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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無用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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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無用之用

忽地,馮嫣聽見去甚在另一扇車窗外喊她。

她挪到另一側推開窗,“怎麽了?”

“太太的湯媼是不是涼了!”去甚從衣袍裏取出一個新湯媼,“大人讓我來給您換一個。”

馮嫣笑了笑,將懷中已經溫下來的湯媼遞了出去。

去甚雙手接了。

馮嫣探出頭往魏行貞的方向看了看——只見遠處烏泱泱全是人,一時間並不能分辨出魏行貞在哪裏。

去甚笑道,“太太不用著急,大人說等出了城以後他就不用再走在前頭了,可以過來陪您……太太有什麽話要傳給大人嗎?”

馮嫣剛要開口,忽然望見有些許晶瑩的雪籽打著旋兒和著風飄過。

她擡起頭望著陰沈沈的天穹。

“下雪了……”

“嗯,是啊!”去甚有些驚喜地仰起頭,“下雪了!”

“你就幫我傳這句話吧。”

“……啊?”去甚一下沒反應過來,“太太是說哪句?”

“下雪了,就這句。”馮嫣微笑著將這一側的窗戶慢慢合了起來,“辛苦你。”

去甚站在原地撓了撓頭,一時間有點懵懂,他咕噥著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將冷下的湯媼交給宮人,然後又靜悄悄地走回前面的隊伍。

如魏行貞這般年輕的官員都牽著馬站在路邊,稍稍年長一些的同樣站著,但身後跟著轎輦或馬車——一旦這隊伍動身,年輕者騎馬,年長者乘轎。

魏行貞正與幾個同僚說著話,見去甚回來了便轉過身來,“都送到了?”

去甚點了點頭,“送到了。”

“阿嫣說什麽了嗎?”

“說了,”去甚皺起眉頭,“太太讓我轉告您說……下雪了。”

魏行貞仰起頭,也望向了此刻的天穹。

遠處城門深色的墻磚在清晨的寒風裏顯得巍峨肅穆,城頭的旗幟獵獵作響,方才還如同沙礫大小的雪籽,轉瞬之間就變成了小而輕的雪花。

魏行貞回頭往馮嫣的方向望去,他隱隱能看見隊伍最後邊馮嫣馬車的車蓋。

“大人還有別的事嗎?”去甚問道,“要是沒事,我就先回後面——”

“你再去跑一趟,”魏行貞突然說,“再帶一句話過去。”

去甚怔了一下,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魏行貞眼中泛起一點溫和的笑意,“就說……我看見了。”

去甚一邊答應著,一邊往後退,越想越覺得納悶——太太和大人今天是怎麽回事,兩個人怎麽盡說些沒用的廢話。

出發的時辰就快到了,魏行貞收回目光,正在這時他聽見唐三學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循聲望去,見不遠處瑕盈下了馬車,正跟在唐三學的身後,向著聖上的車駕步行而去。

兩人目光交匯,兩人各自點頭,算是致意。

魏行貞袖中的手輕輕活動。

——這個人,果然來了。

……

這日午時,洛陽城中的雪已經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馮易殊推著阿予的輪椅,帶著小七進了博物司的院子,他們在一旁的廂房等了很久,才等來接他們下到地底的看守。

“我們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馮易殊問道。

“不餓!”小七和阿予兩個人異口同聲——對這場博物司之行,兩人都期待已久,眼下再沒有比進去看看更重要的事了。

入口處,許多人進進出出搬運著布滿灰塵的箱子,阿予和小七都有些在意地看著他們手裏的東西。

看守的老伯笑了一聲,“這些都是今天清點出來的冗藏,晚上要送去司寶監的。”

小七望著這些規格幾乎完全相同的箱子,“這些都是什麽呀。”

“是寒石,又叫朝露翡翠,七小姐聽過嗎?”

小七搖了搖頭,“家父家母不愛這些金石之物,不過這名字還挺好聽的哎,是很名貴的玉石嗎?”

老人笑呵呵地搖搖頭,“貴確實是貴,但算不得有名,只是富貴人家的玩物罷了。寒石是極北苦寒之地一種鼴鼠妖的妖元,色澤溫潤如同翡翠……只不過,如果人要戴在身邊,不出半個月這妖元就要化成一灘水,所以才叫‘朝露翡翠’——留不住啊。”

馮易殊聽得驚奇,“這樣沒用的東西怎麽還有人買?”

“因為好看。”老人笑著道,“寒石水潤、清透,它的色澤應該沒有任何真的翡翠能比得上吧。”

老人停了下來,他指著不遠處堆放的箱子,“這些應該是二十年前的存貨了,這玩意和酒一樣,越陳越金貴,一會兒五爺要拿一些麽?讓你七成的價。”

馮易殊剛要拒絕,小七就笑出了聲,“我哥才不會買呢,這種不實用的東西他看都不看一眼。”

“那七小姐和這位小姐感興趣嗎?”

“不急這一會兒,”小七笑著道,“等我們逛完出來以後再說吧。”

阿予也點了點頭。

三人跟隨著老人進了地下,馮易殊還想著方才的那堆寒石,又向老人問了很多細節,才知道這寒石在市面上千金難求,每次博物司開放館藏,往往不到一天所有庫存就清完了。

馮易殊再次對自己所在的世界有了新的認知。

小七在旁邊笑,“這也不難理解吧,像朝露一樣短暫在你這兒是缺點,說不定在別人那兒是優點呢?”

“這算什麽優點啊!”

小七立刻答道,“無用就是優點啊——它浪漫。”

“……浪什麽?”

“浪漫,大概就是……充滿幻想,充滿詩意,縱情又不拘小節這種感覺。”小七伸手比劃起來,“一個東西的屬性越是極致,它就越浪漫嘛。

“兩個男的為了喜歡的姑娘打了一架,這只能說是有點浪漫,要是兩個國家為了一個美人打一架,這就特別浪漫——烽火戲諸侯這種,就是文本裏頂級的浪漫了。”

馮易殊的眉頭皺緊了,“什麽玩意……?”

“堅持註定失敗的理念是一種浪漫,以卵擊石是一種浪漫,明知這寶石短暫如朝露,還是要在它消失前竭盡全力觀賞它的美麗——當然也是一種浪漫!”

小七信口開河地胡謅起來,她看著馮易殊一臉嫌棄的表情,反而說得更加起勁。

她講起《麥琪的禮物》,講起最後用丈夫金懷表換來的“純玳瑁鑲嵌著珠寶的梳子”和用妻子長發換來的“白金表鏈”,兩人為了對方舍棄了自己的珍寶,卻使得最後的禮物變得毫無用處。

為了方便理解,小七把故事裏的金懷表和表鏈換成了匕首與鞘,把馮易殊唬得一楞一楞。

“你看,你比我身上最珍貴的東西還要珍貴——哪裏還有比這更美好的禮物?”

“總之,有時候越是無用的東西,越能傳遞一些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含義,此乃無用之用是也!”

小七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走廊裏回蕩,阿予全神貫註地聽著,發出一聲讚同的嘆息聲。

馮易殊陷入了沈思,正想說些什麽,突然發現不遠處好像有個熟悉得人影。

那人也坐在輪椅上,一把長劍橫在輪椅兩側的扶手上。

他兩肘抵著劍身,安靜地在地下入口的大鐵門前等待著。

地下燈火昏黃,馮易殊試探地喊了一聲,“……紀然?”

紀然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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