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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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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願賭服輸

在以往的打鬥之中,比起身外的兵刃,魏行貞更信任自己的利爪。

但今晚他自始至終都牢牢握著手中的參商,在好幾個生死一線的驚險瞬息,他感到劍身之中似有脈搏,與他的呼吸一同起伏。

而每當他短暫退卻,浮起想要逃離的心念之時,這把劍又迅速冷卻,變得與普通刀劍別無二致。

是要正面迎敵的意思嗎?

魏行貞凝神望著夾谷衡他甚至不敢肯定眼前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一只妖怪,因為在夾谷衡的身上,他看不見妖元。

就連犄角上的妖氣都非常淺淡。

不擊殺妖元,就算砍掉夾谷衡的手腳,刺穿他的心腹,也不可能真正殺掉他。

既然找不到妖元

那劈開他的犀角又如何呢?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就立刻在魏行貞的心中勾起了一陣劇烈的恐懼。

它們瞬間湧攝,攪得人五臟六腑都為之翻騰。

生平第一次,魏行貞發現自己正因為害怕而不可抑制地發抖,踩在雪地裏的兩腳也變得僵硬沈重,猶如千斤重。

而這揮之不去的恐懼好像是烙印在骨子裏的一部分,怯懦,猶豫,軟弱,縮退無數陌生而深重的情感相互糾結纏繞,凝結成一只強而有力的大手,倏然間扼住了他的咽喉,好像溺水之人在絕望的波湧之中沈浮,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這是不可能做到的。

從兩人第一次劍拔弩張地對峙直到現在,他一直在疲於防備,對方黝黑的皮膚如同天然的戰甲,他根本破不了夾谷衡的防,更不要說去劈開那只犀角

但魏行貞仍舊直視著夾谷衡的眼睛,這世上的一切都被他暫時拋卻,好像眼前只剩下正在翻湧的自我這些驟然出現的念頭非但沒有讓魏行貞臣服,反而激起了他心底強烈的叛逆和憎恨。

他忽然意識到,在夾谷衡的刀落下之前,倘使他後退一步,恐怕從今往後的漫長一生他就都要為之受刑,為之羞恥懊喪。

他將永遠忍受這煎熬,為此永無寧日。

這會是比死更難受的事。

手中的參商也在這時迅速變得熾熱,仿佛受到某種感召而醒來的活物。

夾谷衡望著眼前氣息陡變的對手,覺得事情似乎正變得有趣起來。

他抖擻精神,低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魏行貞沒有回答。

夾谷衡凝神望向他後背的屬名之靈。

“汲真”夾谷衡微微一怔,目光旋即流露出幾分癡醉,“好名字啊。”

“話說,梅十二這個名字”馮嫣握著溫熱的杯盞“是因為桃三李四梅十二這句俗諺嗎?”

“可能是吧我沒問過。”瑕盈答道。

他望著手中的茶湯,手腕輕晃茶水沿著杯盞的邊沿緩緩傾斜卻始終沒有絲毫漫溢。

“我只知道我母親姓梅,這個名字是她給我起的。”

馮嫣輕輕應了一聲她若有所思,“那某種程度上說這才是你的真名?”

瑕盈笑了起來“這種事,無所謂了。”

“那梅先生的醫術,也是天道賦予的天賦之一嗎?”

瑕盈搖了搖頭,“那是我的家學。”

馮嫣再次感到一些意外但很快又釋然“難怪”

瑕盈擡眸望著她,“難怪什麽?”

“難怪我初見你時,你說我從不在醫事上說謊。”馮嫣輕聲道,“原來還有這麽一層淵源在。”

這微妙的洞察在瑕盈心中激起些微漣漪。

這些年中,他還從來沒有和誰提過這些往事。

掃塵者中的夥伴不會在他的私人事務上多嘴而在平民間懸壺濟世的榮耀則可以歸功於太醫院的程轅。

此刻說到家學也不過是興之所至,隨口提及未曾想馮嫣竟直接勘破了這其中暗藏的執念。

瑕盈忽然感覺,馮嫣對人的敏銳覺察頗像一只溫柔的手與她的談話,就像是被人輕輕抓撓一道正在愈合結痂的傷口既撓到了癢處又在他心底激起一陣新鮮的痛楚。

“我也確實很喜歡梅花。”瑕盈低聲道。

“因為它淩寒?”

“不”瑕盈放下了杯子“因為它美。”

馮嫣若有所思。

瑕盈接著道,“家父家母曾說,他們在離開故土時,曾挖過一株門前的梅樹,想帶它到漠北去可惜沒有成活。”

馮嫣笑了一聲,“人被丟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尚且要艱難生存,何況草木二老現在還在漠北行醫嗎?”

“都去世了。”瑕盈輕聲道。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屋子中只能聽見火舌舔噬炭火的輕微聲響。

瑕盈聽見馮嫣那一側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嘆息,他擡起頭,“你經常像這樣和人談天嗎?”

“對。”馮嫣點頭,“總是住在一個院子裏,如果再沒有人一起說說話,那就太糟糕了。”

“和你的弟弟妹妹們?”

馮嫣淡淡微笑,“還有皇帝。”

瑕盈雙眉微動,腦海中很快浮現孫幼微那張因為衰老而容顏枯槁得臉。

“想必是件苦差事。”

“刨除身體上的不適,其實也還好。”馮嫣低聲道,“陛下是個很覆雜的人,和她的談話雖然令人耗竭,但是也有其樂趣”

“那和我的談話呢?”

馮嫣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擡起頭,目光恰好與瑕盈交匯。

瑕盈那雙銀色的眸子凝視著馮嫣。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但他確實想聽到這個答案。

馮嫣沈吟了片刻,“很矛盾。”

“為什麽矛盾,”瑕盈輕聲道,“你用談話把我拖在這裏,不是在為其他人爭取更多的時間嗎,你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

馮嫣輕嘆了一聲。

“既然你什麽都猜到了”她從容地將茶杯放在了桌面上,“又為什麽一路跟著我到這裏來?”

瑕盈沈默不語。

良久,他提起茶壺,開始往自己的杯子裏斟茶。

“前幾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瑕盈輕聲說,“夢裏我費盡心力,在一處山水河畔挖了一株梅樹帶在身邊,我夢見這棵樹沒有死所以今晚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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