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溟。」蘭少曦重覆了一次，在心裏認真將這名字記住，漾開笑繼續道：「對了，美人大哥……」

「別這麽叫我。」第三次聽到這詭異的稱呼，鳳溟兩道劍眉又打折了。

「耶?不行嗎?」蘭少曦一怔，雙眼舍下得移開似的讚嘆道：「我從來沒看過長得像你這麽精致、這麽漂亮的人……簡直像是用畫筆才畫得出來的美人兒。」

這脫口而出的讚嘆，讓鳳溟眉頭皺得更緊，藍紫色的眼瞳甚至進射出冰冷凍人的怒意。

「好，好，我不說了。」蘭少曦很識趣地閉嘴，眼珠子一轉，改口道：「鳳……鳳溟大哥……」

見鳳溟臉上沒有不悅的情緒，她這才繼續道：「你是水域的人嗎?水域的人都像你這麽厲害嗎?為什麽你會從水裏冒出來?還有，為什麽你剛才握著我的手，就讓我的身子整個都變暖了，那是水域的法術嗎?」

一長串的問題直接扔出，偏臉上的表情是如此天真，又黑又亮的眼睛盈滿好奇，就像個孩子似的，讓人無法拒絕。

雖說眼前的少年同樣來自人界，但他和過去那些被獻給水域的女子不同，那些女子到了他的面前，總是紅著一張臉，問起話來也是結結巴巴的，不時擡眼偷看他，不像眼前這瘦小的蘭少曦，毫不在意地睜著一雙眼盯著他看，還像只雲雀般嘰嘰喳喳的。

從沒遇過這樣的少年，但說也奇怪，截至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對蘭少曦有任何厭煩或不耐的情緒。

「我是水域的人。」鳳溟只簡單地回了這麽一句。

蘭少曦充滿期待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但等了又等，只等到一片沈默，她搔搔頭，覺得有點尷尬，只好自己找話題道：「咳!我該回去了，不然又要被星軌師兄罵得臭頭了。」

鳳溟沒有回答，既沒有同意或者是挽留的表示。

唉!鳳溟大哥美雖美，但冷冰冰像冰塊一樣，若他是女子，應該就符合「冰山美人」這四個字吧!嘻!

蘭少曦向前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回頭，一臉尷尬地瘧回鳳溟的面前，苦笑道：「那個……鳳溟大哥，你知道雲澤國他們暫住的宮殿怎麽走嗎?我的方向感不太好，那條項鏈又壞了……我想，星軌師兄可能找不到我。」

「你的星軌星兄對你倒是不錯。」鳳溟揚起一道貭。

遍布在宮殿裏的水都盈滿了水域的靈氣，他猜想，星軌讓蘭少曦配戴的項煉應該具有守護的力量，所以當他接近池塘的時候，項鏈因為感應到池水內強大的靈氣，才會主動攻擊。

「我是他唯一的小師弟嘛!」蘭少曦摸摸鼻子道：「星軌師兄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知道他覺得水域危險，心裏其實不想帶我來的，可是他又希望在這異界找到改善我體質的藥草。」

說完後，蘭少曦小心翼翼地看了鳳溟一眼，深怕他覺得自己啰唆，又冷著臉要她離開，或許是因為鳳溟是她在水域遇到的第一個釋放善意的人，又長得這麽好看，她實在舍不得離開。

「是嗎?我還以為星軌主要的目的是帶著雲澤國的公主來求親呢!原來還有其他的原因。」鳳溟似笑非笑地應了一句。

「哎!星軌師兄雖然沒有明說，但我知道他心裏是這麽想的嘛!」蘭少曦小臉一紅，總覺得被對方取笑了。

鳳溟淡瞥她一眼，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後說道：「你這身子，確實是我見過最差的。」

蘭少曦不以為意，只是聳聳肩，坦然道：「我知道，有時候我都想勸星軌師兄別這麽辛苦了，既然我生來就是這樣，又何必勉強要改變呢!」

「你例是看得開。」鳳溟擡眼看向蘭少曦，在那張俊秀臉龐上有著對看破生死的灑脫，明明有一副比其他人都虛弱的身子，卻擁有比任何人都明亮燦爛的笑顏，多奇妙的少年。

「鳳溟大哥，不瞞你說，從小到大我總是大病、小病不斷，幾次在鬼門關前生死徘徊，我記得當我病得昏昏沈沈的時候，總是看見我爹守在床邊嘆氣，要不就是握著我的手猛掉眼淚。」回想超過去，蘭少曦目光一黯，但嘴角依然噙著開朗的笑。

「爹為了我的身子如此傷神，若我還是愁眉苦臉，那他看了不是更難過?所以我告訴自己，每天都要讓爹看到我開心的模樣，活過一天是一天，活過一年是一年，老天什麽時候要收我回去，那就收走吧!不過在那之前，我都要開開心心的活著。」

鳳溟沒有說話，唯有那一雙藍紫色的眼瞳迅速閃過二榔溫柔。

「我爹兩年多前去世了，沒想到星軌師兄倒成了我另外一個爹……不!應該說星軌師兄簡直比我爹還嚴格、還啰唆!」蘭少曦皺了皺鼻子，忍不住輕嘆一聲道，「為什麽星軌師兄到現在還不肯放棄呢?我已經讓我爹為我煩惱一生了，實在不想再耽誤另外一個人。」

「你這個性倒也特別。」鳳溟露出淡淡的微笑。

「嘩!鳳溟大哥，你笑了!」雖然只是一剎那，但蘭少曦確定自己看到了他嘴角邊那淺淺的，淡淡的揚起，讓他原本俊艷的臉孔頓時散發出絕麗光芒。

「我不能笑嗎?你臉紅個什麽勁?」藍紫色的眼瞳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嘿……」蘭少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傻笑。

「若是在為雲澤國公主求親與救你之間擇其一，不知你那位星軌師兄會怎麽選呢?」鳳溟喃喃自語。

「鳳溟大哥，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蘭少曦眨眨眼，好奇地問。

鳳溟不語，只是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視著不及他胸膛的蘭少曦。以他的靈力，要改變他虛弱的體質並非不可能，再說，在治愈這少年和接受雲澤國求親之間，選擇前者似乎更有利。

「既然你來到水域，就是這裏的客人。」鳳溟突然開口，看著蘭少曦俊秀的臉龐說道：「這樣吧!你每天來見我，這水域的水泉多少都帶點強身的效果，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嘎?」蘭少曦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嗚嗚……果然是人美心也美的鳳溟大哥，知道自己身體虛弱，居然對她這麽好!

「只是……」鳳溟有此一欲書又止。

「只是什麽?」

「這件事你誰也不能說，包括你那位星軌師兄。」鳳溟開出條件。

無意中遇見的蘭少曦，或許可以為他解決雲澤國公主求親的麻煩，星軌以上古咒語帶著雲澤國眾人來到水域，這古老而悠久的儀式十分神聖，因此身為主人的水域之王不得拒絕對方的請願，當然，這也是浪王當初立下的愚蠢規定。

對鳳溟來說，讓雲澤這個國家旱地湧水並不難，但那位準備求親的公主卻是個麻煩，這也是他遲遲不想接見雲澤國公主的原因。

或許，他可以先偷偷治好蘭少曦，讓星軌連取舍的機會都沒有，以此作為條件交換，要他直接帶著雲澤國眾人離開。

「啊?連星軌師兄也不能說?」蘭少曦眉頭一緊，顯得有些為難。

「對，誰都不能說。」鳳溟踏前一步，深幽美麗的藍紫色眼瞳帶著無比魅惑，看著蘭少曦繼續吐出欺騙的話語，「水域也有水域的規則，若是讓人知道我私下幫助你，可能會惹上麻煩，你也不希望我惹上麻煩對吧?少曦。」

那一聲低啞的喚聲，讓蘭少曦一張小臉瞬間又漲紅了，一顆心更是蔔通蔔通地狂亂跳著，讓她忍不住退後一步，還伸手緊緊攫住了胸口。

「你怎麽說?」鳳溟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好，我誰都不說。」蘭少曦仿佛被催眠似的用力點頭。

「好孩子。」鳳溟淡淡一笑，伸出手在蘭少曦眉心的位置輕輕一按，說道：「好了，我已經在你身上烙印，今後只要喚我的名字，自然找得到我。」

「真的?」蘭少曦睜大眼，雙眼盈滿對鳳溟的欽佩。

「好了，該送你回去了。」鳳溟伸手輕點一下蘭少曦的肩頭，淡淡道：「下次再見了。」

蘭少曦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到身子突然一晃，眼前一花，下一刻，她已經回到了西側的寢宮門口，看見雲澤國的侍女們依舊在裏頭忙進忙出，小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雲若霓。

「剛才發生的不是夢吧?」蘭少曦喃喃自語，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哇!好痛!所以……鳳溟是真的，剛才所有發生的事情也是真的!

「曦兒。」

熟悉的喊叫聲喚回了蘭少曦游離的心神，她一怔，見星軌正踩著大步向她走來。

「星軌師兄。」

「夜深了，我為你留了一份晚膳，吃完以後早點休息。」星軌沒有註意到她的異常，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好。」蘭少曦應了一聲。

雖然答應了鳳溟，但在面對星軌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有點心虛，連頭部不敢擡起，快步離開了。

「躺上去。」在連續泡了幾天的水泉後，這天，鳳溟帶著蘭少曦來到自己的寢殿，指著一張大床吩咐道。

「這是什麽?」蘭少曦走上前，忍不住伸手摸向外觀是緋紅色，但摸起來卻像是玉石的大床。

「這張床，是用幽藍溟海裏的紅玉寒石所制，躺上去對你有好處。」鳳溟開口解釋。

頭幾日，他讓蘭少曦泡了水域好幾種不同的冷泉、熱泉，如今那些水泉的靈力已經全部匯集在蘭少曦的體內。紅玉寒石具有凝聚融合的效果，只要蘭少曦躺在上頭，紅玉寒石會將蘭少曦體內的靈氣融合在一起，屆時他再引導這股靈氣走遍蘭少曦全身，讓蘭少曦從此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

她聽話地躺了上去，可是人還未躺平，她整個人又彈了起來，「好冰!」

媽呀!這是什麽床!簡直就像躺在冰塊上一樣，冷得讓人受不了!

「少曦，快躺好。」

「可是……」蘭少曦一臉委屈地看向鳳溟，

「你不聽我話?」鳳溟眉頭輕皺，又說了一次。

「好嘛!」癟著嘴，蘭少曦只好再次乖乖地躺下。

才躺不到一會，她整個人像是蝦子一樣縮著，纖細的身子無法克制地開始發抖，越抖越厲害，沒多久，牙齒也加入了上下不陣地打架，很快的，原本粉色的嘴唇都凍成了青色。

又過了一會，除了酷寒之外，蘭少曦開始厭覺到體內出現一波波，仿佛利刃劃過血肉的痛楚。

「鳳……溟大哥……」怕惹鳳溟生氣，她不敢動，只敢可憐兮兮地喚一聲。

鳳溟沒有說話，藍紫色的眼瞳靜靜地凝視著蘭少曦，經過了幾日的相處，鳳溟多少也摸清了她的性子。

頭幾日，他要蘭少曦泡在不同的水泉，好讓水裏的靈氣盈滿全身，池水內的靈氣雖然對蘭少曦的身體有益，但蘭少曦是人，還有比任何人都虛弱的身軀，浸泡在水池裏絕對不會好受，蘭少曦即使覺得難過，卻始終咬著牙苦撐，連一句抱怨都沒有。

今日在紅玉寒石上算是最後的階段，同時也是最痛苦的時候，所有的靈氣會在蘭少曦體內竄流直至融合，這過程需要好幾個時辰才會結束，換句話說，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蘭少曦得承受像是有人以冰刀反覆劃開身子那樣的劇烈痛楚。

他看得出蘭少曦快要撐不住了，但蘭少曦還是拚命地忍著。

真這麽相信他嗎?

兩人不過是在水域相逢，而蘭少曦甚至不知道他是為了其他的目的，這才破例治療他，蘭少曦始終睜著那雙澄澈，充滿信任的墨黑眼睛看著他。

明明纖細弱小得仿佛一折就斷，卻又強悍得像是無法摧毀，這樣一個少年……讓他幾乎有些不忍了。

心念一動，鳳溟幾乎毫不猶豫地翻身上床，長臂一伸，將渾身劇烈顫抖，蜷曲成一團的蘭少曦攬入自己懷中。

凍僵的身體本能地尋著溫暖，身軀擠向他，整顆頭也本能地偎入他的胸膛，他緊緊摟住自己的雙臂散發著一股溫暖，那股暖意讓蘭少曦滿足的輕嘆一氣。

帶著溫熱，具有撫平疼痛的治愈靈氣，源源不斷地自鳳溟的雙臂一波一波渡到了蘭少曦的身上，雖然不能百分之百減少蘭少曦的痛苦，但至少不會讓蘭少曦無法承受，如此消耗自身靈力的事情，是鳳溟從來不曾為誰做過的，但不知為什麽，他就是不忍心看到那張蒼白、痛縮的小臉。

「鳳溟大哥……」

懷中的少年又喚了他一聲，他聞聲低下頭，這才發現緊閉著雙眼的蘭少曦，有一張宛如少女的清秀臉龐，染了淚痕的睫毛又長又彎，挺翹秀氣的鼻梁，還有兩辦淡粉色的嘴唇。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蘭少曦長得過於秀氣，但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著蘭少曦，那秀氣又纖細，玉石般無瑕的容貌，讓他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下一刻，他為自己腦海中剎那間泛起的遐想感到思心，本能地伸手一推。

一將蘭少曦推出懷中，少了他舒緩的靈氣，蘭少曦的身子又開始劇烈發抖，他一怔，急忙收斂心神，卻不再將蘭少曦攬入懷，只是伸出雙臂搭在蘭少曦的肩頭，持續以自身靈氣溫暖蘭少曦的身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蘭少曦緩緩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依然躺在紅玉寒石上，但奇怪的是，身子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她眨了眨眼，看到鳳溟站在前面，那修長優雅的身影背對著她。她自床上起身，身體感到前所未有的活力，還有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輕盈之感。

「鳳溟大哥。」

鳳溟緩緩轉身，藍紫色的眼瞳淡淡掃了她一眼，「你醒了。」

「我的身體……覺得好輕松，好舒服，而且好像充滿了力氣。」蘭少曦驚奇地開口，「鳳溟大哥，這是不是表示，我的身體變好了?」

「治療已經結束，從今天起，你的身體不再虛弱，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健健康康的活著。」鳳溟淡笑著開口。

「真的?我的身體……已經和其他人一樣健康了?!」興奮的紅暈染上雙頰，蘭少曦開心地高呼一聲，下一刻，她情緒激動的沖向前，像是一只蝴蝶般飛入鳳溟的懷中。

鳳溟沒有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一時之間怔住了沒動，任由她那雙纖細的雙臂緊摟著他。

懷中感覺到屬於蘭少曦的溫暖，耳邊更聽見那又驚又喜的嚷聲

「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身體好了，我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的夢想，現在實現了!我的身體真的好了!再也不用吃一堆藥，再也不用小心翼翼，擔心睡著了就再也睜不開眼睛，我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了!我太高興了!」

鳳溟了解蘭少曦的激動，什麽也沒說，只是被動地讓她摟著。

不知過了多久，蘭少曦這才察覺自己居然摟著鳳溟，臉蛋瞬問泛紅，像是被雷劈到似的一連退了好幾步，漲紅著臉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鳳溟大哥，我好像太激動了。」

「沒關系。」鳳溟淡淡一笑，「從今以後，你的身體和其他人一樣健康，再也不需要為你治療了。」

鳳溟平靜的話語，讓蘭少曦原木興奮泛紅的臉一僵，燦燦如星的眼瞳也瞬間黯下，整個人變得垂頭喪氣，看起來十分沮喪。

「怎麽了?」

蘭少曦擡起頭瞄了鳳溟一眼，遲疑了好半晌才開口道：「鳳溟大哥，我的身體恢覆健康了……那是不是表示，以後我再也不能來找你了?」

連著幾日的相處，除了治療之外，蘭少曦也喜歡天南地北的聊天，說著小時候的趣事，說著和星軌四處游走時發生的故事……鳳溟雖然少有回應，但至少，他一次也不曾叫她閉嘴。

一想起或許再也看不到鳳溟了，蘭少曦只覺得自己的胸口沒來由地泛起一股重重的、沈沈的苦澀。

「怎麽，治好你的身子就不想再見我了嗎?」蘭少曦的沮喪，讓鳳溟的嘴角揚起一抹淡笑，「想不到你是這麽無情的人。」

「當然不是!」蘭少曦立刻擡起頭慌亂否認，「我當然想天天看到鳳溟大哥。」

鳳溟因為她的話一怔，深幽的眼瞳迅速閃過一絲情緒，快得讓人看不見，但她卻因為自己大膽的言語，再次漲紅了臉。

「我是說……如果鳳溟大哥你不覺得我煩的話，我還可以繼續來找你嗎?」

「任何時候，只要你想來就來吧!」鳳溟允諾，「你額頭上的印記還在，只要你在水域一天，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真的?」蘭少曦雙眼一亮，無比興奮。

「當然。」鳳溟淡笑著允諾。

或許，自己對這名少年的喜愛超過了原有的預期，既然他調養好了蘭少曦的身子，或許該將他繼續留在水域。

就讓他擔任自己的侍從吧!鳳溟心裏想著，身邊多一只活潑開朗的雲雀，日子應該會熱鬧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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