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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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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鎮穢峰, 攘邪閣。

鳳昭明盤膝端坐於瑤臺上, 閉目修行。

有仙童明月湊過來,輕聲道:

“昭明仙君, 菩……開源仙宗兩位宗主:馮紫罡宗主, ……百忍宗主, 目前已到達九曲八關,準備參加接下來的演武大會。”

鳳昭明略一頷首, 表示知道了。

“仙君可要下山迎接?”

鳳昭明看了他一眼, 道:“開源仙宗兩位宗主,與仙尊地位齊平, 不該由本君接見。”

“……”明月低下頭, 道:“小奴知道了。”

見鳳昭明又重新闔眼打坐, 明月輕手輕腳從攘邪閣退出,關上房門。

明月心想,開源仙宗來九曲八關,按理說, 確實是應當由仙尊接見。

可是……可是開源仙宗新上任的二宗主……不是與鳳仙君……

正想著, 腦後忽然一痛。

只聽得‘突’的一聲, 原來是仙童清風在他腦後敲了一個爆栗。

“你為什麽打我?”明月憤憤地盯著清風,傳音道。

清風道:“打你多管閑事!”

“……”

待清風明月離得遠些,鳳昭明覆又睜開雙眼。

想到方才明月說的話,他額間紅眉,微微蹙起。

站起身子,緩步朝窗戶那邊走去。

忍不住想起, 之前白藏仙尊對自己說過的話。

正陽仙宗靈氣濃郁,各類仙植仙卉競相生長,茂林深篁。

遠處有微風拂過,引得窗外竹林竹葉震動,無盡靈氣凝聚而成的露水,滴在土地上,形成銀霜。

鳳昭明望著山坡上大片的凈心箭竹,開始認真籌算,從九曲八關來到正陽仙宗,究竟需要多長時間。

正陽仙宗,功德峰。

不知過了多久,千晴與臨子初攜手從功德峰裏走出。

兩人臉上的表情親熱又興奮,令守在一旁的弟子好奇他們究竟換到了什麽心儀的仙寶。但看他們的功德令牌空空如也,顯然什麽也沒有兌換,讓其他守峰的弟子很是茫然。

功德峰上下只有一個開口,出入都需來到山腳。

兩人原路返回,剛走出峰不遠,遠遠見到刁拙仙君仍坐在方才的位置把守入口。

他冷著臉,對面前站著的人說:

“功德峰不歡迎閑雜人等進入。”

站在刁拙仙君面前的人,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神氣道:“老夫並不想進入什麽功德峰,老夫站在這裏,只是為了等候我族尊主出來。”

“既然如此,就不要站在這裏礙事!”

“你這小輩……”那人橫眉怒目,眼看就要破口大罵。

可那人忽然察覺到了什麽,原本猙獰可怕的表情,瞬間變得和藹恭順。

同時開口呼喚:“尊主!”

傾身就要跪拜。

原來,站在刁拙仙君面前的,便是歸皂了。

他年紀比刁拙仙君大,修為也比他高,張口‘小輩’,指鼻要罵。可見到千晴後變臉又如此之快,躬身便跪,好像全然沒把刁拙放在眼裏。

刁拙仙君哼了一聲,冷冷看向千晴。

“起來。”千晴露出煩不勝煩的表情,不耐道:“我不是讓你走嗎,你怎麽又來了?”

“這個……”

千晴眼神淩厲:“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不!尊主,老奴萬萬不敢啊!”歸皂一臉恐慌,雙手搖擺,眼看著要跪在千晴面前摟主人大腿。

千晴道:“你若跪下,現在就直接從正陽仙宗滾回本家,日後也不必再來見我。”

“是,是!”歸皂連忙穩住雙膝,乖順地走到千晴身邊。

連一旁的臨子初都忍不住稱奇,不知千晴如何將這出竅修為的望我尊族總管,訓得如此服帖。

刁拙仙君冷聲道:“望我千晴,你既然已經出了功德峰,便不要在此逗留。此處險要,不是給閑人用來談話之地。”

歸皂大怒,礙於千晴在此,不敢插嘴。

“呵呵,”千晴笑了兩聲,便往外走。故意用能讓刁拙仙君聽到的聲音道:“刁拙仙君接手功德峰後,想必是雜務過於繁多,讓仙君肝火燒得旺盛,把脾氣弄得這樣暴躁。過幾日我與大哥送幾幅降火的靈藥給玄英仙尊,讓他多勸慰自家徒兒,別為了宗門事務,耽誤自己修身養性。耽誤了自己,倒也罷了不說,可別還要四處亂吠咬人。”

千晴這些話說得極快,刁拙仙君隱隱聽到“玄英仙尊”四字,就好像被人戳中軟肋一般,他的眼底忽然閃過血腥的戾氣,喝問:

“你說什麽?”

千晴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施展挪移步法,與臨子初、歸皂迅速離開功德峰。

刁拙仙君待要前追,被身後幾位弟子勸阻。

“師尊!玄英師祖布下的護峰大陣還有七日才能運作圓滿。若您此時離開,陣眼處沒有仙君把守,此陣恐怕不能成型,日後還要再請玄英師祖再來布置一番!”

“是啊,師尊,玄英師祖日夜繁忙,萬不可再給他老人家增添煩惱。”

“玄英師祖最是放心師尊您的。”

“……”

眾人言語不停,好不容易把刁拙仙君勸了回來。

刁拙仙君憤憤坐回陣眼,深吸幾口氣,極不甘心地望著千臨二人離開的地方。

千晴從功德峰離開後,便對歸皂說:

“你找我有何事?”

歸皂道:“老奴有事同您商量。”

“廢話少說。”

“是,尊主,此事與您方才在白藏仙殿外同老奴說的話有關。”

千晴略一回想,知道了歸皂是在說自己與臨子初成親之事。

他眉間緊皺,問:“那又怎麽了?”

歸皂察覺出千晴語氣中的不郁,額間沁出冷汗:“此事說來話長。”

千晴心中忽然一沈,厲聲道:“便是要你廢話少說。”

“是……”歸皂面上露出為難的神情,他頻頻擡眼,望向臨子初。

臨子初看著歸皂好像求饒般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阿晴,歸總管似乎有難處,不得在此與你談事。”

千晴不願拂了臨子初臉面,盡管他想立刻知道歸皂到底要對自己與大哥的婚事如何指手畫腳,並且想好了該如何厲聲斥責。可還是忍耐了。

他對臨子初道:“……也好。反正我二人明日才會分別拜訪師尊,今日只是自行修整,沒有安排。不如此時便回望晴峰,歸皂,你再仔細想想清楚要說什麽。到了望晴峰,再同我說。”

言語間隱含警告的意味。

歸皂低著頭,應道:“是,尊主。”

不怪千晴對歸皂態度如此蠻橫。

實在是千晴早已知曉,歸皂會百般阻撓自己與臨子初的婚事。若不提前擺出抗拒的態度,這老奴日後定然更加不知分寸。

正梧洲修士間,雖可同性生子,但無一例外的是,每一種生子方法,都只有極低的成功率。

望我尊族血脈稀薄,本來便繁衍困難。

若要娶回一個男子,想要繁衍後代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當初嵐秋桂仙子父親貴為正陽仙宗仙尊,自己本身也是女性,嫁入望我尊族,還被望我族多加刁難。

更別提臨子初身為男性,本身有寒龍臥雪這種危險的體質,父親只是萬水宗的門派掌門,地位根本不高。

無論是性別,還是地位,臨子初都沒有優勢。

唯一的優勢,也就是千晴喜歡了。

若千晴不擺出明確的態度,那他怎麽能如願與臨子初成親。

想到這裏,千晴更確信接下來無論歸皂說些什麽,都要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的決心。

站在一旁的歸皂,偷瞧千晴臉色,心中暗暗叫苦。

誰知待三人回到望晴峰後,歸皂一五一十把事情講了出來,千晴還真找不出什麽理由罵他。

只聽歸皂說道:

“尊主想要與誰成親,老奴萬不敢多說。更何況臨公子英俊瀟灑,年少有為。”

“只是這婚事不能定得太急,也不應向外聲張。”

“因為尊主您的師尊,鳳昭明仙君的大婚,近在眉睫了。”

聽到這裏,千晴“嗯?”了一聲,問:“此言何意?”

歸皂道:“尊主,您與臨公子恐怕沒有聽說。便在您二人前去凍森荒原的那段時日裏,貴族連家,曾向鳳昭明仙君提親。”

“連家?”千晴楞了楞,腦中忽然想起一個身材妙曼、耳掛三條只有貴族方能佩戴的飾物玉萃珠的女修。他頓了頓,道:“是連瓏玉仙子嗎?”

“不錯,便是連瓏玉仙子。她對鳳昭明仙君傾慕已久,多次懇求父親替自己提親。東昆仙主在世時,曾經答應過這門婚事。但當東昆仙主逝世後,鳳昭明仙君全力找尋仙主遺脈,此事便就此擱置,不了了之。”歸皂道:“直到尊主您歸宗之後,連家才再次提起此事。”

千晴頓了頓,對臨子初道:“大哥,師尊待我如兄如父,為我犧牲良多……”

臨子初點了點頭。

“我雖然心中急切,恨不得今日便同你成親。”千晴嘆道:“但果然還是……要等師尊成親之後,再談你我二人的婚事。”

“嗯。”臨子初應了一聲,心情沈重。

若只是等鳳昭明與連瓏玉成親,那麽根本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歸皂特意前來同千臨二人提起此事,便是因為,這事絕沒有看上去那般簡單。

臨子初早年間是與師父善慈散人四處游歷的,聽說過不少宗門傳聞,這會兒臨子初一針見血,問歸皂:

“……連瓏玉仙子向鳳昭明仙君提親,百忍宗主有何反應?”

“回臨公子,百忍宗主他……百忍宗主反應誇張,放言若此次再有旁人替鳳昭明決定婚事,百忍宗主不死不休。”

“……”

千晴與臨子初對望一眼,均覺這百忍宗主性格詭異乖僻,一旦提到鳳昭明仙君,他的神經病就會發作。

歸皂道:“本來堂堂貴族連家,不會在意一個宗門宗主的意見。可這百忍宗主做事相當果斷狠絕,聽說連瓏玉求親之後,第二日,百忍宗主便攜菩岳宗與開源劍宗合並,二宗並稱‘開源仙宗’。自此之後,百忍宗主便是開源仙宗二宗主,地位可與貴族連家相提並論。”

說到這裏,千晴與臨子初盡是一驚,說:“沒想到百忍宗主竟然這般癡……咳咳,這般果斷。宗門合並,可不是小事啊。”

“是,尊主。菩岳宗與開源劍宗合並為開源仙宗,便是您二位前去凍森荒原後,發生的最為舉足輕重的大事件。”

正梧洲三千門成宗,三千宗成仙宗。

任何一個龐然仙宗,初時成立,必然先從小小門派做起。

開源劍宗成立年代久遠不可考據,門下有諸多英才弟子,在宗門中屬於最有實力最為強大的領頭者。只要再略擴大一絲宗門範圍,便可一躍邁進仙宗之列。

然而開源劍宗宗主馮紫罡,是個嗜劍成癡的瘋子。

他本人奉信貴精不貴多的理念,盡管野心勃勃想將開源劍宗升為開源仙宗,但這些年來,由於一直沒有找到讓他願意收攬的人才,開源劍宗也遲遲沒有升為仙宗。

想起這開源劍宗的馮紫罡宗主,千晴便忍俊不禁。

“馮紫罡宗主修為高深 ,然則腦袋不太靈光。自從鳳昭明師尊被仙劍九問認主後,他便幾次三番寄書而來,欲招攬師尊入其宗門之下。”

臨子初先前與善慈散人在外游歷,不知這等宗門秘事。

他本在喝茶,聽了這話,嗆了一聲,好笑道:

“這馮紫罡宗主,怎麽能開得了口?”

鳳昭明仙君與正陽仙宗糾葛如此之深,用腳趾頭想一想也知道,鳳仙君絕不會離開正陽仙宗的。

“不錯,他不僅癡心,而且妄想。”

站在一旁的歸皂沒有吭聲。

心想,這便‘癡心妄想’了嗎?還有更厲害的,沒讓他們知道罷了。

原來,就在千晴開脈開出太伏卻炎體後不久,這馮紫罡宗主便送了兩封信上擎天之柱,希望能將千晴招攬到開源劍宗。

一封信遞給望我家的總管歸皂,一封信遞給他外公白藏仙尊。

白藏仙尊把這信當成笑話,只給鳳昭明看了看,調侃兩聲後,便將信焚毀,不再多提。

至於看了信的歸皂有何反應,可想而知。他將這封信完整保存在望我尊族秘閣之中,時不時拿出來給家族護衛朗誦,譏諷外界宗門修士是多麽的愚昧可笑,不知好歹。

臨子初笑了笑,感嘆道:“馮紫罡宗主這次能夠成功招攬百忍宗主,使‘開源劍宗’成為‘開源仙宗’,他終於了卻了多年心願。”

歸皂道:“是,臨公子。不過這次合並開源仙宗卻是撞了大運。畢竟百忍宗主僅有九百餘歲,年紀極輕,原本不必如此焦急,拱手將自己心血交出。唉,聽說演武會過後,擎天之柱便要再騰挪一處地方,為開源仙宗落住使用。”

說到這裏,歸皂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

千晴卻搖了搖頭:“不是撞了大運。”

臨子初也道:“百忍宗主急切需求‘地位’,開源劍宗迫切需求‘人才’,兩者相並,於情於理,皆在意料之中。”

歸皂年歲雖長,可他於情愛方面並未深涉,自然不能明白為何連家不過是稍提一句結親之事,百忍宗主就亂了手腳,迫不及待的加入開源劍宗的舉動。在他看來,百忍宗主年紀輕,又有才幹,什麽事情均可緩緩圖之。

千晴與臨子初卻多少能理解百忍宗主的所作所為。

千晴不由自主的想起,十年前,自己剛回到擎天之柱時,身中光陰四式首式“縱使相逢應不識”,那時千晴每日受盡相思苦楚,情緒時刻處於臨界點,任何有關臨子初的小事都能讓他發瘋。

百忍宗主對鳳昭明仙君的迷戀,比起千臨二人來說,只深不淺,要他在鳳仙君極有可能與連瓏玉結親的時候守住理智,不做些不可理喻的事出來,似乎有些強人所難。

千晴右手托腮,忽然想到,自己剛回到正陽仙宗,失去有關的光陰碎片,還未曾想起臨子初的時候,與臨子初有沒有接觸過?

這個念頭令千晴猛地站起身,同時‘啊’了一聲。

房間內本來安靜得落針可聞,千晴這一喊,嚇得歸皂腿都軟了,臨子初也驚訝地看著千晴。

“咳咳,”千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歸皂,你要說的我都明白了。這裏沒有你的事,你走吧。”

一聽這話,歸皂立刻用哀求的語氣說:“尊主,老奴還想再正陽仙宗內多侍奉您幾日。”

“不必了,族內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我與大哥的婚事雖然延後,但也要做準備,你去吧。”

“可……”

千晴雙眉一豎:“快走!”

歸皂不敢多說,掩面離開,背影哀怨。

待歸皂不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後,千晴猛地拉住臨子初的手,帶著他往自己的寢宮方向走。

臨子初的心猛地跳了起來,緊跟在千晴身後。

千晴的寢宮在走廊深處,兩人經過時,有不少仙童站在原地,向二人行禮。

千晴答也不答,握住臨子初的手心愈加灼熱。

當兩人走近寢宮,寢宮的門無人推則開,待兩人進去後,那扇門又自動扣合,緊緊關上。

臨子初情不自禁地摟住千晴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吻。

千晴楞了楞。

臨子初也有些怔住,問:“阿晴?”

“大哥,”千晴竟然沒有按照臨子初預想的那樣摟住自己,他松開臨子初的手,走到床邊,道:“我要找一個東西。”

說完,千晴對著內側的墻壁輕敲三下。

那面墻猶如鏡面般扭轉,散發著瑩瑩的紅光,而後慢慢打開。

千晴床內的墻裏,竟是別有洞天。

千晴輕盈跳進墻內的空間中,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嗯。”

臨子初應了一聲,眼看著千晴的身影消失在墻壁裏,他嘆了口氣,坐在千晴床邊。

千晴體質至炎至剛,所躺之床,應該是也是火屬仙材所致。

然而臨子初並未察覺此床有何特殊之處。

他輕咦一聲,探手伸進千晴被褥下。所碰之處,不僅不熱,反而有些冰涼。

臨子初怔住,旋即想到什麽,他的手轉而摸向千晴的枕下。

當千晴要從墻裏的儲物間跳上來時,就看到臨子初怔怔的坐在床邊,右手握著一塊帶有燒焦痕跡的青色玉石。

原來是臨子初少年時一直佩戴的剛卯。

這剛卯本是一塊細方形的青玉,正面刻有“臨門子初”,背面刻有“莫我敢當”的字樣。

對正梧洲的男性而言,一旦佩戴上剛卯,剛卯便是勝於性命的存在。

十餘年前,千臨二人同上擎天之柱,臨子初遭遇莫大的生死危機,於是他將這塊剛卯,親手交給了千晴。

可惜之後這塊青玉歷經種種磨難,被卻炎仙鶴之火焚燒,再無修覆可能。

刻在剛卯上的八個字,也就只有‘莫’字的折痕稍有存留。

臨子初撫摸著焦黑的剛卯,百感交集。

千晴看到臨子初手裏拿著的東西,眼神一亮,他三下兩下跳出儲物間,坐在臨子初身邊。

他雙手背後,似乎藏著什麽東西。

千晴湊到臨子初耳邊,用同一視角望著臨子初手中剛卯。

“……這下子,”千晴深深地看著握著剛卯的皓白手指,頓了頓,他道:

“可算是物歸原主了。”

臨子初點點頭,心神俱蕩下,忍不住又親了親千晴的臉。

千晴笑著說:“好癢。”

“阿晴,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嗯。”

“是什麽?”

千晴認真道:“是秘密。”

臨子初不由苦笑。

其實,他已經知道千晴找的是什麽了。

因為……

此時千晴的寢宮,彌漫著一種特殊的香氣。

這種香氣,臨子初再熟悉不過。

冰冷的,帶有一絲桃花香氣的清甜氣味。

怦!怦!

臨子初的心臟震動,有磅礴的靈壓四散開來。

原本懸在屋頂,用來照明的仙寶明珠,感受到這強大的靈壓,不由瑟縮躲避,逃到角落。

千晴的寢宮逐漸變暗,與此同時,臨子初的咽喉處卻散發出微弱的光。

光芒下,有銀藍色、宛若星辰的光點,在臨子初咽喉左近游走滑動。

千晴的雙手還藏在身後,同時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他震驚的,目不轉睛地看著臨子初的喉嚨。

那光芒,是一條綢緞似的圖案,游走時靈動如生,似龍似樹。

“……大哥,這是什麽?”

臨子初擡手,將千晴藏在身後的手臂拉了起來。

千晴略一掙紮,然後乖乖被大哥拉起一只什麽也沒拿的手臂。

臨子初閉上眼,引著千晴的手,讓他用手指撫摸自己的咽喉。

那個脆弱的、攻之既死的要害脈點。

“這……就是寒龍臥雪。”臨子初道:“很多人以為它同伏龍一般,是一種神獸。實則不然,寒龍臥雪……是一棵樹。”

千晴的手指略一停頓,撫摸的動作極其輕柔。

“寒龍臥雪,是一株生在苦寒之地的桃樹。它紮根在擁有寒龍臥雪體體質的修士脈點處,一生只會開一次花,結一次果。”

“……”

“阿晴,你手裏拿的東西,就是這寒龍臥雪,一生中僅此能結一次的果。”

千晴情不自禁地湊上前,抱住臨子初的身體。

只見他的手中,握著一顆白皮的仙桃。

那桃看上去不大,拿起來卻極沈,外表來看全然沒有其他桃果的紅艷誘人,看之絲毫提不起胃口。

千晴仔細看著手裏的仙桃,放到鼻下,深吸口氣。

然後他猛地將臨子初撲到床上,壓著他,頭埋在身下之人的肩窩裏,輕聲道:

“……好香。”

臨子初渾身一震,用力摟住千晴,仰起頭,閉上了眼。

千晴順著臨子初的臉頰向下,吻他細長的脖頸。

臨子初脖頸繃緊,筋脈突出,血管怦怦跳動。

“怪不得,大哥。”千晴輕吻臨子初的皮膚,喃喃道:“怪不得……那時候……你的身上,浮現出桃花的痕跡……怪不得,那時候,我聞到了桃花的香氣……”

臨子初顫抖著將千晴摟到懷裏,急促的喘息著。

“別說了……阿晴……”

“再讓我看一次。”

“我……”

“……”

呢喃間,床幃落下。

只留滿室馨香。

第二日。

千晴三更起身,在霜葉、莘花兩個仙童的幫助下,身著勁裝,準備去演武場拜訪鳳昭明仙君。

歷屆演武會都是由“四洲君子”的弟子開幕,此次演武會近在眉睫,又因千晴外出月餘之久,沒有準備開幕儀式,時間緊迫。

是以千晴自凍森荒原歸宗,只來得及休息一天,就不得不早起去師尊所在的鎮穢峰,商討演武大會相關事宜。

霜葉、莘花兩人手腳麻利,悄無聲息地幫千晴著衣梳發。

臨走前,千晴遲疑了一下,還是沒能忍耐住,他回身掀開床幃,單膝跪在床沿,俯身望著還躺在床榻上的臨子初。

臨子初的睫毛動了動,眼睛還沒睜開,就從被子下伸出兩條赤裸的手臂,摟住千晴的脖子。

千晴順勢低下頭,在他額間吻了吻。

“大哥,你再睡一下。等我回來,我們一同去參拜玄英仙尊。”

“嗯。”臨子初蹭了蹭千晴的耳朵,心中既愛且憐,忍不住張開口用舌尖舔吻輕咬。

千晴怕癢,被弄得幾乎叫出來,臨子初方才放手,讓千晴離開了。

千晴與霜葉、莘花前後走出寢宮,留兩個仙童在望晴峰,自己獨自一人去了師尊鳳昭明仙君那邊。

霜葉、莘花守在望晴峰上,看似在專心致志地掃香爐旁的落葉,實則但不約而同的分出一絲心神,想著方才在小公爺寢宮見到的那個修士。

霜葉永遠不會忘記,今日踏入小公爺寢宮、看到臨子初時,自己那種震驚到極點的心情。

他甚至一時間叫不出臨子初的名字,只知道這相貌高雅的男修,是千晴的大師兄,有寒龍臥雪體。根本想不到這人同小公爺有什麽關聯。

畢竟臨子初的身份實在是太簡單了,他從善慈散人那邊轉來正陽仙宗,也沒有多久。

震驚之後,霜葉很快接受了臨子初與千晴同寢的這個事實。

因為霜葉在臨子初的脖子上,看到了一塊懸掛在胸前的剛卯。

……原來小公爺一直找的人,就是他。

霜葉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心想,怪不得小公爺這次從凍森荒原回來後,情緒再沒有往日那般波動起伏厲害。

霜葉從小公爺臉上看到了幸福又輕松的笑容,這是以往從未在千晴面上露出來的表情。

就連霜葉也能感受到千晴的變化,他由衷的為小公爺高興。

可欣喜過後,霜葉猛然想起重要的事情。

他急忙傳音給莘花,道:

“小公爺與臨家公子……那個……咳咳,是否有些不妥?望我尊族為貴族之首,尊崇禮法,萬不會同意他二人在婚前……”

盡管莘花是女性,可她與霜葉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

莘花心更細些,聽了這話,回道:

“不礙事。若不出我所料,臨子初便是小公爺一直找尋的人。他脖子上戴著那塊剛卯,你看見了嗎?”

“嗯。”

“那便是了。小公爺之前就說過,他曾與那人有過‘肌膚之親’。既然在小公爺被尋回之前就已經有過……,想必望我尊族也不會太過苛求。”

霜葉連連點頭,讚同道:“原來如此!”

盡管莘花說得其實全然不對,但誤打誤撞竟然把事情解釋通了。

兩人的話題,一發不可收拾地朝千晴的私事方面奔去。

莘花道:“除了剛卯,臨家公子脖子上其他的東西,你可看到了?”

霜葉掃落葉的動作一頓,他竭力回想,卻一片模糊。

“這裏,”莘花無聲地比劃這自己左脖下方,靠近鎖骨的地方,傳音道,“有一個紅痕。”

其實不僅一個,而是許多被人用力吮吸後留下的痕跡,遍布在臨子初脈點附近。

莘花剛說完‘紅痕’二字,霜葉忽然明白莘花為何要提此事,臉登時漲得通紅。

原來,修士不僅交合時間極長,動輒百來天數,就連動情也比尋常凡人要難。

皆因修士常年吸收靈力,將肺腑、筋脈、軀體練就的千錘百煉,好比最堅硬的仙寶,輕易難以受損。

如果以臨子初寒龍臥雪體的強悍,想在他脖子上吮出一個紅印,那非得動用仙術殺招不可。

然則千晴輕易在他脖頸落下那麽多印子,肯定不是千晴使用了很多次法術靈通,而是……

而是臨子初停止靈氣吞吐,暫時讓身體變得猶如凡人般,能夠讓千晴輕易在他皮膚上落下痕跡。此舉也能強行將修士的交合時間縮短,令修士強悍無儔的身體,恢覆凡人般敏感。尋常修士被刺一劍、割一刀也不很疼,變成凡人後,碰一碰就很激動,這是任何一為仙修均難以想象的事情。

霜葉覺得非常驚訝的是,哪怕是成親已久的雙修道侶,也很少會讓自己停止吞吐靈氣,變得像凡人般無助。

畢竟這種舉措十分危險。沒有靈氣保護的修士格外脆弱,但凡千晴稍有歹心,臨子初立死當場。

霜葉結結巴巴地傳音道:

“沒想到……沒想到小公爺與臨公子的感情已經深到如此地步,真是讓人欣慰。”

莘花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兩人同時停下了掃葉的動作,情不自禁地朝千晴寢宮方向望去。

另一方面,千晴此時已到鳳昭明仙君駐守的鎮穢峰。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走向鎮穢峰後的演武場,路上鳳昭明仔細聽了千晴所說的有關凍森荒原的經歷。

其實就在昨日千晴歸宗之時,千晴便已經將刻錄凍森荒原見識的卷軸上交給宗門,昨日鳳昭明已經對他近日的情況有所了解。

是以此時千晴講述之事,並未談及卷軸上的內容,而是說了鄧林老仙散功求死後,伏龍的一些舉動。

鳳昭明心中最為掛念的,便是徒兒千晴額間的那頭伏龍。

這伏龍乃是傳說中的神獸,當年連東昆仙主都沒能將其馴服。

若非此時在千晴額間的伏龍只是一條年幼的小龍,千晴想把伏龍當成本命神獸,早就不知道該死多少次了。

也正因為這伏龍還是一條幼龍,鳳昭明才急切地希望千晴能與它好好溝通,盡早將伏龍收服。

聽了千晴的話,鳳昭明皺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當時它為什麽要手下留情。”千晴雙手交叉,靠在腦後,“那種情況,它一用力就能把我踩死,獲得自由。伏龍不是為了生於天地的自由,可以舍棄一切的神獸嗎?……奇怪。”

千晴把手從脖頸處拿下,他攤開手掌,神情覆雜地摸向自己的額頭。

那裏是千晴的脈點,就連他自己摸,也會有種厭煩的感覺。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自己被伏龍踩在地上,以為自己這次必死無疑的場景。

千晴被伏龍龍爪壓在巖石上,他的脊背生痛,千鈞一發之際,千晴連恐懼的心情都來不及升起,只是下意識擡起了頭。

自下而上看伏龍的頭顱,別有一番心情。

那龍頭大若巨石,好像傾倒的山巒般壓在千晴身上。

眼瞳豎若針尖,比缸口還要大的眼睛,布滿血絲,盯著千晴。

齜牙的伏龍露出兇惡的表情,有涎水順著利齒間的縫隙滴落,砸在千晴的臉上。

極腥的味道從龍爪上散發出來,千晴能清晰的看到伏龍的嘴逐漸張開的動作。

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下一秒,驚天的龍吟咆哮回蕩在千晴的耳邊。

千晴忍不住擡手捂了捂耳朵,仿佛仍能聽到那天震耳欲聾的咆哮。

“真是奇怪,”千晴忍不住又問:“它……為什麽要回到我的額間呢。”

可連鳳昭明也回答不出。

畢竟正梧洲的所有修士均知,這個被正梧洲百姓畫為圖騰供奉的神獸伏龍,足不觸地,一生都在廣袤的天地間游動,失去自由的時候,就是伏龍將死之際。

鳳昭明想了一會兒,道:

“為師再畫一幅引龍陣,將伏龍召喚出來,可觀其舉動反應。”

千晴來到鎮穢峰,便知師尊會將伏龍引出,他點了點頭,眉端緊皺,如臨大敵。

“莫要如此緊張。”鳳昭明道:“若有情況,為師會出手救你。”

聽了這話,千晴楞了楞,好像知道了什麽,但又不是很明白。

有什麽不對勁的?

沒有,一直都是這樣的。

鳳昭明師尊擔心伏龍噬主,每每布下引龍陣後,便會站在一旁守候。

一旦伏龍出現過激行為,鳳昭明就會出手擋下伏龍攻擊。

千晴則會因為伏龍噬主而大怒,與伏龍打個天翻地覆。

……不對。

不應是這樣的。

千晴怔怔地看著鳳昭明在演武場上畫引龍陣的身影,只覺額間愈來愈熱,額點處交叉的銀色鎖鏈緩緩滑動,發出錚錚聲響。

這是伏龍要被召引而出的表現。

可千晴無法集中精神,他冥思苦想,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

鳳昭明畫陣的動作愈加流暢,他已然畫到了引龍陣的最後階段。

便在伏龍咆哮著從千晴額間騰空而起時,千晴望著伏龍銀鱗閃閃的身軀,腦中似乎有一道白光閃過,他輕咦一聲,驚喊道:

“我知道了。”

但他這四個字,全被伏龍的吼叫聲遮擋。

伏龍殺氣騰騰的浮在引龍陣中央,它的身體強悍矯捷,鱗片翕動,四爪鋒利。

站在千晴面前,真若山岳之與螻蟻。

“吼——”

震天的龍吟聲,使得千晴腳下的青石板都在震動。

伏龍的眼神中閃過血腥的光芒,可下一秒,伏龍不僅不上前攻擊千晴,反而轉過身去,猛然向前游走,四爪劃動,奮力朝遠方飛去。

鳳昭明皺眉,擡手便要將伏龍抓來。

“等等,”千晴眼神堅定,正正望向伏龍,“師尊,讓我來。”

鳳昭明便將手放下。

千晴天生對野獸有好感,可唯獨對待伏龍時,一直都是下得了狠手的。

鳳昭明看似不動聲色,實則將精神集中在千晴與伏龍那邊,只怕千晴一個重擊把伏龍欺得過火。

卻見千晴右手捏了個法訣,而後整個人猶如暴射的弓箭般,沖天而起。

騰雲步法!

這是千晴在凍森荒原時學得的一種挪移法術,挪移速度之快,世間罕見。

千晴的身體懸在空中,如履平地。他兩條腿在空中借力蹬踏,空中隱現裂痕,仿佛這少年修士的力量能將空氣踏裂。

鳳昭明皺眉,他仰起頭望向千晴與伏龍。

按照千晴往日的脾性,他會用仙主脊骨做成的銀色鐵鏈,將伏龍捆住拽回。

這次他不僅沒囚住伏龍,反而追著伏龍那個方向飛去,實在是有些出乎鳳昭明意料。

他負手力於鎮穢峰巔,思慮一瞬,沒有追過去。

便聽得滾雷聲響呼嘯而過,兩個極快的身影似光箭般穿梭疾行,留下狂風呼嘯。

伏龍游走速度是神獸之最,身上萬千鱗片波光靈動,龍須龍眉齊向後飛,風馳電掣,引得轟聲陣陣,萬山響應。

千晴不斷施展騰雲步法,他雙手壓空,沖勢驚人,猶如暴射的雷電,悍然前行。

一人一龍施展驚為天人的挪移之術,行進極快。

轉眼間,兩人已沖出包裹在擎天之柱周圍的界膜,朝正梧洲其他方向行去。

離開擎天之柱後,伏龍就好像脫離牢籠的鳥雀,瞇起眼露出舒暢至極的表情,它吼叫一聲,鱗片抖動,游得比先前更快一份。

伏龍在空中游移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原本在擎天之柱時,周圍靈氣濃郁,千晴腳踏懸空,還能與伏龍並肩。這會兒伏龍的龍頭逐漸超過千晴的肩膀。

千晴哼了一聲,右手掌心忽有蛛絲噴射,落在前方一株老樹上。

他用力握住蛛絲,猛然一拽,身形前沖,反超伏龍。

“吼——”

伏龍碩大的龍瞳上布滿血絲,它陰森地斜眼瞪著千晴,四爪劃動,很快又超過千晴。

千晴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輕喚阿毛,故技重施後,又比伏龍快了半個身子。

一人一龍之間開始了無形的競爭,誰稍微落後一點都不甘心,定要氣勢洶洶地反超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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