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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庒縣風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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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庒縣風波(4)

眼下正值夏收夏種,庒縣雖然是農業小縣,但現如今沈雲卿種了三十二萬畝高粱地,一躍成了庒縣最大地主。

但問題是,種了這麽多的地,地契都在沈雲卿手裏,這得繳稅呀。

現在的問題就是,地沈雲卿種了,按律他得繳稅,可按現行律法,高粱根本不在稅律之內,所以繳稅成了特尷尬的問題。

就好比你在美國工作,但是BOSS卻給你津巴布韋幣,就是那個一張一百萬億的票子,然後要你繳稅,得用美元。話說你好歹也是萬億級的富翁,為什麽不繳稅。

其實不是不繳稅,是稅務部門不讓繳,但是又得讓你繳。

沈雲卿的地契是繞過了庒縣,直接從王曦照手中交割的地契,但是地在庒縣,稅得繳在庒縣,現在的通信技術還沒那麽發達,不可能異地工作異地交稅,而稅款還進入戶籍所在地。

此時虞童帶著一般衙役,浩浩蕩蕩走在漫無邊際的高粱地裏,心裏滿是疑惑和納悶。

按說他該高興才對,畢竟這可是三十二萬畝地,要是都征上來,那得好幾萬石糧稅。

但問題是征了也沒用,既賣不出去換不了錢,也沒辦法向戶部交差,而且打心底裏虞童是抵觸的。

走著走著,沈家父子迎面而來,在田間相遇。

“虞大人,今日好興致啊。”

虞童此時騎在馬上,讓衙役在前邊牽著,所以是低頭看著沈雲卿,他說:

“沈雲卿,這三十二萬畝多的地,你的稅該交繳了吧,本官實話告訴你,我可不收高粱。”

“實不相瞞虞大人,沈某得到消息,朝廷不日將立新法,征收高粱稅,虞大人如有不解,可往州城向王大人請教。”

虞童當然清楚,但他卻說:

“那是往後,不是現在。本官實話告訴你,你若不繳稅,本官就拿你下獄問罪。”

此時一旁沈嚴良聽著急了,忙是上前說:

“虞大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等種高粱也是為了百姓糊口某個生計,繳稅一事朝廷已有風聲,還請虞大人通融通融。”

虞童不認得沈嚴良,臉色有些不快,遂是沈聲說:

“你是何人!”

這時沈雲卿說:

“此乃本官家父,虞大人,本官好歹也是陛下欽點的七品散官,按律,抓七品官得節度使手令,你抓沈某下獄,王法何在。”

虞童冷冷一笑,他蔑視說:

“呵呵,烏紗帽就一頂,抓你是不行,抓你爹可就不一樣了。本官今天就把話放這裏,三日內你不繳稅,本官拿你爹是問!哼,我們走。”

言畢,虞童調轉馬匹揚長而去,沈雲卿臉色陰沈惱火不已,這時沈嚴良說:

“雲卿,就先把三十多萬畝的田稅給繳了吧。”

“爹,咱們繳稅是容易,但這不是讓皇帝難辦嗎。”

三十二萬畝地的田稅,對沈雲卿來說當然算不上什麽天文數字,但性質卻極為惡劣。

眼下戶部拖著,跟皇帝對峙,刑部、禮部的立法進度勢必緩慢,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下文。

這個當口上,他這個挑頭的服軟了,那戶部也來個退一步,今後種高粱的照種,繳稅用高粱以外的口糧或銅錢繳,而且還會說,沈雲卿不這麽幹的嗎。

此例一開,將給今後自耕農種植高粱帶來極大的麻煩,地方官府大可堂而皇之的逼著農民,拿高粱之外的東西繳納田賦,同時聯合地頭蛇,封鎖市場拒不交易高粱,逼死農民,最後還要給他沈雲卿扣頂帽子。

所以必須頂住虞童的壓力,給皇帝以騰挪的時間,同時虞童不過區區七品下階縣令,面對他的壓力就此屈服,今後遇到更大的官,那還不得立馬投降。

這種先例決不能開,開了後患無窮。

但不繳稅,就抓沈嚴良下大獄,沈嚴良哪裏見過這個市面。

“雲卿,爹看還是回寧陽暫避幾日,免得三日後被虞童拿去下獄。”

“爹,回蘭陵也不頂用,李義清不會幫咱們。您還是去海通州衙,去王曦照那裏躲一陣。我給家裏去封信,讓娘帶著陳謙、陳理和家裏的傭人去舅舅那裏暫避幾日,想來虞童膽兒再大,還不敢在王妃頭上撒野。”

“可一直躲著也不是個事兒,寧陽和秀州的產業也搬不走啊,虞童若是查封咱家的產業,這個損失可就大了。”

“放心吧爹,李義清斷然不會讓他這麽幹的。更何況咱們的產業在蘭陵,咱就是犯了王法也是抓咱,李義清大不了不管,但是動蘭陵的產業,損失是李義清的,於情於理於法都輪不到虞童查封,更何況他是個七品縣令,哪能跟四品的刺史對著幹。”

按律,犯罪分子可以跨轄區拿人,但抄家封產業,外地的官吏無權在其他州縣的治下抄家封產業,即便是拿人問罪,第一審定性之前,也應該在犯罪分子逮捕地與當地官員聯審。

虞童不過一個七品的下階縣令,發文去蘭陵抓人,李義清看在“同僚”的份上可配合,也可不配合,就是李義清先抓了,在蘭陵審問定罪,在蘭陵服刑,虞童也不能怎樣。

更何況沈家產業這麽大,區區一個七品縣令要跨轄區封產業抄家,動的是蘭陵的經濟蛋糕,就是再昏的官,肥水也不能流外人田,要抄也得自己來抄。

更何況沈家是這麽好抄的嗎,人望名望就擺在那裏,勢力擺在那裏,動了沈家,蘭陵得垮一多半,他李義清除非不想做這個官。

沈嚴良對官場了解,但對政治很遲鈍,現在的問題不是下層的官場在鬥,是朝堂在爭奪帝國的最終命運做著殊死搏鬥,這個當口上認慫,皇帝也不能饒了咱呀。

安慰了老父,沈雲卿轉身與顧溫說:

“顧管家,高粱收了多少?”

“才七萬多畝,剩下的種的晚,得等到七月下旬和八月收,不過割上來騰出的地,可以種一茬新的高粱,這倒也不礙事。”

“總這麽沒日每夜的幹,老百姓也太累。告訴大夥,今日幹完後,明後兩日休息,讓養殖場殺一些雞鴨豬鵝,犒勞各村,務必四萬多人的老少婦孺都要管夠。”

“知道了少爺,老夫立即差人去安排。”

吩咐過顧溫,沈雲卿遂即帶人護送沈嚴良前往海通州城,虞童這件事仍得王曦照出面彈壓。

抵達海通已是天黑,城門已落,好不容易叫開城門,見到王曦照,細說了虞童之事。

“簡直豈有此理,本官明日喚他來問,看他怎說。”

“王大人,征繳稅賦本由各縣自理,由州府司戶過問,刺史並無財權,沈某擔心虞童恐不會聽從大人之命。”

“本官知曉,但決不能令其恣意妄為,本官明日喚他來見,他若不從,我便參他。”

“司戶”不是管戶口的,當然,戶口也在司戶管轄職權之內,與司戶對口的部門是戶部,因此司戶是主管地方財政、稅務、工商和人口的這個個官吏。

受制於岐帝國的權利架構,為抑制地方割據和獨大,節度使、刺史實際上並無軍權和財權,只有治權。用錢需要跟司戶協商,但征稅由司戶全權管轄,刺史有權詢問和對賬,在司戶在任情況下,無權過問征稅一事。

節度使權利更大一級,但僅限於一個省的宏觀財政調度,無權細化幹涉地方。

可但凡是有利有弊,朝廷為分化地方,讓軍權、財權、政權三權獨立,其結果就是六部的分化,治權在吏部,財權在戶部,造成戶部和吏部的獨大。

軍權有些特殊,節度使、刺史雖無權掌兵,但司馬、縣尉有權處置非常事件,並從司戶那裏調撥錢糧,同時各州征繳賦稅,不先進戶部的賬,而是要留足州兵和司馬、縣尉等武官所需的給養糧餉和儲備。

因此軍權雖然獨立,但卻享有極高的政治待遇,因此軍人在岐帝國的待遇極高,自然也就願意給皇帝賣命。

但戶部和吏部的獨大,也給帝國埋下了今天的隱患,地方主官如不能與稅務、財政、工商搞好關系,施政根本談不上。

於是經常出現“一窩”現象,一個州的官吏不是戶部放的缺,就是吏部、禮部放的缺,官吏調動,若非同門,那就是異黨,很難尿到一個壺裏。

當然,節度使權位更高,有其特殊性,一些事情上處置起來比刺史更為方便。

當晚安置了老父沈嚴良,王曦照連夜差人去庒縣傳喚虞童。

翌日,沈雲卿去隔離所看望了在此診病的獨孤築勤祖孫二人。

要說名老中醫的醫術確實有其獨到之處,中醫的優勢在缺乏現代醫療器械的當下尤為明顯。

這年頭可沒有現成的白色小藥丸,也沒有ICU全套,抽血化驗X核磁更是做夢,農耕時代能延續生命繁衍生息是第一法則,你不能用現代的生活質量和標準,衡量兩千年前的背景,這叫不講理耍流氓。

“獨孤前輩,您醫術如此高絕,從醫數十年,這天下有開書院的,有開武官的,怎就沒有醫館,廣招賢徒傳授醫術的,豈不怪哉?”

“恩,此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呀。”獨孤築勤攆著短須若有所思,片刻後接著又說:“此事老夫倒也不曾想過,沈公子莫非有意開醫館授人以醫術?”

“在下倒是沒這個本事,但是總覺得這醫術如學問,若不能惠及天下,便不能為民力所用,故而應廣招賢才加以培養,以解天下之疾苦。”

沈雲卿最近突然發現一個有趣現象,這自古至今,除了太醫署、太醫院之外,有自己的一條體系化培養基礎,全天下竟沒一所傳授中醫的系統,都是自家藥鋪和大夫個人,以帶徒弟的形式培養中醫。

結果就是一個大夫一生能夠培養的徒弟少則三兩個,多則七八個,遠遠跟不上社會需求和醫學人才的待機更新。

這裏面既牽扯到醫生這個特殊職業帶來的風險問題,沒人希望自己帶的徒弟把人給看死了。同時又有費用支出的壓力,當下行醫利潤尚可,要是再養十幾號學生,根本養不起。

太醫院的培養體系也很成問題,太醫院是給皇帝和皇親國戚看病的地方,所以招募人員都必須有多年的從醫經驗,而非從零培養。

原因也很簡單,沒那個時間,而且是給皇帝看病,誰也不敢讓毫無經驗的醫生給皇帝看病。

此番海通開發,弊端可見一斑。

幾千人的病號,都指望那二三十個郎中去解決問題,而中醫本身的特點和當下技術條件的缺乏,決定了這個過程很慢,因此根本原因還是人力資源的缺乏。

加之條件艱苦,缺乏國家意志和系統性的統籌調度,個人要做點什麽實在太難。

沈雲卿開始考慮,有必增加書院學科,增設醫學系統,以培養醫學人力。

“獨孤前輩,在下以為日後可在我寧陽書院興辦醫道,廣授醫術以治病,不知前輩以為此法可行否?”

“恩,事是好事,但若要去做,何其難也。且不說各家有各自的行醫看診之法,不會輕易傳於外人,這天下醫道無窮無盡,學誰也難將天下醫道學盡,難吶……”

獨孤築勤無疑點到了問題的癥結,自古中國人就有個毛病,師傅總喜歡藏一手,有甚者懷有好的技術和方法,傳內不傳外,結果就是一代一代的教,一代一代的傳,最後好的東西都傳沒了,傳承變成了失傳。

加之戰爭的頻繁和社會動蕩對人才的沖擊,結果是好的沒傳下來,盡給歪和尚念經。

再者,你有好東西藏著不傳,外國人就來偷,最後變成人家的專利,滿世界申請專利,最後一看竟然是中藥,你還得交專利費,你說氣人不氣人。

加之中醫系統的龐雜,當下尚未形成體系化的學科,人人一套自己的經驗和技術,很難做到標準化,統籌化,結果必然是你教的徒弟一套模式,我教的徒弟一套方法,沒辦法量化教學內容。

最後費用、就業是問題。

現代醫療系統多半是公立系統,醫生集中於各大公立醫院,財政傾斜補貼,醫生大都有相對穩定的收入,加之學醫的費用門檻任何時期都比文理科更高,也決定了當下培養醫療人才的困難。

歸根到底,沒有國家統籌意志,個人想要做點什麽都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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