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愛德華擡起頭，打量著眼前的身影。

這人叫沈無言。

生前總是和他的名字一樣，給人留下永恒的沈默。他是靈草師，有著驚人的天賦，與秋楓白一起被顧德林看中並帶到天都。

愛德華握緊手中的囚神。

囚神的劍靈居然散發出恐懼的情緒。

在這個地方，沈無言似乎有著絕對的控制力。

愛德華轉開了視線，看向眼含怒意的羅倫·愛德華，他的父親。

愛德華說：“爸爸，我想要一個答案。”

為什麽你要來這種地方？

樊冬和他說過，想要就應該說出口，想知道，就應該問出口。

愛德華的鎮定感染了羅倫·愛德華。

羅倫·愛德華說：“因為一個騙局。”那時候他因為戰事失利而心神不穩，又想起了當初那場險些讓他喪命的戰役。一個瘋狂的想法鉆進他的腦海，然後他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將它驅散。

那個想法是：如果我再一次陷入困局，黛娜會不會再次出現？

正是因為這種荒誕的念頭，讓他忘記了閃躲，讓他隕落在戰場上，來到這個無日無月的鬼地方。

他像是所有的深淵生物一樣，遺忘了自己的來歷，遺忘了自己的過去，遺忘了自己的使命。

只有一絲執念殘存在心頭，支撐著他去完成腦海裏想著的唯一一件事。

而那件事，是眼前這個沈無言以黛娜的幻象投射到他腦海裏的。

所以這是一個騙局。

父子之間的交流進行得很快。

羅倫·愛德華以精神力將這一切覆雜的情緒傳遞給愛德華。

最後他遺留給愛德華的，是父親對兒子深深的歉意。

愛德華感受到了父親的決心。

他說道：“爸爸，還沒有到訣別的時候。”樊冬身邊有普裏莫，他正和顧德林一起研究死靈附身傀儡的方法。他父親雖然只剩一絲殘魂，但只要沒有徹底消散，一切就還有希望。

沈無言的耐心被愛德華父子倆耗盡了。

這兩父子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

沈無言冷笑說：“雷蒙·愛德華，你和你沒用的父親說完話了？”

愛德華微微地笑了笑。他握緊囚神：“沈先生，你很妒忌對吧。你的兩個兒子見到你的時候，恐怕沒有這樣的溫情——你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誰會對你有感情？”

沈無言說：“既然知道我是沒有感情的人，你何必試圖激怒我。”

愛德華又笑了起來：“既然你不相信感情，為什麽敢把一切交給沈鳴呢。”他仰頭看著沈無言，“你難道不知道，他和陛下感情多好嗎？在他心裏，陛下是他最重要的人。”

沈無言一頓。

愛德華趁著沈無言停滯時，揮動囚神斬向沈無言。

在囚神即將碰到沈無言時，一朵血紅色的花朵開在沈無言面前。

沈鳴隨之出現。

沈鳴淡淡地說：“好久不見，愛德華統領。”

愛德華也回道：“好久不見。”

沈無言哈哈一笑。

他對沈鳴說：“阿鳴，把囚神拿過來，那是深淵之主最好的武器。”

沈鳴看向愛德華。

沒有言語，行動已經替他說了話。

無數的血色花朵，綻放在愛德華周圍。

一些靠近邊緣的深淵生物躁動起來。

短暫的覺醒，並不能改變多少！

至少在沈鳴的威壓之下，深淵生物開始隨血色花朵靠攏。

沈無言在空中化為一道虛影。

沈鳴手中出現一把長弓。

弓身爬滿花紋。

沈鳴將弦拉滿，箭指愛德華。

恨，妒忌，憤怒，偏執，這些都是滋養深淵生物的好東西。同樣的，已經同化為深淵生物的沈鳴和羅倫·愛德華也依靠這些情緒來壯大。

而沈鳴嫉妒的對象，顯然正是眼前的愛德華。

是的，他嫉妒雷恩·愛德華。他嫉妒他可以完整地擁有科林·萊恩，一個照耀過他的生命，卻不會再在他生命裏停留的人。

雷恩·愛德華無論做過什麽，都可以回頭！而他，永遠回不去。

伴隨他的，只有永恒的黑暗，和無邊無際的孤寂。

沈鳴射出一箭，無數花朵在愛德華身邊綻放。

那些因為決定忠誠於愛德華的深淵生物，都被花朵綻開的火焰焚燒殆盡。

要麽臣服，要麽死。

臣服錯了人，也該死。

愛德華朝空中揮出一劍，掃盡了空中開出的花朵。接著他騰空一躍，斬向空中的沈鳴。

沈鳴閃到了另一邊，血紅花朵周圍的深淵生物一擁而上，將愛德華圍攏其中。

羅倫·愛德華的處境也與愛德華相同。

沈鳴的血脈讓他在深淵有著絕對的控制力。

天地籠罩在無窮的黑暗之中，愛德華兩人的視野徹底被蒙蔽。

愛德華閉上眼。

剛才那種與深淵生物交流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要一直聽命於他們嗎？

血脈真的那麽重要嗎？

他們雖然擁有能讓你們活下去的力量，但是他們並沒有賜予你們生機——

因為他們的血脈，就要聽從於他們嗎？

不，不——

反抗的聲音起初很微弱。

愛德華在黑暗中感應到一絲亮光。

那來自高聳入雲的雙生樹。

一樹開花一樹死。

深淵這邊的雙生樹開著花，地面的雙生樹就陷入沈眠。

那為什麽雙生樹沒有為深淵帶來生機？

為什麽？

對啊，為什麽？

深淵生物陷入躁動之中。

被騙了，被騙了，它們被騙了！

血脈根本沒有用處——

雙生樹一直在開花，它們卻只得到那麽微小的生命力。

這不對，這根本不對。

它們被騙了！

不，不——

聲音越來越大——

它們不應再盲目下去！

沈鳴臉色一變。

愛德華連劍都沒有揮動，卻給他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沈鳴咬牙喊道：“塞爾特！”

詹姆斯的聲音也同時響起：“愛德華，快離開！”

愛德華猛地睜開眼。

詹姆斯大劍師手中的巨劍燃亮了遠處。

地獄犬帶著援兵過來了。

沒等詹姆斯發出第二聲警告，強大的深淵軍隊已經沖向詹姆斯。

地獄犬站在一邊，冷靜地梳理著自己的毛發，冷酷的目光掃視著愛德華，像是在看待一個將死之人。

羅倫拔出腰間的劍，看向愛德華：“我對這邊很熟悉，不會有事的。入口還沒有開啟吧？你們跟我來。”

愛德華很久沒被人這樣護著。他對羅倫說：“好，父親。”他笑了起來，“以前我們都沒有機會並肩迎敵。”

羅倫朗聲大笑：“是的，我沒有親自教過你在戰場上應該怎麽去應對。來吧，雷蒙，跟爸爸學點東西。”

愛德華笑著應是。

他們上前將詹姆斯大劍師解救出來。

在他們身後，追隨著許多已經與愛德華建立精神聯系的深淵生物。

父子兩的第一次合作，非常默契。

沈鳴雖然擁有極強的控制力，卻沒有足夠的實戰經驗。至於地獄犬，那就更缺乏了，它本來就只是一只兇獸，即使擁有再強大的實力也只能被稱為“一只很厲害的兇獸”。

三個人且戰且退，很快將沈鳴和地獄犬甩開了。

詹姆斯大劍師被地獄犬咬傷了手臂，羅倫將他們帶到據點，讓詹姆斯先清理傷口。

愛德華問：“爸爸，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麽嗎？”

羅倫搖搖頭。

在過去七年多時間裏，羅倫根本沒有完整的思維能力，只能靠本能守在雙生樹周圍。

他沒有追查過沈無言的真正目的。

愛德華問出剛才的疑問：“為什麽雙生樹開花了，深淵卻還是一片荒原？”

羅倫說：“這一點，也許是有跡可循的。地面有些地方，比如貝爾帝國的秘境，擁有極其強大的能量。這些地方大多與深淵相通，我想它們的能量的來源應該是雙生樹。”

愛德華沈默下來。

深淵之所以無法恢覆生機，是因為雙生樹帶來的能量被地面偷走了？那對於深淵生物來說，地上世界的人還真是無恥的小偷！

愛德華想到了另一個地方：“那天都充沛的靈氣，是不是也有可能來自深淵？”

或者應該說，天都才是最大的偷竊者！

一時間三個人陷入了沈默之中。

詹姆斯曾經到天都修煉，那裏的靈氣確實多得異常，進階速度大大加快。由於靈氣充裕，奇珍異獸、靈植異木的成長都非常快！

詹姆斯看著手上的傷口。

如果地獄犬是深淵生物，那它還真該咬他。

愛德華說：“距離通道開啟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再留幾天就要趕過去。”每次開啟通道都只有那短暫的一小段時間，他們要是錯過了就回不去了。

詹姆斯說：“那我們就這樣回去嗎？”

愛德華看向羅倫：“爸爸？”

羅倫說：“雷蒙，我留在這裏。”

愛德華說：“好，您留在這裏。”他頓了頓，“無論如何，您都要保護好自己。到時候我們會接您回去——媽媽也會回來的，您放心。”他將普裏莫的存在告訴羅倫。

詹姆斯聽到後比羅倫更加激動：“你是說奇跡之手普裏莫？”

愛德華說：“是的，奇跡之手普裏莫。”

詹姆斯說：“噢，那愛德華先生您盡管放心好了，只要你還有一絲靈魄，奇跡之手都會有辦法的！”

羅倫精神一振。

他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三人商量過後，就此話別。

愛德華和詹姆斯準備再摸摸沈無言和沈鳴的底就踏上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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