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喬天然字寫得不好, 這是破壞家庭和諧的重要因素。

因為她的字，爸爸頭疼過好幾次，每次給她檢查作業, 都會抵著額頭，一副即將生病的模樣。如果她趕作業趕得著急，還會直接把爸爸氣消失。

消失的爸爸是回房間養病了，這個時候只有媽媽能幫他治好。

媽媽說過，爸爸從前受過傷, 生了重病, 只要一生氣，就會頭疼。所以為了不讓爸爸生病, 她就必須把字寫好。

媽媽給她定了個目標，讓她先把字寫明白, 這個明白不是自己明白，是要大多數人看明白她寫的是什麽。

喬天然上四年級了。

喬天然終於開竅了, 她懂得怎樣把字寫明白了！

但還是晚了。

媽媽說, 爸爸因為長年累月幫她看作業, 硬生生把眼睛看生了病，現在需要戴上眼鏡才能看清她寫了什麽。

喬天然十分愧疚, 在衛生紙上寫了兩百字的檢討，爸爸看完後很受感動, 然後擦了他的眼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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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天然小學三年級時，林吾野看不清後排學生的五官，檢查之後，說是過度疲勞, 近視了。

為了不影響工作, 林吾野配了副眼鏡, 並且說這是車禍後遺癥，就跟他的手和腿每逢下雨就難受一樣，近視也應該是車禍撞到腦袋的後遺癥。

喬喬卻說：“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你家姑娘氣的。”

林吾野無言以對。

喬天然上小學時，他跟喬喬都做了心理建設。養孩子這事，他們的目標並不高，只要喬天然以後學習中上，健康善良，三觀不歪，身邊有可靠的朋友，有自己可以燃燒靈魂的愛好就夠了。

出人頭地，他和喬喬都沒有期望過。

但事實證明，孩子的目標不能定得太低，因為你會發現，孩子永遠不按期望來。你定的低，她就連最低標準都難達到。

於是二年級開始，林吾野每天都給喬天然檢查作業，然後備受打擊，每天都需要喬喬哄。

他愧疚不已，喬喬聰明，但女兒沒看出聰明的兆頭，因而林吾野認為是自己拉低了女兒的智商線。

喬喬非常淡定，直言：“沒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能說出這話，是因為喬喬從不去看女兒的作業，也不問進度。直到有一天，林吾野病了，喬喬替他檢查喬天然的作業。

短暫的三分鐘，像極了三百年。

喬喬表情嚴肅，托著下巴陷入沈思。

她先想，自己像天然這麽大時，作業會寫得這麽糟糕嗎？

顯然不會，因為她從沒做過作業。

喬喬又想，好，那就拿林吾野這個普通學生當參照，林吾野像天然這麽大時，作業會寫得這麽糟糕嗎？

顯然也不會，林吾野要是敢寫這麽糟糕，她也看不上林吾野，因為她不會愛上一個基礎知識都如此敷衍潦草的學習笨蛋。

想完了。

喬喬找到了原因，那就是：“這孩子一定隔代遺傳了。”

遠在老家的老喬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二）

喬天然是小高時，才發覺自家的特殊性。

首先，家務和做飯都是爸爸來。

家裏的化妝品大多數是爸爸的，媽媽用的話，會向爸爸借。

媽媽不會化妝，爸爸會。

媽媽唱歌跑調，爸爸唱歌好聽。

媽媽不會彈琴，爸爸彈琴好聽。

媽媽會開車，爸爸不會。

媽媽工資比爸爸高，高好多。

她姓媽媽的姓，不姓爸爸的姓。

喬天然：“懂了！”

因為媽媽牛，誰牛跟誰姓！

然後喬天然就把她悟出來的道理講給了爸爸。

爸爸當場覆刻了爺爺的話：“胡說，誰生的孩子就跟誰姓！”

“那我們班的那些人，都是爸爸生的咯？”

“或許吧。”爸爸顯然已經放棄了常識回答，胡言亂語道，“那些爸爸比較厲害，會生孩子。”

喬天然：“這不是……”

這不是扯淡嗎？

但她不敢說。

但後來，喬天然用家傳神奇的邏輯鏈，幫那些父姓孩子圓了回來。

“或許真就是爸生的，所以他們爸爸比較牛，誰牛就跟誰姓，所以他們跟爸爸姓。”

喬天然又問：“爸，那誰牛誰就不做家務不洗碗嗎？”

爸爸回答：“不是，應該都做家務，對半分最公平。”

“那媽媽怎麽什麽都不做？”

爸爸哽住了。

爸爸擡頭望著抽煙機，沈重緩慢道：“是哦……因為爸爸養成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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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吾野最近有了點小煩惱。

喬天然有了性別平等意識，這是個好事，但不好的是，她身處的大環境並不平等，這導致她有許多問題，即便做了正確的回答，也難扭轉少女對現實的觀點和看法。

林吾野又頭疼。

他跟喬喬商量著如何辦，喬喬：“沒關系，這種問題在沒有她的時候我就想過。我們做正確的示範，加上你的引導，各種閱讀，之後她在自己長大過程中就會反思，她會找到自己的答案……一定不會歪的，放心。”

林吾野在喬喬這裏得到了平靜，再次振作起來，面對女兒放學後的三千問。

喬天然放學回來，進入新的問題挑戰。

“爸爸，小孩子為什麽不能罵臟話？”

林吾野：“因為語言是非常有魅力，它有非常強大的力量，臟話是一種不好的武器，就像違法使用的槍……”

喬天然聽完，接著問：“爸爸，你罵過臟話嗎？”

林吾野回想之後，誠實點頭，痛苦道：“罵過。”

喬天然：“哦。”

過了會兒，喬天然：“爸爸，老師說小孩子不能紋身，不能染頭發，不能罵臟話，不能打架。”

“是的，老師說得對。”

“爸爸，你有紋身嗎？”

林吾野陷入了沈默。

“爸爸染過頭發嗎？”

怎麽說呢，第一個問題還能含糊過去，但染發……要是撒謊說沒有，以後被喬天然看到自己以前的演唱會，信任就崩塌了。

林吾野痛苦道：“染過。”

喬天然的聲音變小了，大大地睜著眼睛，像只受驚嚇的小貓，問他：“爸爸……那你打過架嗎？”

林吾野閉了閉眼，點頭：“打過。”

原來你是這樣的爸爸？震驚喬天然一整年。

（三）

喬天然印象中，家裏經常來學生。

年紀大的都有孩子了，是個姓鄭的叔叔，還厚著臉皮說，是她爸爸的學生，還是首徒。

喬天然：“撒謊。”

她爸爸還年輕，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叔叔學生？

而且，會來他家借書的學生，也就比她大三四歲，跟她一樣還都是小孩子。

鄭紮每年都會來家裏做客，喬天然上小學時，鄭紮新婚，小學畢業時，鄭紮也有了孩子。

鄭紮會送喬天然航飛模型，給她介紹每個模型的來歷，給她講天文講地理講物理講祖國的航空史。

就像林吾野當年帶他進入文學領域暢游，他也想把自己喜歡的，講給這些小孩兒，在他們心中埋下火種。

喬天然對航空模型來源之類的沒什麽興趣，但卻異常喜歡鄭紮講大範圍的這些綜合知識。

周末的時候，她會踩在板凳上，盯著地圖看一整天。

問林吾野的問題，也從細小的生活和社會現象，跳躍到天空，海洋，陸地。

“爸爸，如果現在打起來，我們怎樣擊退敵人？”

“陸地上的防禦，是不是最後的防線？那首先作為第一道墻，把敵人擋在國土外面的，是空軍還是海軍呢？”

“你說，打仗的時候，指揮官是怎麽指揮的呢？為什麽軍隊會聽他的呢？”

“爸爸，古代的河流為什麽能保護城池呢？”

林吾野十分敏銳捕捉到了喬天然的興趣點，他有意識的引導她，這些問題都屬於軍事類，而要想弄明白這些，需要她好好學習，不僅要學書本上的，還需要盡最大可能的去吸收各方面的知識，做一個博聞廣識之士。

謝天謝地，喬天然的學習終於拐上了正軌，日益向好。

後來，喬天然成為了一名軍校生，真的研究起了戰略學。

這次，輪到林吾野登門感謝鄭紮了。

“啟蒙真的好重要。”林吾野感嘆。

深有體會的鄭紮點頭：“當然。也不知道，未來會是誰，會是怎樣的一句話，會啟蒙到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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