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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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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怡姍話說到最後, 劉蘭翠無話可說。

劉蘭翠確實不是因為於怡姍提起葉湘談戀愛的事她才去做了這樣的事情,而是單純就是受不了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生活狀態, 想報覆葉湘, 而只有揭發葉湘談戀愛這一件事情可以快速而有效地達到她的目的。

只不過目的達到了,葉湘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而她又開始回過頭來對自己進行良心上的譴責。

其實於怡姍不是很明白劉蘭翠這種自我譴責的心理, 因為細細捋起來,她一點錯都沒有。要說哪裏值得良心不安,也就是她不是單純為了革命隊伍的純潔性做貢獻,為人民除害,還帶著報覆的心理罷了。可這有什麽呢, 因果報應不就這麽一回事嗎?

於怡姍看劉蘭翠沒說話, 其他人也沒說話, 便擡起頭來看著劉蘭翠,片刻又說:“我不知道你哭哭啼啼什麽,你做了一件為民除害的大好事不是嗎?我是因為沒底氣才沒做的,要是她不知道我的秘密,我早檢舉揭發她了。她自己做的事惡心, 檢舉揭發她怎麽了?”

是的, 檢舉揭發她怎麽了?她自己犯的事嚴重, 能怪得了別人檢舉揭發麽?就算是她於怡姍誘導了劉蘭翠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又怎麽了?站在正義的一邊, 她們誰都沒有錯。政委不是天天說麽, 革命隊伍裏容不得沙子, 思想作風不好,行為更是敗壞風紀的,那是自己找死。

然後劉蘭翠似乎就從糾結的情緒裏走了出來,也似乎想通了。她妄圖把自己從這件事裏擇幹凈,那是不可能的。這件事牽涉四個人,要說誰最無辜,那就是她,但事已至此已經推脫不幹凈了。她莫名其妙被卷入了本該屬於於怡姍葉湘和趙參謀三個人的事情當中去,被汙蔑被歧視被孤立,被逼到心態失衡。

她現在大約是承認了自己心態失衡,也就開始接受自己檢舉揭發葉湘這件事。她又想,如果自己不檢舉揭發葉湘,那就一直這麽受氣受人白眼唾沫星子在文工團裏呆著麽?這件事情確實不是於怡姍誘導她的,而是葉湘逼她的。如果不是葉湘一味在背後抹黑她的人品,讓她在文工團沒辦法立足,她也不至於做出這件事。

劉蘭翠耷拉著表情去往凳子上坐下來,頭發上的水滴幹了,濕劉海全部糊在腦門上。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小,配合著她的心境,她的心也越來越寧靜。她覺得自己可憐,又不可憐。她覺得葉湘活該,又不敢太坦然說她活該。而於怡姍好像沒做什麽實質性的事情,但在背後拱火,刺激著事情一步步嚴重化,是真正的心黑。

劉蘭翠後來平靜下來了,覺得自己擇不幹凈也就不擇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義,只知道自己無路可選。如果再讓她選一次,她覺得自己還是會檢舉揭發葉湘,除非擠牙膏那件事情從開始就不發生。

而擠牙膏的人於怡姍,也主動去政委那裏承認了錯誤。大約是有矯飾的,不可能把不可說的心思和盤托出。她在劉蘭翠蔣珂施纖纖和安蔔面前就不承認自己有多惡毒的心思,只說沒想那麽多。然而到底有沒有想那麽多,只有她自己知道。到了政委面前,事情說起來自然也更簡單。

可以想見於怡姍是怎麽矯飾擠牙膏這件事的,起初是因為無意,並不是惡意想占小便宜,後來則是玩心重惡作劇,沒想到葉湘和劉蘭翠會打起來。而打起來後面的事情,其實已經跟她沒有半點關系了,她不需要多說什麽,那完全就是葉湘和劉蘭翠之間的事情。而且那件事情,也不存在需要解釋的地方。

擠牙膏惡作劇是一件不大的事情,再加上於怡姍主動認錯,認錯態度極其誠懇,所以過去得也很快。雖然事情本身過去得快,但她也被記過批評,在檔案上留了一筆,成為了文工團不光彩的一個人。

這個時代對於犯錯誤的人尤其嚴苛,只要是犯過錯被處分的,便將長久地活在眾人鄙夷歧視的眼光裏,以後不管再做什麽都擺脫不了這樣的眼光。

但是和葉湘比起來,於怡姍得到的處分又實在算是很輕的了。

劉蘭翠是把自己洗刷了幹凈,但是她並沒有勝利者的榮耀與高興。之後她變得越發話少內斂沈悶,比一開始進文工團的時候還極端一點。一開始她是因為畏生自卑,但是在之前她好不容易融入集體,並且被老師看重委以重任而有點活潑起來,結果又打回去,現在則是主觀自閉,她害怕跟人過密相處。

葉湘的事情成了她心裏的一根刺,拔不出來,隱隱作痛。

***

而在於怡姍承認自己擠了葉湘牙膏的當天,蔣珂就產生了想搬離這個宿舍的想法。但是和施纖纖商量了一陣,怕再惹起不必要的矛盾,所以就把這心思暫時給按下了。

蔣珂跟施纖纖去她宿舍呆一會的時候,手指都是冰涼的。雨衣脫了掛在門後,已經沒有水珠可滴。外面的雨慢慢停下來,雨後的天空開始放晴。

暴雨來得急來得猛,去得也快。

暴雨停後,蔣珂和施纖纖沒有留在宿舍休息,仍去練功房練功。《草原女民兵》的領舞是她們兩個人,這出舞蹈現在已經練差得不多了,再多排練些日子就可以上臺演出,所以她們更不敢懈怠。

出了營房走在濕窪的路上,剛出雲的陽光照在水窪裏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施纖纖也被葉湘的事情弄得一肚子的驚氣,所以總是不自主地跟蔣珂提起來,說:“現在非常時期,你自己小心知道嗎?”

蔣珂當然知道施纖纖是在說她和安蔔的事情,她也不是傻子,在這種節骨眼上還和安蔔談情說愛。就算這事沒發生之前,從北京回到南京這兩個多月,她和安蔔之間也是保持適當距離的。那一晚在北京招待所裏的事情,早讓她心生小心了。

蔣珂和施纖纖去到練功房,換上練功服穿上舞蹈鞋套上大襪,練起舞來雙腳踢跳在地板上,發出密集的”咚咚咚咚”的響聲。在這樣的響聲裏,蔣珂可以忘掉一切,轉體轉到時間盡頭。甩在臉畔的辮子和額頭上的汗水,是比其他任何東西都更真實的存在。

《草原女民兵》在又排練了一個月之後,正式登上了文工團的舞臺。雖然是小演出,但還是收獲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很多樣板戲和老舞蹈觀眾都看膩了,難得來點新鮮的,自然招人喜歡。

也是從《草原女民兵》演出開始之後,文工團外部的人也才真正意識到,鄭小瑤不再是文工團裏的臺柱子了。有人知道她結婚了,生活的重心放去了家庭上。現在在文工團只參與些必要的事情,跳一些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舞蹈。而文工團裏繼了她位置的,比她還出色的姑娘,叫蔣珂,也就是新舞蹈《草原女民兵》的領舞。

《草原女民兵》在初次演出得到很好的反響以後,在八一建軍節的時候自然就排進了文藝演出的節目單裏。這個節目沒有人拖後腿,包括又恢覆獨來獨往,平時沈悶到不跟人多說一句話的劉蘭翠。她仍然練舞刻苦,每天花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兼顧跳舞和唱歌,練嗓音練舞蹈,其他什麽都不管。

而於怡姍因為擠牙膏的事情也自然被人孤立了起來,每天夾著尾巴做人,不敢再有一點出格的舉動。因為犯過錯,所以她現在任何一點舉動都在放大在別人眼裏的。這個不盯著你,有那個盯著。閑的人多了,想為民除害的人也多了,誰都不好得罪。想順順利利在文工團呆下去,只能忍氣吞聲。

蔣珂每天還是一樣的生活,早起出操練功,除了聽文件吃飯和睡覺的時間,剩下的都泡在練功房排練廳。安蔔近來也沒有經常來找她,除了吃飯的時間飯堂相見,一個桌子上坐下,一邊吃飯一邊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其他的時候都是各忙各的。

蔣珂忙自己事情的時候多半都很專註,沒有其他讓她糾結的事情她就只專心跳舞。和安蔔多久沒好好說話了,十天二十天一個月下來只說了幾句話,這種事情她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她只是覺得,時機不合適,不能親近就不親近,各忙各的也挺好。

但安蔔記得,並且並不覺得這樣的狀態很自在很好受。從四月份回到南京開始,蔣珂就一心撲進了舞蹈裏,基本沒有多少時間跟他在一起,或者說跟他有互動。在葉湘的事情發生後,兩個人就更加克制,一直保持著安全距離,連半句暧昧的話都不會說。

安蔔不自在的地方不是這種保持距離的狀態讓他受不了,而是他明顯能感覺出來,蔣珂完全不覺得這樣的相處狀態煎熬,也就是她完全可以接受沒有他的生活,並且可以生活得很好。有時候安蔔就想,可能他消失在蔣珂的世界裏,她也不會怎麽樣,或許蹙個眉頭就把他忘了。

然後在這樣的一段時間裏,他一遍遍地想起出差剛到北京那晚,蔣珂跟他說的那些話,都一個意思——他不夠重要。

有時候覺得怪難受怪煎熬,他會抽著煙在私下裏跟施纖纖說:“我總是希望她能把我多往心上放一點,不是需要我的時候,或者只有我接近她的時候,她才能想起我,是不是我自私?”

“自私什麽呀?”施纖纖看到安蔔和昌傑明抽煙都是一個動作,掐下來掐滅,跟他說:“這不正常的嗎?你命苦唄,遇到個不為這事頭昏的姑娘。你想想,要是遇到那種成天粘著你,沒你什麽都不能的,賴著你就要嫁給你,你受得了?”

安蔔深深吸口氣,“我倒希望她這樣,被人告發我都不怕。”

施纖纖把手裏的半根煙掐了又掐,“你是不怕,可她怕。”

【他們之間就是這麽個事,基本無解,所以安蔔也不再多說,心想大約只有時間能給出答案,那就姑且等著吧。

安蔔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又把昌傑明的事情告訴施纖纖,跟她說:“老昌的事情家裏都安排好了,轉去革委會當個小辦事員,有編制,慢慢幹著不著急。你們看什麽時候合適,把戀愛報告打了吧。別這麽吊著老昌了,你沒看他這幾個月都忙呆了,還沒見過他這樣。我看是真上心了,打算好好過日子。”

施纖纖嘴角裏藏著一絲笑意,回安蔔的話,“我知道。”

只要他有心,那施纖纖肯定就不會空口吊著他。當時吊著他,不就是為了逼他想一想自己以後到底要怎麽幹麽?以他在軍隊裏混的樣子,基本不能有出息,政委團長都知道他是什麽人,入黨提幹的事從來都不考慮他。他雖然是幹部子弟,但是混得太難看,誰也不能瞎著眼給他入黨提幹呀。

現在他自己想好了,不想在部隊裏混了,轉業去政府機關,也挺好。只要踏實工作,在哪裏都好。施纖纖想著,等他把轉業的事情辦好,材料各類東西都轉好,來找她的時候,就去政委那裏把戀愛報告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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