後。

冷臨無法,頭也不回伸手將其扯過來按到椅子上,不言不語自斟自飲起來。

婉蘇曉得,這喝酒同心情有很大關系,若是高興,便越喝越暢懷;若是心情低落,越喝越想自,便拿過酒壺,趁著冷臨不註意,每次斟酒時都只倒半杯。

饒是半杯半杯地喝,也喝了有小半壇子了。婉蘇想叫冷臨多吃幾口菜,便將酒壺放下,拿了醬油沾了一塊雞肉遞到冷臨面前。

冷臨接酒杯接習慣了,隨手拿過醬油瓶子猛灌一口。末了擦擦嘴,又要擡手接著喝。

“少爺,那是醬油啊!”說完劈手奪下了冷臨手裏醬油,驚得瞪大了雙眼。

冷臨並未喝醉,還未到將什麽都當做酒地步,此番為何喝了一口,還未覺察,莫非瘋了傻了。

冷臨微微一楞,隨即搖頭苦笑。

“少爺,您莫嚇奴婢,您曉不曉得這是醬油!”婉蘇嚇壞了,拿手冷臨眼前晃晃。若冷臨傻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不曉得,我,我嘗不出任何滋味。”冷臨靜靜說道。

不知為何,婉蘇忽地有些心酸,眼裏也不知不覺泛了淚花。原來那日他吃了自己誤將鹽當做糖做成粥未曾覺察,原來他說自己做得糖醋排骨鹹淡適中,都是因為他沒有味覺。

看著婉蘇模樣,以為其自責,冷臨忙解釋:“從我娘過世後,我病了一場便是如此了,不幹你事,你伺候得很好。”說完還擠出一絲笑。

瞧著冷臨無所謂模樣,婉蘇只覺得心裏酸楚,硬生生將眼淚擠回去,吸吸鼻子說:“無妨,此後奴婢都嘗過了再給少爺吃。”說完將沾了醬油雞肉放到嘴裏,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你怎了?你也想家了?”冷臨下意識伸手抹去婉蘇眼淚,心裏想什麽便說了出來。

擦完眼淚才覺不妥,冷臨尷尬地收回手,說道:“你若想回家,我便將你身契給你,自去尋了爹娘吧。”

“不,奴婢還要伺候少爺。”婉蘇自然不能走。

“不妨事,我自己一個人習慣了。”冷臨說這句話時,底氣有些不足。自己此前是一個人慣了,婉蘇剛來時還有些不適應,覺得吵鬧。可此時說了這話,卻覺得心裏空落落,是不想讓她走了嗎?冷臨低了頭,心緒煩亂。

“奴婢沒有家了,再回去也是被主人賣了,還不如跟著少爺,少爺至少不會像旁人。”婉蘇說完,擡眸看看冷臨。

冷臨想起貞娘遭遇,有錢人家下人,也就是件擺設,物事。“你放心,此後都不必擔心,我說過話都作數。”冷臨笑看著婉蘇,不再說要還了身契事,心裏竟有那麽一絲希望,希望她永遠待冷府。

“我這裏多謝少爺了,啊不,奴婢多謝少爺了。”婉蘇吐吐舌頭,有時還是改不了口。

“此後你不必自稱奴婢,不習慣便隨意了。”冷臨勾起一邊嘴角,目光溫柔笑道。

許是說了些話發洩出來,冷臨只覺得心情舒暢許多,喝得渾身舒坦,便由婉蘇扶著往回走。“小婉,你說這大雁不辭辛苦每年要飛上兩次?若是南北氣候都是一般,這該多好。”

“那也少了許多樂趣,您知道這一路上,山高水遠,可是j□j發生絕佳時機啊。”婉蘇也淺酌了兩杯,加之氣氛不錯,便逗趣道。

冷臨本是一句玩笑話,小時候自己滿腦子都是怪念頭,也這般問過母親和冷管家。母親只會木然地搖頭,冷管家只會撓著頭皮翻眼珠,倒是婉蘇回答很是有趣。

“還有啊,為何大雁要南北飛,有鳥卻不折騰。”冷臨又問。

“肯定是大雁裏頭好色大雁多,這才帶動了這風氣。保不齊除了公大雁母大雁,還有那兩只母大雁情投意合呢。”婉蘇說完忙住了口,心道怎麽就順口溜出來了呢,看來不能喝酒啊。

冷臨酒醒了大半,心裏生疑,卻覺得婉蘇一個未出閣小丫頭不會明白那種事情,狐疑著回了府。

關府於次日便撤了這案子,王取也無可奈何。承春是關家丫頭,又是死契,若是主人家不追究,即便到了金鑾殿,也是無人能置喙。王取便派了人觀察關家,連日來卻毫無收獲,正打算就此罷休,關碧兒卻又尋上門來。

王取聽了關碧兒話,急匆匆帶著她來到冷府。

“小女子曉得這是強人所難了,我爹都已撤了案子,小女子卻要大人您繼續查下去,實不該。”關碧兒一臉歉意。

“關大小姐客氣了,這案子本官可以查下去,兇手也大致現行,只不知若是查了出來,關大小姐意欲何為呢?送官法辦?息事寧人?暗下毒手?”冷臨問道。

關碧兒咬咬嘴唇,忽地擡頭對上冷臨眸子說:“小女子只想知道,下一個出事人會是誰?”

冷臨沒說話,往後靠了身子,默然不語。

婉蘇心想著關碧兒倒是個明白人,以關老爺做事手段,任何辱沒家風之人,都活不長。

“其實也不必再查,你且回去問問小門處婆子,十八那日關二小姐可有出府。”冷臨不語,若是再查下去,恐怕會牽扯出關家小姐和丫頭醜事,這也是他不想。那明顯纖細指痕印跡,絕非陸仁所留。至於到底是何人掐死承春,冷臨如今也不好下結論。

關碧兒倒吸一口涼氣,緩緩說道:“昨夜,觀荷同送音都死了,跳井而死。爹爹連夜叫人掩埋了,府裏再無人提這事。”

王取見關碧兒一臉孤戚,心裏不忍便勸道:“莫怕,都過去了,此後應不會再出這事了。”

關碧兒歉然一笑,眼角淚水欲滴,卻又搖搖欲墜。“叫大人看笑話了。”

“這有何笑話,你不知道,我西廠辦過多少案子,比這難以置信多了去了,你想聽啊,我能給你講上一夜。”王取笑道。

王取見關碧兒露了笑臉,忙再接再厲,連講了幾個逗趣給她聽。婉蘇同冷臨交換了眼色,心照不宣地勾起嘴角。

關碧兒破涕為笑,一掃方才顏色,竟也認真聽了起來,不時插嘴問幾句。

王取心花怒放,只覺得冷府再不似以往般冷清,便連這書房都似酒肆般熱鬧起來。

聽到王取講到一戶人家父親,將女兒許配給一個紈絝時,關碧兒本來多雲轉晴臉忽又冷了下去。

“怎了?我說錯話了嗎?若是有何說得不對,該打該打。”王取說完自己拿了手作勢抽打,逗得關碧兒又勉強露出笑顏。

“王大人說笑了,大人並未說錯什麽,是小女子心裏有事。”關碧兒低頭漠然道。

王取本欲再問,卻聽關碧兒丫頭風風火火尋了來,李媽媽剛把人帶進來,那丫頭便上氣不接下氣地撲倒地。“何事!這般莽撞!”關碧兒嘴上問道,心裏卻是咯噔一下。

“大小姐,二小姐被老爺送上了車,說是要送到祖廟裏養病。”那丫頭剛說完,關碧兒便驚得坐了回去。大戶人家女兒,進了祖廟養病,這輩子無異於將伴著青燈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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