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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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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珂盛的稀粥不是剛出鍋一百度開的那種, 但也足夠把人的皮子燙紅。她是左手端的飯盆, 粥水全潑在左手上。拇指和食指那一片的尖銳痛感在冰涼的自來水在沖了一會兒後, 才慢慢感受不到。眼睛裏這會兒也存著眼淚,忍疼沒扔飯盆的結果。她那一瞬間竟也想到,她要是把飯盆扔了, 再濺到別人, 並且弄得飯堂地面一片狼籍, 亂子得更大。

正常人的應激反應,感受到燙的那一刻都會本能地脫手扔掉。扔得早,根本燙不到多少。

安蔔拿著她的手放在涼水下沖, 沖了約莫三四分鐘, 拿出涼水來看一看, 見被燙的那塊皮膚沒開始那麽紅, 又問了她一句:“還疼不疼?”

蔣珂動動手指,吸鼻子說實話,“好多了。”

安蔔松了口氣,突然解扣子又脫自己身上的軍裝。軍裝脫下來後拿去水龍頭下澆濕, 擰掉多餘一些的水分, 然後把袖子像包粽子一樣包到蔣珂的手上。

包好了,餘下的軍裝大坨多餘布料子, 都往她懷裏塞,說:“是你潑臟的, 洗幹凈晾幹了送給我。”

安蔔說完也沒給蔣珂說話的機會, 便轉身往飯桌邊去。他一轉身, 蔣珂就看到了他背後被稀粥燙紅了的地方。軍裝裏頭白色背心蓋不住的,都露在外面。他還反手試圖摸了一下,手指沒敢碰上,就嘶了口氣放下去往前去了。

這會兒看熱鬧的都還站著,並沒有什麽人起哄說話。昌傑明臉色還是不大好看,見是新來的女兵幹的這事兒,也就沒再說什麽,怕嚇著新同志。

安蔔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說了句:“不吃了。”便拿上被稀粥潑臟的軍帽往飯堂外去。

昌傑明跟他旁邊的男兵又說了句:“麻煩哥們把我和阿蔔的飯盆洗了,我去看看他。”便跟著安蔔出了飯堂。

昌傑明跟出去後就伸頭看了看安蔔後背上被燙傷的紅印子,問他:“都燙紅了,有事沒事?要不去醫院看看?”

安蔔轉轉脖子,“沒事。”姑娘的手都沒事,他這糙後背肯定也不會真燙傷。

昌傑明跟上他,還有些不痛快,“這屆的新兵真是毛毛躁躁的。”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蔣珂也沒了吃飯的心思。她站在石槽邊抱著安蔔的軍裝,手背燙紅的地方因為濕軍裝包裹著現在並沒有痛感,但她也沒有再往飯桌邊去吃飯。

那邊葉湘、於怡姍找到了飯桌擱下飯盆饅頭,默默跑過來看她,要拉她過去繼續吃飯。

蔣珂定著步子搖頭,“我不太想吃了,我先回去,你們吃吧。”

這事情弄得,她沒了一點吃飯的胃口。她還沒正式進文工團呢,才來飯堂吃頭一頓飯,就把文工團的幹事安蔔澆了一頭一背的熱粥。雖然安幹事照顧新同志沒說她什麽,可她這心裏就是踏實不下來。

跟葉湘幾個說了不吃之後,她抱著安蔔的軍裝出飯堂,埋著腦袋回去營房。到宿舍就在於怡姍的床沿上坐下來,低著頭靠在床架子上發呆。她心裏其實不平靜,還很難受,可不知道能說誰,只能自己忍著。

都說了別鬧了,還鬧,鬧得她把熱粥澆到了幹事的身上。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人想不想追究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於怡姍的床邊坐了多久,手上的濕軍裝已經沒了涼度,手背上被燙到的地方又開始疼起來。燙傷的疼是偏尖銳的那種,安蔔說她真呆,就是說她被燙了還把飯盆端在手裏不撒手。

蔣珂坐在床邊吸鼻子,把手上包了好多層的軍裝袖子扯下來。疼就疼吧,被涼水沖了那麽久,又被濕軍裝包那麽久,也疼不到哪去了。

在她把軍裝袖子都拽下來,把整個軍裝都抱進懷裏的時候,於怡姍葉湘和劉蘭翠正好吃完了飯回來。飯盆都洗好了,於怡姍還給她帶回來個饅頭。她把飯盆放去進門右手邊靠墻的桌子上擺整齊,拿著饅頭過來送到蔣珂面前,說:“可兒,你吃點吧。”

蔣珂面色怏怏搖搖頭,辮子搭在臉上,嘴唇微抿,她不想吃。

於怡姍看她這樣子,心裏覺得不好意思,就在她面前蹲下來拽著她的手說:“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看到安幹事坐在那裏。”

蔣珂低著頭,抿抿唇片刻回了她一句,“澆到別人也一樣……”片刻又悶聲接了句,“我怕被處分。”

葉湘站在於怡姍身後,看著蔣珂,“安幹事明顯是關心新同志的,不是沒說你什麽嘛,應該不會因為這點事受處分的。再說了,就是受處分,也不過就是通報批評或者記個過嘛,沒什麽的挖。”

蔣珂擡頭看葉湘一眼,又看一眼於怡姍,然後開始說心裏話。

她微微吸口氣,擡手擦一下鼻頭,說:“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家境好,不愁什麽。我家裏什麽都沒有,還指望我有出息呢。軍區通報批評記過之後,我就入不了團入不了黨了。你們是都無所謂,可我不能無所謂。一入編就被處分,寫信怎麽跟家裏人說呢?”

蔣珂說話的聲音不大,葉湘看她這麽認真,覺得自己做錯了同時,也覺得有些沒意思。她們當然也都希望自己能入黨,畢竟光榮不是。在軍隊裏,黨員和非黨員在某些時候是不一樣的。但這種事也特別難,像葉湘就覺得,不能真在這事上較死勁。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當了兵就一點錯誤都不犯,犯錯被記過處分,那就不活了?

再說,就今天晚飯這件事,不一定會發展得如何壞。

葉湘把蔣珂說的話聽完,自己無話再接,便踢了一下面前蹲著的於怡姍,嗲著聲音道:“快點把可兒哄哄好呀,都是你鬧的。”

於怡姍反手拍一下她的腿,“我這不是哄著呢麽?”

蔣珂確實心裏有點難受,但也不想弄得宿舍幾個人都不愉快。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是好是壞,她都沒辦法。所以她也就不再垂頭坐著,抱著軍裝站起身來吸口氣,看向於怡姍說:“好了,愚公,我沒事兒了。我去把安幹事軍裝洗了,待會兒就回來吃。”

說完她就去宿舍門進來左手邊的一排架子上拿了臉盆肥皂,把軍裝塞進臉盆裏,端著臉盆便出宿舍往洗漱臺去了。

於怡姍看著她出去,站起身把手裏的饅頭放去蔣珂的飯盆裏,又回來床邊坐著。葉湘和劉蘭翠也散了,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桌子前的板凳上。

於怡姍坐在床邊想了一氣,看向坐在床邊揪頭發梢的葉湘,還是問了句:“應該沒事兒吧?”

“能有什麽事呀?”葉湘看她一眼,不以為意,“是她太小心了,太在意,怕犯錯。安幹事又沒說什麽,那個情況下,還是先關心她的手的好伐?”

於怡姍往被子上靠過身子,現在也不是很懂軍隊裏的事情,只想著別鬧大就行了。

劉蘭翠不接話,她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事。她在桌邊坐了半晌,最終說了句:“在宿舍裏可以隨便,但出去了,以後我們還是小心一點吧。”

葉湘揪著辮梢沒應劉蘭翠的話,只於怡姍應了句,“嗯。”

蔣珂在洗漱臺拿著肥皂把安蔔的軍裝一點點搓了幹凈,最後沖幹凈了肥皂的細白沫子,擰幹水拿去外頭的晾衣繩上晾起來。這時候沒有衣架,晾衣服只能沿領中和衣服下沿中間的那條線對折,直接掛在晾衣繩上。

蔣珂把軍裝晾好就回了宿舍,只當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不再提起半句。她把於怡姍給她帶回來的饅頭拿去吃了,幹啃著什麽也不就,只喝點水壺裏的白開水,然後去洗了澡躺在床上發呆。

晚上宿舍裏氣氛不如以往那麽好,但也沒壞到哪去,還屬正常。於怡姍和葉湘說嘴裏一天天都是苦味,提起說要給家裏寫信,讓家裏寄點東西來。

這種話劉蘭翠一般都是不參與的,因為她往家寫信家裏人都看不大懂,還得拿去大隊找識字的人讀信。要吃的就更不可能了,家裏窮成那樣,穿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她進了部隊算是好的,吃喝不愁,還有那麽好看的軍裝穿。

蔣珂呢,有時候會摻合兩句。今晚聽到她們說這個,自然想起自己寫的信還在口袋裏裝著,這便摸出來打開看了看。她在信裏從來不寫要東西的話,一直說部隊的夥食很好。

信本來是打算今晚吃完晚飯去郵寄點給寄回去的,但因為飯堂的澆粥事件給鬧忘了。她看著裝在口袋裏被揉得有些皺了的紙,想著算了,晚上郵寄點都沒人了,明天寄吧。

而時間一拉到明天,她和宿舍其他三位姑娘在文工團的生活,就真正開始了。

雖然還沒見到文工團的各種教員老師,沒見過團長政委,但她們也都在這新兵集訓的三個月內知道了文工團每天生活的大概。

早上有跑操,有固定的毯子功練習時間,要政治學習,要聽傳達文件,也有集體排練和班務會。就算是文藝兵,也沒有看起來那麽清閑。

叫苦喊累的姑娘們大有人在,把跳舞當成一輩子事的也確實沒幾個。多數人都是把練功跳舞當成任務,任務完成了,那餘下的心思,便都在琢磨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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