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的烤魚味道比中午的還要香。

這次烤的久了一點，沒有去掉最外層的皮，因此格外酥脆。

夜幕來臨，晴朗的天空沒有雲層遮蔽星辰，靛藍色澄澈剔透的夜空就像是一顆晶瑩圓潤的水滴石，裏面還嵌著顆顆閃光的晶亮物質。

海島夜風有著海水的些許涼意和濕氣，因此不在火堆旁邊的話，會略微冷。

沒有魔棒，魔法結界也支不起來，特洛伊以往並不是很在意魔法，因為那時候的少年更喜歡劍術，但後來的逃亡總算是讓他知道了魔法的重要性。

所以這一世，不管是劍術還是魔法，少年都下定決心要好好練習。

森林裏這一塊小天地泛著暖意，跳動的火苗映照在兩名少年的瞳孔裏。

吃完晚飯，將魚骨隨意地扔在一邊以後，特洛伊轉過頭又問著斯諾克道：“你的手臂現在怎麽樣了？”

紅發少年稍微動了動，“還行，知覺之類的已經恢覆了。”

“那就好，明天一早就可以拆掉那塊布了。”特洛伊笑道，指著旁邊的帳篷：“困了的話就去睡吧。”

“沒困。”斯諾克道：“睡了一天了已經。”

“行，那我困了。”金發少年站起，走進帳篷中。

斯諾克見此，眸色了然。

唇角微勾，略微嘲諷，似乎之前的想法被證實了。

養尊處優的少年總歸是受不了帳篷外冰冷堅硬的地面。

不過這抹笑還沒持續多久，就見著特洛伊拿著一條毯子出來，在帳篷旁邊的草地上隨意躺下，他好像很習慣這邊躺著，沒有表現出一點兒不適應。

斯諾克怔了怔，笑意消失，“不進去睡？”

特洛伊搖頭笑道：“小諾去吧，你才是傷患。”

“……”

雖說自己的目的的確是偽裝那蠢貨的身份來利用特洛伊，但這——似乎有點兒超出預期了。

斯諾克沒有動。

紅發少年俊美的側臉在火光映襯下竟顯示出幾分晦朔不定的情緒。

“您是王子不是麽？就這麽睡外面？”斯諾克淡淡嘲諷道。

“……那又怎樣？”特洛伊忽然坐起，好笑道：“王子都吃過發臭的東西，現在只是睡草垛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

斯諾克暫未回話。

被逼著吃剩飯。

紅發少年有印象。

那是在第一世，特洛伊第一次戰敗時候的事情。

斯諾克和他的部下抓住了落敗的王子，將他的殘留黨羽全部解決，只留下沒有任何幫手的特洛伊一個人。

紅發少年喜歡看他屈辱不甘的模樣，剛被關進囚牢的特洛伊表現出了對周圍一切都難以忍受的態度。

骯臟的牢房，發臭的床鋪草堆，遍布蜘蛛網的墻壁和看一眼就令人惡心的絞刑架。

蒼蠅蚊子到處都是，還有老鼠出沒。

高高在上身份金貴的王子第一次來到這裏，他的精神就趨近崩潰——“放我出去斯諾克！你這個骯臟低賤的東西！”

“我總會殺了你的！該死的貧民！我總會殺了你的……”

踏著長筒靴悠悠從囚牢走廊背對著光明而來的紅發少年微微挑眉，雙目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階下囚，心情頗好地笑道：“可是，親愛的特洛伊王子，現在，你才是即將死去的人啊。”

特洛伊滿目仇恨地盯著他，“骯臟的東西……”

斯諾克微微瞇眼，“可是，尊貴的王子，現在你的身上，可比我這從貧民窟裏出來的人還要臟了不止一倍。”

他俯身，瞥見囚牢門口的殘羹剩飯，端進去是什麽樣，端出來還是什麽樣，少年似乎一口都沒動過。

見此，赤色眼瞳眸光忽然露出憐憫之色，可憐道：“聽說你進來以後已經倔強的好幾天都不吃東西了。”

特洛伊冷笑：“那是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吃的豬食。”

“是嗎？”斯諾克蹲下身，打了個響指，被催動的魔棒泛出些許紅光。

特洛伊頓時感覺自己的領子像是被誰死死拽住，整張臉都貼在了囚牢的欄桿那裏！

而後，面前俊美的紅發少年面色含笑地看著他，可那笑意冰冷異常，令人渾身上下都戰栗萬分！

“王子啊……”斯諾克聲音薄涼，幽幽道：“您一直餓著肚子，這可不好。”

他戴上白色的手套，從剩飯碗裏拿出了一塊已經發臭的肉，剛才有蒼蠅叮過，惡心至極。

特洛伊面露驚恐，聲音顫抖哽咽：“你要做什麽？！”

那塊肉離他的嘴越來越近，難以忍受的惡臭就這麽撲鼻而來，熏得人胃裏翻江倒海，仿佛五臟六腑都要被狠狠嘔出來！

“把它拿走！拿走啊！！！”

但少年的吼聲根本就不被眼前人聽在耳朵裏。

“我還記得以前您偷偷將我關在王宮城堡地下室時，給我吃的東西。”斯諾克瞇眼笑道：“你曾說那是美味。”

“那麽今天，您也嘗嘗吧。”

寂靜的夜晚，篝火燃燒，跳動的火苗劈裏啪啦地響著。

睡在草堆上的少年似乎很早就進入了夢鄉。

他神情淡淡，呼吸均勻，仿佛對著周圍一切都毫無芥蒂和警惕。

然而仔細看看，卻能發現金發少年的手實際上一直搭在了他身側的劍柄上。

此刻周圍寂靜萬分，只是偶有異動。

這算是真正意義上兩人在孤島度過的第一夜。

海鳥也停歇在不遠處的樹枝上休憩，海水潮起潮落的聲音平緩勻稱，像是某種樂器發出的舒緩安詳之音，有種催眠的作用，落在人耳朵裏，使得倦意上湧。

不過今天睡了很久的斯諾克卻並未有多少困意。

他站起身，走到特洛伊面前，赤色眼瞳淡漠薄涼地盯著地上的少年。

對於自己的靠近，他並未表現的有多警惕。

也許是因為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小諾，所以才不會擔心。

而今天的那些道歉，也都只是對著另一個人。

金發少年在抱歉他自己的愚笨，抱歉他的不辭而別，抱歉他回來晚了，還有抱歉他曾經的傷害……曾經的傷害？

斯諾克蹲下身，深幽雙目忽然緊緊盯著熟睡的少年，唇瓣微啟，冰冷呢喃著：“餵，你知道我是誰嗎？”

“……”無人回應。

特洛伊睡得很沈，他好像累了一天。

紅發少年捏緊拳頭，沒有再詢問，胸口像是堵了一團火，不知道該如何發洩。

真可笑。

“真可笑，特洛伊。”

“你所有的抱歉都該對我說的。”

“你卻在和他說，你有什麽對不起他的？”

“一直以來，你該對不起人，都是我，只是我。”

話語似乎沒什麽用，即便是抱怨出來，斯諾克還是感覺心裏一團火在燒。

於是他忽然伸手將少年蓋著的毯子扯了下來。

這番舉動自然令熟睡的人在下一秒驚醒，握緊的劍柄直接快速架在了紅發少年的脖子上！

藍色眼瞳劃過狠戾，似乎眼前人有任何異動他都會狠狠地將那頭顱砍下！

但在看清面前少年的臉之後，特洛伊卻驀地回神，當場怔住，“斯——小諾？！”

知道對方是誰後，他閉上眼，松了口氣，放下劍，驅散剛才的緊張，又睜開眼，雙目略微無奈地看向斯諾克，道：“你怎麽了？”

紅發少年面無表情地說：“我冷。”他將那毯子拿起，“這個我要。”

“冷？”特洛伊看向旁邊的帳篷，略微疑惑：“可是帳篷有保溫的效果，還有睡袋，應該不會冷。”

“不。”斯諾克站起身，拿著特洛伊的毯子走進帳篷中——“我就是冷。”

那任性的姿態仿佛是故意想要金發少年凍著一樣。

特洛伊：“……”

好的，這很斯諾克。

一點好處都不會給自己。

甚至故意用小諾的形象來“作惡”。

他靠著草垛邊的樹幹，癟癟嘴，面色無奈，又有幾分無語。

藍色眼眸靜靜看著星空，過了一會兒，聽著帳篷裏沒了動靜，便對著帳篷裏的紅發少年道：“那蓋好毯子以後，就好好休息吧。”

“……”帳篷無人回應。

特洛伊也不在意，只是忽然想更快點兒找到魔棒，離開這裏。

“晚安。”他又道了句。

但還是無人回應。

……算了，無所謂。

特洛伊想，果然和斯諾克相處會很心累，等回到王國以後，還是盡快收拾好東西，繼續出去旅行吧。

下一秒——

“阿嚏！”冷風吹過，他猛地打了個噴嚏。

特洛伊盡力保持地風度在此刻莫名有點破功。

他用手帕擦了擦鼻子，扔到一邊專門堆放垃圾的地方。

本來告誡自己別在意斯諾克舉動的，但想到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吵醒，又被拿走了毯子讓自己靠著樹幹挨凍，金發少年無奈的臉色最後還是慢慢黑了下去，沒忍住——用奧羅拉國的古語罵了聲不大不小的臟話。

——反正古語斯諾克聽不懂。

“……”

帳篷裏的紅發少年聽見了那聲音，能夠想象到特洛伊此刻難看的表情，也許是因為自己刻意敗壞“小諾”的形象，成功讓特洛伊對“小諾”產生了不悅，斯諾克剛才心頭湧上的酸意在這時候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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