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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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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彧聽到閔翀醒來的消息, 內心五味雜陳,傷成這樣居然還能活下來,不得不說命真是大。現在閔翀活過來了, 他們的大麻煩也來了。

這些天蕭彧仔細考慮過要如何同閔翀解釋才比較妥當, 他們可以假裝是閔翀的救命恩人。但那天晚上全村幾百號人都上海賊船避過難,大家都知道裴凜之與官府裏應外合剿滅海賊的事,甚至還當成英雄事跡津津樂道, 怎麽可能完全瞞得住。

更何況那艘大船現在還停在村外的海灘上, 他們要是跟官府沒關系, 這船官府能白送給他?

閔翀肯定不是傻子, 腦筋稍微轉一下,便能猜到事情的大概。

蕭彧和裴凜之仔細討論過這件事,最後裴凜之說:“這事交給我來辦,我能辦妥。”

蕭彧很好奇, 裴凜之要怎麽跟對方解釋。閔翀醒後,蕭彧就沒再去看過對方,不好意思啊, 捅了對方刀子, 又將對方救回來, 這可比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的情節要嚴重多了。

閔翀醒來的翌日中午, 吉山在飯桌上說:“大、當家想見一見二位郎君,當面道謝。”

蕭彧和裴凜之對視一眼, 裴凜之說:“吃了飯就去見。”

蕭彧頭皮發麻,該來的還是要來啊。吃完飯, 蕭彧見裴凜之淡定從容地起身, 走向雜物間, 他也趕緊跟上。

吉山說:“大當家, 蕭郎君與裴郎君來看你了。”

後門開著,外面陽光普照,室內光線明亮,閔翀原本趴在床上,見到兩人進來,便撐著上身起來行禮:“閔翀謝過二位郎君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沒——”

“慢著,先不用謝我。”裴凜之擡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

閔翀楞了一下,不解地看著裴凜之。

裴凜之說:“明人不說暗話,你的命是我們救的不假,但你中的箭也是我射的。”

蕭彧聽見這話,差點沒平地摔一跟頭,坦白就是他的辦法?!

閔翀聽見這話,胳膊也沒撐住,一下子趴在了床上,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說:“閣下莫要誆我玩,這個玩笑不好笑。”

裴凜之抱著手臂,面無表情地說:“這麽要緊的事,我怎會逗你玩。殺你的是我,要救你的是我家郎君。吉山說你救了不少窮人,我家郎君認為你也算個英雄人物,不應就這麽死了,我們便跟崖州刺史將你要了來。以後,世上再不會有閔翀這樣一個人存在,因為你在名冊上已是個死人。你若是有什麽仇恨不滿,待傷好後,便名正言順來跟我挑戰,不許偷偷摸摸對我家郎君下手,也不能對村中百姓下手,否則我現在就了結你,免得留下後患。”

蕭彧聽裴凜之這麽說了,便說:“閔翀,我敬你是個英雄,卻不欣賞你的行事風格。你既然行俠仗義,為何又劫掠他人,劫掠他人尚且不算,為何還禦下不嚴,縱容手下弟兄濫殺無辜,這難道不是跟你行俠仗義的原則背道而馳?圍剿你們海賊,有我一份功勞,你們停在海上的船是我們開走的。”

坦白確實是最好的選擇,因為瞞是瞞不住的,反而還總得提防對方的冷箭。

裴凜之聽見蕭彧這麽說,連忙出聲制止他:“郎君!”

蕭彧朝他微微一笑:“你是我的人,你做了什麽,自然也代表了我的意志。閔翀若是那等陰險小人,他又豈會放過我?”

裴凜之聽見這話,看著蕭彧半晌都沒說話,心裏既是感動又是擔心。

吉山急得額頭上直冒汗,他沒想到蕭彧和裴凜之會直接將這事跟閔翀坦白了,如果他們再說出他是提供消息的人,那他就要挨千刀萬剮了。

好在,大家都默契地沒有提吉山,蕭彧和裴凜之本來就站在閔翀的對立面,要殺他、圍剿海賊都天經地義,吉山屬於叛徒,閔翀想必不會輕易放過他。

閔翀胸膛起伏劇烈,顯然情緒十分激動,他擡起手狠狠捶了一下床板:“你們這幫官府的走狗,被你們救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恥辱!滾,我不想看到你們!”

蕭彧說:“你若不想活,那便是我們多事,你大可以自殺,選擇權在你手裏。還有,我不是官府的走狗,而是海賊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與人民為敵,就是我的敵人。”說完,他就拉著裴凜之離開。

閔翀掙紮著就要起來離開。吉山為難地看著蕭彧和裴凜之離開的背影,又回頭趕緊去扶閔翀:“大當家的,你別亂動,你的傷口會裂開的。”

閔翀一把推開他,喘著氣說:“滾開!我的弟兄們已全都不在,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他們殺我又救我,這是想要羞辱我嗎?”

吉山說:“蕭郎君和裴郎君不是那樣的人。你誤會他們了。”

閔翀惡狠狠瞪他一眼:“沒出息的狗東西,他們殺了我們那麽多弟兄,你居然還幫他們說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也給我滾!”

說完就從要從床上下來。無奈失血過多,身體虛弱得厲害,剛到床邊,便直接從床上翻滾下來。吉山慌忙上來接人,但是已經撕裂到了傷口,閔翀一下子痛暈了過去。

“當家的,當家的!”吉山已經快哭出來了。

蕭彧和裴凜之聽見動靜,折返過來,看見摔在地上的閔翀,裴凜之皺起眉頭:“郎君就不該救他。”

蕭彧過去幫忙:“也算是人之常情,不生氣才不正常。”死傷那麽多兄弟,自己的事業全都被毀,不可能會泰然處之。

三人重新將閔翀擡上床。

閔翀再次蘇醒之後,態度變得極其惡劣,見誰罵誰,拿到什麽就摔什麽,還絕食,說不吃嗟來之食。

蕭彧和裴凜之也不去勸,家裏其他人也不去接近,只有心懷愧疚的吉山一如既往地去照顧他。

閔翀說:“吉山,你若還當我是你當家的,你就帶我離開這裏。待我傷好了,我們再回來報仇。”

吉山垂眸:“大當家的,我們無處可去了,船都被官府收繳了。而且蕭郎君和裴郎君都是好人,我不希望大當家的找他們報仇。”

“你跟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還有,你為什麽沒有被官府抓起來?”閔翀冷哼,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吉山背上都起了白毛汗,不敢看閔翀的眼睛:“這兒就是我老家,我娘去世後,弟弟妹妹被他們收留,也是他們救了我。”

閔翀聽到這裏,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冷笑一聲:“原來是老熟人啊。”

吉山趕緊搖頭:“不是,他們是我離開村子之後來的,從京城流放來這裏的。”

閔翀聽到這裏,聲音也拔高了:“你說他們也是犯人?”

吉山點點頭。

閔翀差點沒被氣死,既然他們是犯人,為何還要幫官府,奴性簡直刻在了骨子裏,無可救藥。

閔翀依舊絕食,逼著吉山帶自己離開,吉山能帶他去哪裏呢,船已經沒了,自己家也沒了,根本就是無處可去。

晚上,閔翀餓得腹中似有一把火在燒,放在床邊凳子上的飯食早已涼了,但他咬著牙不去看一眼。吉山又不見了,他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吉山!”

吉山沒有回應,不知道去哪裏了,他閉上眼睛睡覺,忽然又聽見外面傳來了喧嘩聲,似乎有讀書聲,又有掌聲和笑聲,吵死了!

吉山上完課,回來看閔翀:“大當家的,你又沒吃飯。”

閔翀閉著眼睛:“外面在幹什麽,吵得人覺都睡不安生。”

其實他哪是被吵得睡不安生,根本是餓得睡不著。

說到這個,吉山來了興致:“蕭郎君和裴郎君給村中年輕人授課,非常有意思,大當家的你應該去聽聽。”

閔翀睜開眼:“授課?授什麽課?”

吉山說:“蕭郎君說是掃盲班,教大夥兒讀書識字,還有算術。裴郎君還會給大家講打仗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今日說的是三國的赤壁之戰,火燒連營。”

閔翀沈默了片刻:“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吉山撓頭:“我也說不上來,我覺得他們應該都不是普通人。蕭郎君特別厲害,他會造紙,會用椰子煉油,還會用羊油做蠟燭,這蠟燭就是蕭郎君做的。”

閔翀扭頭看著那截燒了一半的蠟燭,原以為是大富之家,竟然還是自己做的?倒是有點本事,不過也都是雕蟲小技罷了。他的肚子又“咕——”地響了起來。

吉山說:“大當家的,你還是吃點吧,你吃了傷才能恢覆得更快。”

閔翀冷哼一聲:“我不吃嗟來之食。”

吉山說:“這雞湯是我花錢買的,不是蕭郎君家的。”

閔翀看著他:“你買的?那端來吧。”

吉山去端碗,發現已經涼了:“已經涼了,我再去熱熱。”

“不必。”閔翀伸手接過,一口喝幹了雞湯,真是快把他餓死渴死了。

吉山見他吃了,嘴角揚了起來,蕭郎君說的法子果然管用。

這日上午,蕭彧正在走廊上幹活:“魚兒,你將那一疊陶碗拿來,試試看能不能夾住。”他正打算燒松煙制墨,因為學生太多,墨錠太貴,還是自制比較省錢。

魚兒捧來幾個碗,放在蕭彧腳邊:“郎君,這碗燒了煙灰以後是不是就不能用了啊。”

“吃飯是不能了,但可以一直用來燒煙灰啊。”

“要煙灰直接從咱家鍋底刮就行了啊。”魚兒說。

蕭彧笑起來:“鍋底其實也行,但是不夠用啊,而且煙灰不夠細膩,制出來的墨品質太次。”

魚兒說:“可是咱家沒幾個碗,燒黑了就沒有了。”

“不用擔心,我們現在不是在準備自己燒陶嗎,等陶窯做好了,你想要多少碗都行。”現在有了船,就差貨物了,想賺錢,就得多準備一點貨物,所以蕭彧是打算什麽都嘗試一下,先燒陶試試,等積累好經驗,再挑戰一下瓷器,現在是嚴重缺乏技術人員。

“郎君你好厲害,不僅會做椰子碗,還能做陶碗。”魚兒對自家郎君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倆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沒註意到廚房門口坐了個人,將他倆的對話全都聽了去。閔翀瞇起眼看著低頭砍竹子的蕭彧,那雙手白皙瑩潤,一看就不是幹粗活的手,再往上看,那張白裏透紅的臉分明也不是崖州人擁有的膚色,這明顯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這樣的人,怎麽會流落到這樣一個小漁村來?

蕭彧正專心將竹子一端一分為六,做成夾子夾住陶碗,倒扣起來收集煙灰,這法子他是從一個網紅視頻裏看到的,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用上。

魚兒忽然出聲:“郎君,有人在看我們。”

蕭彧停下來,扭頭看了一下四周,發現了坐在廚房門檻上的閔翀,便露齒沖他一笑:“你好些了?”能起床了,說明身體好多了。

閔翀看著他的笑容,覺得礙眼,吉山肯定就是被他的甜言蜜語給收買的:“是,很快就能殺你了。”

魚兒嚇得大驚失色,站起來擋在蕭彧身前:“你、你這個壞人,不許傷害我家郎君!”

蕭彧倒是笑呵呵的:“你要不就現在過來殺吧,等凜之回來了,你就沒機會了。”他覺得把殺人掛在嘴上的人,是不會殺人的,就好比天天嚷嚷著要離婚的,其實都不會離。所謂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會叫,大抵也差不多。

閔翀看著他的笑容,面無表情地轉過臉去,嬉皮笑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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