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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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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即熙沒有出面, 由賀憶城審問了寧欽。賀憶城早在懸命樓時就領教過寧欽的瘋勁兒,審他審得很有一手。但凡是寧欽激動起來,他總能順著說一兩句話打斷寧欽的情緒,再把他引回到自己想問的問題上。

審著審著, 寧欽就因為這熟悉的感覺, 意識到面前的何弈就是易了容的賀憶城。

“你還在她身邊,雎安也是, 思薇也是, 連傅燈也是。”寧欽低聲說著, 神色恍惚。

“啪!”賀憶城突然拍了一下手, 聲音清脆, 他對寧欽笑道:“不好意思,剛剛看見一只蚊子。我們說到哪兒了,城裏何處還有你布陣的符咒?”

即熙不好出面雎安又受傷了, 賀憶城以此為理由拉著思薇來旁聽。思薇一貫不會拒絕正事,就抱著胳膊板著個臉站在一邊看著賀憶城游刃有餘地審問寧欽。

待審完寧欽,思薇仍然板著臉去找寧欽布咒之處摧毀符咒, 賀憶城跟在旁邊笑道:“大小姐, 還生氣呢?你不是想要即熙活著麽?她還活著,這是好事啊!你剛剛聽到寧欽說你的名字了罷, 即熙從前在樓裏也經常提起你, 說她的妹妹美麗可愛寬容……”

思薇轉過頭狠狠地瞪賀憶城一眼,手威脅性地放在劍柄上, 賀憶城立刻捂住嘴:“我不說話了,大小姐!”

他想著思薇真是他喜歡過的姑娘中,脾氣最暴的一個。嘛,其實主要還是她修為高武功好, 他打不過。

城裏經歷過這次突如其來的混亂之後,又重新投入到救災中去。趙元嘉回到明世閣稟明情況後,明世閣便協助官府調度草藥糧食,送往翡蘭城。而趙元嘉則因為坦白了當年他武斷地誤會災星,導致瘟疫沒有能根除,如今卷土重來。因此他被罰剝奪了使用靈劍正則的權力,在閣裏禁閉思過。

消息傳來時傅燈正在她的醫館裏照顧病人,戚風早扶著病人而她給病人餵藥,念念蹦蹦跳跳地從外面回來帶回這個消息。

傅燈聽到這件事動作頓了頓,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念念接過傅燈手裏的藥碗幫她給病人餵藥,這位病人的情況很不好,她之前因為缺藥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藥。讓她躺下休息之後,念念小聲說:“若藥早點來……她應該能活下去。這可能就是她的命罷。”

“醫者不就是與天命爭命麽?”戚風早擡起眼眸看向傅燈。傅燈回應了他的目光,淡淡地說:“你們修士應該比我更懂天命……我只知道治病救人……但凡有一線希望就要……醫治。”

“你說當初在亂葬崗撿到念念時,她只有一口氣。若天命算出來念念必死無疑,你還救她麽?”

“救。”

傅燈神色淡淡,回答得毫不猶豫。旁邊念念大驚小怪道小姐怎麽連這個都跟戚公子說。

戚風早便輕輕地笑起來。

“是啊,總要試試才甘心。”

這邊城中寧欽布的符咒都被思薇摧毀了,她帶著那些失效的符咒回來,四個人把魔主給寧欽的那些東西往桌上一攤,滿桌的符咒和那柄詭異的長劍。

即熙拿起那把長劍來回看,仔細研究著長劍上鐫刻的黑色符文的氣脈走向,又在劍柄處看到了刻的劍名。她不由感嘆道:“這把劍原本是一把很不錯的靈劍寶器,這些符文設計得實在精妙強悍,畫符者更是修為極強,竟然將靈劍的靈力全部逆轉,從驅邪變為聚邪,而且可以以煞氣為力量。簡直就像……不周劍的翻版,魔主在嘗試打造一柄不周劍出來?”

“可惜還是比不上不周劍,被一劈兩段,寧欽怕是被利用了來試劍的。”

即熙顛顛這截斷劍,想遞給思薇看看,誰知思薇直接忽視了她從桌上拿起另外一截斷劍,不冷不熱地說:“我總覺得這劍上有什麽地方感覺很熟悉。”

即熙的手僵在半空,她看向賀憶城,賀憶城搖搖頭,表示要不是討論正事思薇都不會跟你坐在一張桌子上。

即熙又看向雎安,他如往常一般戴著面具遮住額上星圖,面色有些蒼白,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麽了?不舒服麽?”即熙靠近雎安小聲問道。

雎安卻在她靠近的瞬間後退拉開距離,淡淡地搖搖頭說道:“我沒事。”

語氣有些疏離。

即熙怔了一瞬,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聽見思薇的聲音。

“這把劍是玄鐵劍,但又有些不同。”

思薇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敲擊這柄劍,又仔細端詳著劍被斬斷的切面,說道:“按照這柄劍的大小長度,應該會更重一點兒才是。聽聲音也比別的玄鐵劍清脆。”

思薇一向是做研究的一把好手,即熙移過目光看過去,問道:“大概是混了什麽別的材料罷,你聽說過類似的工藝麽?”

“我以前巡視梁州的時候,在白帝城見過,當地有種特殊的礦石可以混入玄鐵鑄劍,減輕劍身重量。”

思薇皺皺眉頭,說道:“正好這次我原本就要去梁州巡視。翡蘭城的瘟疫已經找到對策日益平息,我便先動身去白帝城調查此事。”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完全不看即熙,全是對著雎安說的,仿佛當即熙不存在一般。即熙郁悶地撐著下巴跟她一起看向雎安,雎安點點頭說道:“也好,你註意安全。等翡蘭城事了,我就去與你匯合。”

思薇要去白帝城,賀憶城當然是死皮賴臉地要跟著去。思薇承諾過會監管賀憶城,雖然還在生氣也不情不願地答應賀憶城與她同行。

他們收拾了兩天就準備出發,出發前雎安破天荒地去找思薇談了一次心。

在思薇的印象裏,雎安很少找她說話。其實她出生後沒多久雎安就進了星卿宮,當時師父給他們取名為雎安和思薇,原有居安思危之意。她猜測或許那時候,師父有給他們定娃娃親的意思。

不過後來等她長大之後就再沒聽人提起過 ,或許是雎安並沒有同意,她那時候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似乎為了避嫌,雎安就很少與她獨處。

“這幾天我看你和即熙似乎鬧得不開心。”

雎安坐在她對面的凳子上,笑意淺淺,開門見山。

說來這件事情思薇心裏對雎安也多少有點怨氣,雎安明明早就知道了即熙死而覆生變成蘇寄汐的事情,卻一直沒有告訴她。

雎安顯然很清楚這一點,他告訴思薇即熙並沒有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是他自己猜到然後去求證的。

“我想,她是怕自己的身份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思薇咬咬唇,她惱怒地跟雎安說:“師兄,你說的我知道,我就是想聽她解釋。但是……你知道她是怎麽說的麽?她說我懷念她全是因為我當她死了,若我知道她還活著就不會如此。”“大概是因為你們總是針鋒相對,你對她的好她並不知情。忽然之間聽到你說信任她愛她,所以不太敢相信罷。”頓了頓,雎安說道:“畢竟她已經習慣於面對這世上的惡意,以至於不太能相信,也不怎麽懂得對待愛意。”

這番話讓思薇不由得想起來寧欽,想起來翡蘭城的百姓們,她的怒氣稍稍被心疼沖淡了些,於是沈默不語。

雎安便提起,思薇當時在昭陽堂說,後悔到最後還在和即熙說狠話,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自己對她的珍重和信任。如今即熙回來了,她卻仍然在和即熙生氣,來日回想起來說不定又要後悔。

“這是她的奇跡,也是你的機會。即熙當然有太多缺點,她在感情上相當粗糙不能體察人心,但是她畢竟是即熙,你等了很久尋了很久的即熙,不要浪費時間在賭氣上。”

雎安輕輕笑著,心平氣和語重心長地說道。

思薇咬著唇仍不說話,這種情形多半是她已經被說動了。

“她於你,你於她,畢竟都是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以後要好好相處,坦白些別留遺憾。”

“……好罷。”

思薇想,雎安師兄總是很擅長勸說別人。

不過今天他的語氣很奇怪,就像以後見不著她們似的。

第二天她和賀憶城便去和翡蘭城的眾人道別——其實主要是賀憶城在道別。

他與傅燈如同相處不久的朋友般客套起來,他道傅大夫將來一定是懸壺濟世的一代名醫。傅燈便笑笑跟他說我永遠比不過你的刀法,你荒廢許久,還是這樣精準。

在懸命樓時他與傅燈也不算熟悉,他總是流連青樓,而傅燈總是跟著他娘或即熙。

最後他走的時候,傅燈說:“小賀哥哥,你多保重。”

他便眉眼彎彎,以長輩的口吻說道:“你也是哦,阿燈。”

別了傅燈,下一個人便是賀伯。

傅燈在祠堂的那一番慷慨陳詞著實傷害到賀家的臉面和威望,但也不算是動搖根基。畢竟賀伯如他所說一般,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翡蘭城。

“什麽時候撲殺滿城的翡蘭鳥啊?”賀憶城輕松地問賀伯道。

賀伯臉色就不大好,他說:“就在這幾日了。”

“哎呀,我們今日就要走,錯過了錯過了。”

“……無論事實真相如何,你能把一城的苦難當成玩笑,你這般……”賀伯看見賀憶城的態度,不禁生氣起來。

“誰把瘟疫當成玩笑了?他不過嘴上說說,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他哪一次不是盡力救災?這段時間他幫傅姑娘驗屍,可曾有一刻懈怠?賀伯,若換你曾遭受那般汙蔑,這次你還能心無芥蒂地幫忙嗎?”

賀憶城還沒發話,思薇就先替他說了。她皺著眉頭一句句反問把賀伯問得啞口無言,難得地低下頭去沈默了。

“賀伯,若不是當年你們誤會賀大娘和禾枷,瘟疫根本不會再來。今日我問問你,是非曲直,真相黑白究竟重不重要?你是不是欠他一句道歉?”

思薇擲地有聲地說出這句話,賀憶城看向她,這主是非的星君,萬事非得辯個黑白對錯。

賀伯沈默許久,他擡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容貌改變,卻依然高挑俊秀,眼裏有著玩世不恭笑意的外甥,心想這雙眼睛可真像他母親。

那也曾是他疼愛的,離經叛道的幼妹。

他為了家族和翡蘭城犧牲的妹妹。

“我並不後悔我曾經做過的事情,但我確實……對不起你和你母親,抱歉。”賀伯微微弓腰,肅穆地說道。

思薇真的為他爭到了一句道歉。

賀憶城眼裏的笑意淡淡,他想說我還以為您老永遠不會覺得自己錯了,最後卻沒有說出口。

“再見了,舅舅。”他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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