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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論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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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即熙走進析木堂的時候,雎安還沒回來。冰糖站在堂中乖巧地等著她,見她來了就圍著她跑了幾圈,嗷嗚了好幾嗓子。

即熙摸摸冰糖的頭,笑道:“那我就等等雎安吧。”

她抱著書跟著冰糖走進了房間內,雎安的桌案上十分整潔,和她上次來看的時候一模一樣。

其實他文具書冊的擺放方式,和七年前也沒有太大差別。她一直覺得雎安有點輕微的怪癖,所有的東西在他手上都必須要有秩序,並且被放在它既定的位置上。就算是一直放左口袋裏的東西不小心放在右口袋裏,都會讓他皺皺眉頭。

她放下書,走向桌子後面的書架。書架也沒變,這個隔間是用來放史料的,這個隔間是用來放符咒書的,這個抽屜放畫冊,這個抽屜放他的收藏……

即熙拉開那個放收藏的抽屜,意外地看見各種物件之上,躺著一件禁步。

禁步的質地是金鑲玉,遠遠地看還算是優雅,湊近了看清上面的花紋,馬上就變得俗氣了。

這禁步一面是芙蓉、桂花、萬年青,寓意富貴萬年,另一面是花瓶裏插著的稻穗,還有鵪鶉,是為歲歲平安。垂穗底端栓了小金鈴鐺,戴著走路時會有清脆聲響。

富貴萬年,歲歲平安,這是她送給雎安的二十歲生日禮物沒錯了。當時她做好這個禁步,被思薇嘲笑了好幾天,說她的品味俗不可耐,居然連富貴萬年都出來了。

搞得她都沒好意思跟大家一起把禮物給雎安,而是趁著他做晚課時翻窗到他屋裏,私下給的。她預先重申自己品味比較俗氣,雎安看了這個禁步卻說好看。

他眼裏映著溫柔燭火,說道——你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我,並不俗氣。

之後雎安便真的天天戴著它,直到她離開星卿宮時他還隨身佩戴。這次她回來卻沒見他戴過了,原來是放在這裏。

即熙摩挲著這件禁步,觸感溫潤光滑,其中連接的繩子有些磨損,感覺隨時能斷掉似的。她拿起來,想著如果她拿回去換好繩子再放回來,應該神不知鬼不覺吧。

即熙正想著,一回頭就看見阿海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鷹架上,露出犀利的目光,亮出他的利爪。

“好嘞!我這就給您放回去!”即熙馬上陪著笑把禁步放回去,抽屜合上。

阿海還是一樣的神出鬼沒,讓人害怕。即熙腹誹著走到書桌前,靠著軟乎乎的冰糖坐下,擼它銀白的毛。

“冰糖,你打得過海哥嗎?”她小聲問道。

“嗷嗚。”

“哎,你怎麽就這麽隨你的主人!她怕的你都怕!”即熙忿忿地薅了一把冰糖的毛。

這天雎安講課時,阿海和冰糖都陪在他們身邊。即熙沒骨頭似的靠在冰糖身上,如同靠著個大枕頭,舉著書放在眼前看著。

阿海叫了幾嗓子,雎安停下講課的聲音,笑起來:“師母,您這樣看書對眼睛不好。”

即熙看了一眼告密的阿海,敢怒不敢言地爬起來坐好,說道:“你平時要都帶著阿海,也就跟能看見沒兩樣了。”

“阿海是海東青,如果不能翺翔於山林之中,而是天天拘束在人的房子裏,那就不再是海東青了。”雎安邊說邊拿起鎮紙,換掉寫滿字跡的紙張。

他伸手去拿新紙,卻摸了空,皺眉道:“師母,您動了我的紙?”

話音剛落便有一沓紙遞到他手邊,女子嬌俏的聲音傳來:“我看你做事拿東西特別流暢,就像能看見似的,所以就想確認一下。你是記下來了這屋子裏的所有擺設的位置嗎?那星卿宮的各種房屋,路線,陳設,你也都記住了?”

“嗯。”雎安接過新紙,鋪在桌上淡淡應道。

即熙想這像是雎安能做出的事情,但就算是雎安來做,這也是很辛苦的。

“你到底為什麽會失明呢?”即熙問道。

雎安擡眸沈默了一會兒,突然淡淡一笑:“下雨了。”

即熙轉眼望向窗外,果然地上開始出現一個一個的圓形水印,悄無聲息。

“你怎麽知道的?”

“聽見的。”

他又讓即熙抓了一把豆子撒在盤中,問道:“這把豆子一共有多少個?”

即熙楞了楞,還沒來及數完雎安就說道:“三十二個。”

“這也是聽出來的?”

“嗯。所以不必為我可惜,福禍相依,我沒事的。”雎安笑著說道。

即熙看著那盤裏安靜躺著的三十二顆豆子,心想怎麽會沒關系,那可是一雙眼睛。

不過是你慣會說話,有一千種方法說服別人你沒事罷了。

即熙只順著雎安的意思說了一句:“好吧。”

可她覺得心裏不痛快。

她想吃冰糖葫蘆了。

午飯後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地在授學殿外聊天,卻有十幾個人圍著一個石桌好像在看什麽。

“符咒拼的是什麽?氣脈和靈力,像你們這種……不,是像我們這種未封星君的,靈力自然不足以支撐高等符咒,那就要看氣脈。”

即熙邊吃著織晴她們下山買來的冰糖葫蘆,邊拿起織晴畫好的符咒,起手觸發便看見符咒上湧起氣流。

織晴、晏晏、蘭茵和即熙圍著桌子坐了一圈,她們之外還站著一圈伸長脖子的弟子,個個手裏拿著符咒比對。即熙食指在織晴的符咒上描了幾下,搖頭道:“不行不行,你這個氣脈設計得太弱了,一眼就看透。”

說著她打了個響指,織晴的符咒應聲而破。

周圍的弟子們中響起讚嘆之聲,這已經是即熙在兩筆之內破的第五道符了。晏晏,織晴和蘭茵準備的符已經全被即熙破完了。

她拿起筆在紙上畫著:“寫符咒這事兒啊,就不能太教條,一個個畫得光明正大氣脈清清楚楚的,就真靠靈力取勝啊?人要學會變通,要知道討巧,要知道設計陷阱迷惑破咒人,甚至攻擊破咒人。”

諸位弟子正仔細聽著即熙的教誨,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冷冷道:“沒想到堂堂星卿宮先宮主夫人,居然教弟子這種陰暗小人之道。設計陷阱或攻擊破咒人,萬一出錯就會變成邪咒,甚至反噬施咒者。”

即熙擡眼看去,前幾日在宴會上顏面掃地的郁家少主正站在院門口,神色陰郁地看著她。宴會上的沖突過後,雎安這個新任宮主在眾仙門面前立了威,而郁少主則迫於形勢向雎安道歉,維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當然,他心裏肯定還是不服的。

即熙笑道:“吃飯還會噎死,喝水也會嗆死,要不您別吃別喝了唄?陷阱設計不好是你的問題,又不是陷阱的問題。拉不出屎還怨茅坑啊?”

郁家少主氣得臉色發紅:“你說話竟然如此粗俗……”

“話糙理不糙。”

說著即熙手裏的符咒就畫好了,她啪地把咒貼在桌子上的茶壺上,對周圍的人說:“千鈞咒,你們誰試試看破咒。”

周圍的弟子紛紛圍上來想要提起茶壺,茶壺卻突然像是金質的般沈得不行,三四個人一起提都提不起來。

“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即熙拍拍手站起來,跟郁少主說。

郁少主看了看院子裏的眾多弟子,咬牙道:“借一步說話。”

喲,來的正是時候,她正好不痛快。

“好說。”即熙轉頭,對織晴晏晏和蘭茵說:“來,咱們去會會他。”

郁少主出了授學殿外,拐了幾個彎站在一個僻靜角落,轉身看向即熙再看看跟在後面的織晴等人。他拿出自己的劍,只見那劍柄上貼著一枚細小的樹葉,樹葉上隱隱約約有符咒的痕跡。

“夫人,這劍上的封劍咒可是您放的?”

“是啊。”即熙幹脆利落地承認。

“夫人為何如此針對於我?請夫人解咒!”

即熙抱起胳膊,笑道:“你真以為我沒發現,你在我身上放了竊聽咒?我破得了你的咒,你破不了我的咒,倒裝得可憐巴巴地來求我了?”

即熙從腰間掏出一枚紙人,丟給郁少主:“這符咒做得還算精巧,我覺得有趣,暫時不和你計較了。”

郁少主捏著那紙人,面色一陣青白交加,辯解道:“休要胡言亂語,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符咒是我放的……”

即熙揉著耳朵走近他,笑瞇瞇地說:“算了吧大哥,咱別欲蓋彌彰了。說實話我要是想針對你,就不光是封了你的劍,你能不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裏都難說。這只是個小小的教訓。”

她指尖在劍柄上一點,便有“叮”的一聲,符咒應聲而破,她拍拍郁少主的肩膀:“以後別來招惹我,還有雎安。”

即熙說這句話時壓低了聲音,氣勢驚人。郁少主敢怒不敢言,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即熙帶著織晴她們揚長而去。

織晴、晏晏和蘭茵哪裏見過這種架勢,紛紛說她好厲害又罵了幾句郁少主。

織晴疑惑道:“您讓我們跟著,是幫您做證人嗎?”

即熙搖頭:“不,我讓你們來給我撐場子壯氣勢。”

“……”

即熙回到授學殿時,弟子們之間剛好爆發了一陣驚嘆聲,一個青衣的少年坐在石凳上,指尖捏著正燃燒的即熙的符咒。

他成功破解了即熙的符。

晏晏哇了一聲,紅著臉捂著嘴小聲跟即熙說:“這是小戚公子。”

蘭茵補充不嫌事兒大地補充道:“也是晏晏姐心裏的如意郎君。”

那青衣少年見即熙來了,便起身向即熙行禮。他氣質有些冷淡,眉目間也沒有笑意,只是禮貌地說道:“夫人好,在下戚家戚風早。”

即熙馬上回憶起來他是誰。

這星卿宮的星君們似乎都有個喜歡撿人回來的毛病,雎安撿了她回來,沒多久柏清外出游歷,又撿了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回來。

但柏清沒把他留在宮裏,而是送去給著名的修仙世家揚州戚家收養,戚家給他起名戚風早。他從小就個性冷淡怕生,只喜歡粘著柏清,每次到星卿宮來做客,總是像柏清的影子似的,寸步不離他。

她那時有些嫌棄戚風早,覺得他柔弱又粘人,怎麽看柏清撿人的眼光都比雎安差許多。

一晃許多年,戚風早也長成翩翩少年郎,而且看起來在符咒上很有天分。即熙對美人一向十分寬容,看見戚風早如今玉樹臨風,馬上就不嫌棄了。

參加慶功宴的仙門百家已經開始陸續離去,各門各家都留了一些弟子下來,聽星卿宮講學授道,算是外門弟子,不能參加大考也不能進入封星禮,戚風早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五個月後星命書封完星君,照理年滿十八歲的內門弟子就要退籍離宮,新弟子要開始入門,這可是三年一遇的機會。

仙門百家在此刻留下弟子聽學,無非是想混個臉熟,來年能正式拜入星卿宮門下。每逢封星禮前後,這種事情都會變著法兒的來。

即熙突然想,如果她衣櫃裏可憐的發小能醒過來,這倒是一個很好的偽造身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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