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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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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珂在醫院裏睡醒, 和施纖纖回到團裏,等到飯點的時候在文工團的食堂裏吃了最後一頓飯,然後收拾好東西去和團裏的領導幹事一一告別。

收拾東西還是施纖纖陪她一起的, 把必要不能丟的東西分類整理, 一點點裝進行李包裏。那些沒什麽太大必要,且帶了累贅的東西, 都堆在一塊, 能扔也就扔了。

蔣珂收拾到一個紙盒子, 盒子裏全是安蔔這幾年送她的一些小玩意。有在一起第一年生日送她的一條絲巾, 還有花頭飾, 圍巾一些東西。因為一直在部隊裏, 她又不喜歡招搖, 所以這些東西一直都小心翼翼收在櫃子裏。也就冬天的時候毛圍巾派上用場,已經被圍得範舊。

蔣珂勾起紙盒裏那條淡藍色色的絲巾, 手指印在下頭能看到淺淺的紋路。她開始發呆,腦子裏又頻閃這幾年跟安蔔在一起的每一個畫面。還是很難過,但是已經不想再哭。這幾天哭得太多了,眼泡整個都是腫的。好不容易借助安眠藥睡了那麽一覺,現在看起來還略微像個人。

她發呆發了一氣,把絲巾放回紙盒裏,然後把紙盒搬到施纖纖面前,跟她說:“纖纖姐, 你幫我把這些也都扔了吧。”

施纖纖看看裏面的東西, 都是普通人家買不起的好東西, 不用問都知道是哪來的。她不上手接,也不知道蔣珂現在處於什麽狀態。

好半天,她跟蔣珂說:“可兒,你心裏有什麽想法,或者有什麽怨氣,你可以說出來。罵他也好,詛咒他都行,發洩出來。”

這幾天一直失眠,一直什麽都吃不下去,蔣珂一度感覺自己堅持不下去了。整個人都處於漂浮狀態,腦子裏什麽都想不了,全是自己被分手了。因為身體和精神兩方面的全面崩潰,她幾乎覺得自己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現在因為睡了一覺找到點活著的狀態,也算是經歷過極致的痛苦緩和下來了。

她還在不停地收拾東西,什麽都不想說。已經分手了,安蔔已經走了,單方面終結了她們在一起四年多的感情。一點選擇的機會都沒有給她,也沒有給她和他一起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的機會。她想得明白,肯定是安蔔早就知道了總政的事情,所以才會這樣做。但是她一點都不感動,也不心疼他,罵他一句王八蛋都是輕的。

出國怎麽了?她回北京又怎麽了?三年五年,她等他回來不就行了嗎?他總不是移民去的吧,遲早都要回來的吧?回來了不是剛好在一起,有那麽覆雜嗎?

蔣珂收拾東西的動作開始有了點生氣而憤怒的味道,每個動作都不自主地重起來。她不跟施纖纖說話,她在心裏詛咒安蔔,詛咒他這輩子找不到老婆,就算找到了,也得是比她差了十萬八千裏的醜八怪。有生之年,他一定會後悔的,後悔他現在一意孤行做的所有事情。而她,一定會如他所願地越活越漂亮,讓他到哪裏都能聽到她的消息,一輩子別想安生。

施纖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見她一樣東西一樣東西地往行李包裏塞。然後她也不再多說話,陪著她把東西都收拾好,一起去飯堂吃飯。

因為好幾天沒怎麽吃飯喝水,這一頓飯蔣珂吃了很多。她還是不說什麽話,但也看不出還有劇烈的傷心悲痛,吃東西吃得猛,吃完了去和政委夏團長周老師等人一個個告別。她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為自己的執著和努力,也離不開這些人一路的培養幫助。

似乎大家都知道她和安蔔的事情,沒有人提安蔔,只都讓她到北京繼續努力。她和別人不一樣,也算是他們文工團裏培養出來的最驕傲的人才了。

蔣珂和各位領導教員告別後,又回到宿舍去拿行李。在她和施纖纖拿完行李到樓下的時候,有男兵主動跑上來幫她拿行李。來的人是李慶國,一個舞蹈隊的,每天都在一個排練廳裏練功,都認識。

蔣珂對李慶國的印象,除了每天在排練廳裏練功排練,還有就是她來到文工團第一年跟著大部隊出去拉練掉了隊,李慶國回來要背她。那時候安蔔從蘆葦叢裏鉆出來,抿一嘴的蘆葦花,把他攆走了,還說了一句,“一眼把他看到底。”

不管什麽事,想起來都和安蔔有關。蔣珂心裏不自覺地揪一揪,痛感明晰。除了跳舞,她在文工團這麽多年的生活,幾乎沒有哪件事情跟安蔔沒關的。不能回想,一回想腦子裏密密麻麻全是他。想得停不下來就想罵一句王八蛋,想接近她就接近她想追她就追她最後想分手就分手的王八蛋。

團裏安排了車送蔣珂去的火車站,綠色的封鬥小皮卡,她和李慶國和施纖纖坐在鬥廂裏。團裏還沒走的男兵女兵都來送她,跟她揮手告別。

鄭小瑤結婚後,葉湘被下放走了,後來昌傑明轉業離開,施纖纖結婚搬出了營房,再後來是於怡姍退伍覆員回老家。不幾天前安蔔也走了,偷摸的姿態特別難看。

現在,輪到她了。

蔣珂讓李慶國和施纖纖把她送到火車站,就沒再讓兩個人往前送。施纖纖說跟團裏請了假,要把她送到北京,要不然不安心。

蔣珂拒絕她的好意,跟她說:“我又不是新兵,還要人接送。這兩年的探親假,我不是都自己回去的嗎?我走了,你們不要送了。”

施纖纖最終沒拗過她,當然也看出了她狀態恢覆得還好,擔心也就少了幾分。她和李慶國把蔣珂送上火車,幫她把行李都放到行李架上,然後在火車要拉鼻的時候退下車廂來。

火車拉鼻走起來,施纖纖趴在車窗下,跟蔣珂說:“回去後多給我寫信啊。”

蔣珂點著頭應她,趴在窗邊跟她和李慶國揮手告別。

而後來的情況是,蔣珂回到北京之後不久就和南京這邊斷了聯系。施纖纖有給她寫過信,一開始沒事就會寫,然而她收到了信,只寄東西給施纖纖,從來不寫任何一個字。再後來,也就自然而然斷了。

施纖纖跟昌傑明感慨過這件事,說:“她肯定是怪我們幫著安蔔一起瞞著她。”

昌傑明跟她說:“別多想了,阿蔔做的不地道,人家小同志下定決心要跟他有關的一切斷幹凈了。我們確實也不地道,就聽阿蔔瞎安排了,沒有站在小同志的立場上考慮一下。四年多的感情,誰受得了?”

施纖纖嘆氣,“希望她能重新開始吧。”

***

蔣珂獨自從南京坐車回到北京,自己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一步一艱難地出火車站。這時候北京的火車站變了,再沒有了毛-主席的大幅畫像。

她是淩晨時分到的北京,在稀薄的夜色裏出火車站去坐人力車。清早的空氣沁心沁肺,薄霧中能聽到零星的吆喝聲,和吃腳力飯拉客的人的聲音。

蔣珂沒有立即去總政報到,而是拿著行李先回了家。回去的路上,騎車的板兒爺穿著灰舊的麻布褂子,跟她說話:“姑娘這是打哪來?”

蔣珂坐在車上,攏攏耳邊被風吹起的碎發,“從南京來。”

板兒爺又問:“您一個人來北京做什麽?”

蔣珂低頭笑笑,“我是退伍返鄉回來的,您說來幹什麽?”

板兒爺一聽姑娘是當兵的,更來了興致,跟她說:“部隊沒給安排個工作什麽的?現在城裏工作忒不好找,插隊回來的都掃大街去了,要不就家裏貓著。不過您這種當過兵的,可能不一樣。比那些插隊回來的,體面多了。”

蔣珂還是微微笑著,聽著板兒爺說話的腔調覺得心情一下好了很多。她不想跟他說自己回來又進總政的話,顯得像故意臭顯擺,聊起來得沒完。說不準,還得拉著她早餐攤鋪上吃個飯呢。想想覺得自己想得真多,又不自覺笑,然後跟板兒爺說話,“現在下鄉的知青都回來了?”

“這不是高考嘛,還有聽說雲南那邊的知青鬧起來了。”板兒爺蹬著車,上坡的地方微微支起身子,“這不,國家正在商討對策。有本事的先回來一批,不過看樣子,都得回來。”

蔣珂不知道知青大批返城是在什麽時候,迎著風她微微瞇眼,接板兒爺的話,“應該的,都是父母手底下沒吃過什麽苦的,一下子放到那麽遠的地方,這麽多年了,早看透沒有前程了,肯定是要回來的。”

“喲。”板兒爺也是感慨,“當年那真是你爭我搶要去下鄉插隊,插隊光榮啊,支援國家建設。現在世道一變,又都一窩蜂地回來。回來也難,想進個廠子都不容易,哪有那麽多工作崗位啊?”

蔣珂是不擔心工作的,她還是微微瞇著眼。板兒爺拉著她往煙袋斜街去,天色慢慢亮起來。等拉到她家院子大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蔣珂下車後,板兒爺幫著她把行李都拿下來擱大門前放著。然後蔣珂從兜裏摸出錢來,付了腳力費,便讓板兒爺去了。

這時候天剛亮不久,站在大門外能聽到院子裏有自來水的流水聲。大門是閉著的,她上手去敲門,敲了一陣門才從裏面打開。開門的人是東屋胖琴的爸爸,看到蔣珂的時候驚了一跳,半天反應過來說了句:“可兒怎麽回來了?”

蔣珂沖胖琴的爸爸笑笑,“叔,我換到北京的單位了。有點突然,沒來得及跟家裏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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