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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官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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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官鬥

陳平引路下,沈雲卿、顧溫等人來到前院大堂。

此時正坐上空無一人,只有家丁女婢內外走動,前腳剛入廳堂,便見那劉巖鏡的管家夏春也在。

“怪了,他來做什麽?難道劉巖鏡跟蔡生廉合夥了?不能啊,對付小小的百通利,也要如此興師動眾,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不解之際,與顧溫迅速交換眼色,他二人不動聲色入堂中,此時夏春神色驚異尷尬,下刻起身上前擡手略施一禮:

“二位,真巧哈。”

“巧,真巧。”沈雲卿還禮附和略作寒暄,此時已經想到,夏春能被蔡生廉請到府上,多半也是買糧。

而且很可能出手太大,被蔡生廉發現,進而又找上他沈雲卿,否則以兩三萬石的稻谷的量,根本不足以讓蔡生廉興師動眾,顯然劉巖鏡一口氣買走了大量的稻谷。

可劉巖鏡在蘭陵阻擊他買糧還情有可原,讓夏春來秀州買糧,還一口氣買了天量,讓蔡生廉察覺,這就說不通了。

他沈雲卿買糧是為了準備今明兩年的旱情,劉巖鏡顯然不可能知道他的盤算,除非府上走漏了消息,但這件事只有沈嚴良、顧溫和他知道。

那麽,如果劉巖鏡不知即將爆發旱災,那他買糧做什麽?

思來想去不得其解,沈雲卿繼續又說:

“夏管家,您不會也是前來秀州買糧,被蔡員外給請來了吧。”

夏春一臉尷尬和窘迫,憋了好久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是啊,沈秀才也是?”

夏春明知故問,沈雲卿故作無奈說:

“是啊,可惜現在買不成嘍……”

話音未落,一旁陳平說道:

“諸位,請稍等,老爺馬上就到。”

言畢,陳平轉身離去。待其出了正門,沈雲卿、顧溫徑自落座,那夏春強擠出幾分笑容,厚顏問道:

“沈秀才,您家買了不少稻米吧。”

“不多不多,才一萬多石。不過本公子琢磨著,蔡員外應該還不至於為了一萬多石稻米,請本公子過府喝茶,想來是夏管家出手闊綽,讓蔡員外另眼相看。不知夏管家此番入手多少稻米呀,不妨也說來本公子參詳參詳。”

沈雲卿料定夏春定是一口氣集中買糧,被蔡生廉發覺,否則蔡生廉怎能把夏春請到府上“喝茶聊天”。

此時夏春心中糾結覆雜,他琢磨著,沈雲卿一定沒有如實交代,顯然只有傻子才會說實話。但現在不說,待會兒蔡生廉興師問罪,定是要當面對質。

以沈家的財力,不足以巨額購買稻米,所以如果待會兒對質起來,沈雲卿拆臺,場面上會很難堪。

想到這裏,夏春一咬牙,如實說道:

“不瞞沈公子,在下奉老爺之命,前來買糧。時至今日不過才十七萬石。”

“十七萬石,好大的手筆,劉員外果然財大氣粗,難怪連蔡員外都刮目相看吶。”

沈雲卿故作吃驚,心中其實也頗為意外。

十七萬石顯然不是全部,應該是已經交易到手,正在交易還沒到手的的恐怕不少,若以三十萬石計,養活蘭陵各縣各村十幾萬人一年綽綽有餘。

這麽大的量,哪裏瞞得過蔡生廉,要說夏春也是劉家的老人物,辦點事情竟也這麽毛糙。

二人說話之際,蔡生廉悄然而至。

肥胖的身形讓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臉上的贅肉因為步伐的起落,不時顛起肉浪,碩大的肚皮堪比啤酒桶子,如果橫倒在地上,興許只要踹一腳,能滾得很遠。

頭上還戴著一頂鑲嵌翡翠寶石的鏤金冠,頗是顯得財大氣粗,目中流露的不屑和戾氣,給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覺。

走近沈雲卿、夏春之際,蔡生廉停下腳步,垂目打量他二人,少時看向沈雲卿說:

“你便是沈嚴良之子,寧陽縣的秀才沈雲卿?”

“正是在下。”

沈雲卿起身擡手略施小禮,蔡生廉口氣微微一變說:

“既是秀才,何不去博個功名,卻占得滿身的銅臭味兒,豈不汙了斯文。”

“呵呵……”沈雲卿徑自發笑,隨後說:“天下秀才多如牛毛,並非人人皆能高中及第金榜題名,有人七十垂老尚不能中舉,更何況乎沈某一個小小秀才。

至於蔡員外說滿身銅臭汙了斯文,沈某不敢茍同。

倘若讀書人皆以銅臭為恥,想必這官場上下人人清廉,然事事非如此,滿身銅臭之人比比皆是。所謂斯文,不過是自我粉飾罷了。與其粉飾,不如真實些好。

常言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既是銅臭,又何必在乎臭味相投,取之有道便是了。難不成銅臭辱沒了斯文,就幹脆敬而遠之,如此吃喝拉撒柴米油鹽從何而來。

蔡員外,沈某所言以為如何。”

“呵呵……”蔡生廉冷冷發笑說:“好一張伶牙俐齒,只可惜自毀了前程,真是可惜呀。”

蔡生廉語帶輕蔑,聽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蔑視沈雲卿這等自恃清高的酸腐秀才。

說直白些就是,在我面前還正經,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這些平日裏斯斯文文的知識分子,人前道貌岸然斯斯文文,人後伸手要錢禽獸不如。

徑自來到正坐,蔡生廉端起桌上茶盞吞了一口茶水,下刻再次看向夏春與沈雲卿,口氣頗為不悅說:

“蔡某今日請二位前來,不為其他,我蔡某人明人不說暗話,今天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蘭陵兩家在蘭陵折騰,與我瑞新號本無瓜葛。但現如今跑到蔡某的地界興風作浪,大肆買糧哄擡糧價,二位不覺過分嗎!”

這時夏春說道:

“蔡員外,我家老爺買糧與蔡員外並不相幹,蔡員外如此說,未免太霸道了吧。”

“哼,蔡某是奉公辦事,要講理,去秀州府衙,找轉運使大人,只要轉運使大人松口,蔡某也不為難二位。”

“蔡員外這是何意,花錢買糧天經地義,在這大岐的王土上,豈是蔡員外一張嘴說的算,王法何在,公理何在!”

夏春擲地有聲振振有詞,蔡生廉不以為然說:

“蔡某就明說吧,江淮道節度使汪大人,五日前拆人提款前來秀州買糧賑災,所以秀州的糧,將經由蔡某的船運往江淮道。

二位在我蔡某的地界上買糧,便是與朝廷爭利,斷我蔡某人財路,說輕了是囤貨居奇為富不仁,說重了,目無王法與民爭利,哼!”

話音落下,蔡生廉一掌敲在桌面上,頗是顯得理直氣壯。

此時沈雲卿已是明白,蔡生廉並不是準備屯糧,而是江淮道節度使汪晨貴遣人來秀州買糧。而蔡生廉手中有船隊,蔡生廉出力,汪晨貴出錢,兩人一拍即合,買斷了秀州的糧食。

岐帝國的賑災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州縣自行放糧賑災自緩。

第二階段是籌糧,現如今江淮道來江南道買糧,就是第二階段。

第三階段由朝廷出面,從臨近官倉積糧較多的州郡調糧,同時撥款買糧。

秀州靠海,海運、漕運貿易發達,船幫、漕幫眾多,其中蔡家是一家獨大,既有錢莊、票號財力,更有運力和人脈。

轉運使下轄的漕運不足以短時內提供更多運力,汪晨貴將緊急漕運轉包給蔡生廉,這並不意外。

於是沈雲卿、劉巖鏡在秀州的買糧行為,等同於斷了蔡生廉的財路。

但話說,偌大的江南道,偏偏就只能從秀州買糧?

是,但也不是。

各道州府自行買糧、運糧都是公款為主,但內中的關系相當覆雜。

各地的官倉有兩種,一種是朝廷撥款囤積,一種是各道州縣自行屯糧。朝廷撥款屯糧應在各地州縣屯糧耗盡,市面無糧可買情況下才會放糧。

因此個州縣與各道間,跨行政區借糧、買糧牽扯到償還利息,也就是內部拆借率和資源分配。

江南道自古是中原王朝財稅重地,不免卷入朝廷派系紛爭,被分為三六九等,打上派系標簽烙印。

江淮道的汪晨貴是吏部一系,但江淮道卻是戶部的地盤,吏部的汪晨貴沒政治資源是個光桿司令,而蘭陵是戶部一系,只有秀州是吏部放的缺。

由於秀州利大,女帝出於制衡戶部的目的,將秀州的缺放給了吏部,沒能落入戶部的掌控,而戶部與吏部關系一直不睦,卻被聖後拿捏的很是服帖。

汪晨貴第一時間哪裏能用江淮道的錢款,去蘭陵買糧。除非無糧可買,才會硬著頭皮買,屆時蘭陵的糧價還不賣到天上去。

而河南、河北兩道糧倉保著京畿、關中,甚至關外的糧倉,無力南下接濟江淮,汪晨貴只能在江南籌糧,秀州首當其沖。

事情發展到這裏,沈雲卿明白,秀州買糧是不可能了,買得越多,得罪的人越多。

劉巖鏡應該是料到江淮洪澇可能持續,想趁機大撈一筆,坐等糧價沖天,買空秀州的糧,江淮道就只能去他處買糧,蘭陵離得近,產糧不比秀州少,江淮道只能硬著頭皮就近買。

而江南道現在的局面,明面上是戶部、吏部相互鉗制,背後依然是宮中內鬥。

勳貴和外戚都有代理人在江南經商,已非單純的兩部爭利,是八仙過海群龍混戰,四人麻將三缺一,得罪誰,都是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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