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月色下， 秦孝則站在路燈下，影子短短的一截，和他高大的身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並不知道陸佳恩已經在二樓陽臺看見了， 低頭自顧自地抽著煙。

深沈夜色中， 他的周身落了層昏黃的光暈。配上這副燈下抽煙的模樣， 整個人顯得寂寥又落寞。

陸佳恩捏著手機，看著樓下的身影咬唇不語。

她這幾天忙著擔心外婆的事沒有心思想別的，到了此刻才忽然想起這幾天的秦孝則一直沒有聯系自己。

這會兒他怎麽會忽然過來了呢？

思忖間，陸佳恩的手機裏再次傳來了秦孝則的聲音。

“你回家也不告訴我一聲。”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 可陸佳恩還是從裏面聽到了一絲抱怨和委屈的情緒。

同時， 她看見樓下的人再次把煙遞到唇間， 狠狠地吸了一口。

陸佳恩的胸口忽然有些發酸。

她回家是臨時起意，一回家又遇上外婆的事，根本就想不到要告知一聲。

但也許， 最真實的原因不過是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通知秦孝則而已。

她以什麽身份，又為什麽要知會他自己的行程呢？

在陸佳恩的眼裏， 只有男女朋友之間才需要報備自己的行蹤。

可他們顯然不是， 也不會是。

沈默半晌後， 陸佳恩輕聲開口：“過年本來就是要回家的啊，我只是提前回來了幾天而已。”

話音落下，她看到樓下秦孝則抽煙的動作一頓。

接著，話筒裏傳來他自嘲的笑聲。

“沒必要和我說是吧？”

陸佳恩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一時之間，電話裏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冬天的C市天氣漸涼， 夜深露重，天寒地坼。

秦孝則只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前襟敞著， 裏面是一件薄薄的羊毛針織。

二樓的樓層不高，陸佳恩能清晰地看到秦孝則頭發被風吹得豎起，衣角亂飛。

她頓了頓，忍不住出聲提醒：“你早點回酒店吧，外面很冷。”

秦孝則一怔，下意識擡眸。

和二樓陽臺的陸佳恩對個正著。

陽臺沒有開燈，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一個黑色人影。

秦孝則的神經如繃緊的弦，被人重重撥了下。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陸佳恩，低低開口：“下來，陸佳恩。”

看到陽臺上的人影動了動，又連忙補充了一句：“多穿點。”

秦孝則知道陸佳恩回家與否、什麽時候回家都沒有必要告訴自己。

可當他像個傻逼一樣連續幾次遇不到陸佳恩時，依舊感到了難以忍受。

他沒有辦法接受陸佳恩拿他當一個普通的鄰居、同事、或是朋友。

於是他又試著幾天不找陸佳恩，將心思全部放在工作，加班加點地提前完成了工作。

意料之中的，陸佳恩不會想到給他發消息。

他的手機一天要響上幾十上百次，可沒有一次是屬於陸佳恩的。

忍了幾天之後，秦孝則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內心，又一次跑來了C市。

坐飛機加打車，一頓車馬勞頓，到這已經是晚上了。

秦孝則沒有想到，陸佳恩會在晚上發現他的到來。

所有的疲勞和不滿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就好像那次去意大利一樣，陸佳恩似乎總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這一點讓秦孝則很開心，還有些感動。

值了。

他掐滅了煙頭，丟進附近的垃圾桶。

再轉身回來，單元的大門響了一聲。

下一秒，穿著羽絨服的陸佳恩出現在了門口。

她身上套著短款的明黃色羽絨服，頭發蓬松地披在腦後，腳上是一雙黑色的運動鞋。

月色中，她的神色不清，皮膚卻白得晃眼。

秦孝則等著她走到面前，細細打量她的面色。

陸佳恩微蹙著眉，一時也沒有說話。

“幹嘛？不歡迎我？”秦孝則心裏高興，語氣也不自覺放松下來。

陸佳恩搖搖頭：“你訂好酒店了嗎？”

秦孝則的目光灼熱：“不急。”

夜裏風大，陸佳恩的長發被吹得四處亂飛。

她理了理頭發，忍不住催促：“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酒店吧。”

秦孝則的目光盯著她。

他還沒有看夠，不是很想走。

“你明天有事嗎？”他問，“能帶我轉轉嗎？”

陸佳恩猶豫了下，搖搖頭。

“明天我有點事……”

秦孝則：“那後天？”

“後天……”陸佳恩頓了頓，“你準備在這待幾天啊？”

秦孝則嘆了口氣，別開眼。

“待到過年吧。”

陸佳恩皺了皺眉，輕聲催促：“早點回平城吧孝則，我真的有事，可能沒時間帶你逛。”

“什麽事？”秦孝則見她不像是托詞，眉眼間焦慮感不小，多問了一句。

陸佳恩擡眸看了看他。

秦孝則笑：“你說，沒準我能幫上忙呢？”

陸佳恩抿唇，小聲道：“那你能讓我外婆去醫院檢查身體嗎？”

秦孝則一楞：“什麽？”

陸佳恩於是簡單地把事情闡述了遍。

她沒有想過真的要秦孝則幫忙，更多的只是想傾訴一下。

可沒想到，秦孝則聽完卻是眉眼一展。

“就這事？”

陸佳恩遲疑著，有些郁悶地點點頭。

“是啊，我們怎麽勸都不聽。”

秦孝則輕笑了聲：“你先別擔心，我來試試。”

第二天，陸佳恩一早便出門買早餐了。

回來時，她在門外便聽到了外婆的說話聲，中間不時夾雜著大笑。

陸佳恩心中奇怪，打開門赫然看見門口的換鞋處多了一雙男士皮鞋。

她楞了楞，定睛往裏一看。

只見外婆和秦孝則正坐在沙發，一老一少兩個人聊得正歡。

聽到動靜，兩人同時向她看過來。

陸佳恩莫名有種自己打擾了他們的感覺。

“我……買早餐回來了。”她拎起手上的早餐，喃喃解釋。

她看了看秦孝則，有些不明所以。

他昨晚並沒有說自己回來上門啊，怎麽一大早便跑來了？

外婆笑著起身：“回來得正好！小秦還沒吃吧？一起吃點！”

秦孝則站起身，推辭道：“不用了奶奶，我在酒店吃過了。”

“吃過了也可以吃點嘛！小夥子多吃點，沒事。”外婆喜笑顏開。

秦孝則點點頭，很好說話：“好，那我再吃一個包子。”

陸佳恩怔怔看這兒一副“溫良恭儉讓”的秦孝則，半晌沒反應過來。

“洗手了。”路過陸佳恩時，秦孝則似笑非笑地提醒她。

——“棠棠。”

陸佳恩一哽，這才多久，連自己小名都知道了？

三人洗好手後，圍著餐桌坐好。

陸佳恩坐在兩人中間，只覺得今天的外婆格外興奮。

“小秦啊不要客氣，家裏吃的還有。你盡管吃，這家的好吃呢。”

外婆指著桌上的東西招呼秦孝則。

“我不會客氣的奶奶，您放心。”秦孝則笑著應了。

陸佳恩坐在中間，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對上外婆不讚同的目光。

“棠棠你有朋友過來怎麽不說呢？家裏也沒有提前準備吃的。”

“不怪她，是我臨時過來的！”秦孝則搶在陸佳恩前面開口，說完還看了陸佳恩一眼，似乎是怕她不高興似的。

客觀地說，秦孝則在皮相上是很占優勢的。

他本身長得好看，今天的發型衣服也是特意收拾過的。

簡單幹爽利落，是長輩們喜歡的類型。

加之他刻意隱去了些身上張揚放肆的氣質，就更顯討喜了。

短短的一個早上，外婆對他的印象很是不錯。

吃過早餐便催著陸佳恩帶秦孝則出去轉了。

出了家門，陸佳恩才好奇地問他到底想做什麽。

“我就說是你朋友啊。”秦孝則滿不在乎，眉峰微微上挑，“但明眼人應該都能看出來我在追你吧。”

陸佳恩：“……”

“是不是啊，棠——棠？”秦孝則故意拉長了聲音叫她的小名，唇角上揚，像是得了什麽趣似的。

陸佳恩的臉上有些發熱：“你別亂叫好不好？”

一直以來這個小名都是親戚們在叫，平時她也聽習慣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從秦孝則口中叫出來就多了些不正經的親昵味道。

別捏極了。

秦孝則卻是笑：“我沒有亂叫啊。難道棠棠不是你嗎？”

他越說越來勁，“棠棠”“棠棠”地叫個沒完。

陸佳恩的臉色起了一層薄紅，只覺現在的秦孝則如惡作劇的小朋友一樣。

“你別說了。”她快速走到秦孝則的前方，有一瞬間甚至想把手舉起來捂住耳朵。

手指剛一動作，陸佳恩猛地意識到這行為實在有些幼稚，瞬間僵住。

她搖了搖頭，心中暗暗好笑。

自己一定是被秦孝則影響了，竟然不自覺地也變得低幼起來。

於是在秦孝則追上來後，陸佳恩趕在他之前先發制人：“你說的試一試就是這個嗎？”

即使他現在在外婆面前的印象分不錯，可外婆也不見得就會聽他的話體檢呀。

秦孝則“嘖”一聲，勾了勾唇角，“別急啊。”

陸佳恩怔怔看著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緊繃著的心弦稍稍松了許多。

她忽然發現，自己潛意識裏對秦孝則還是信任的，尤其是在他這麽信誓旦旦的情況下。

“好吧，那我等等看。”陸佳恩輕聲說。

這天之後到過年前夕，秦孝則便成了家裏常常上門的客人。

有時他和外婆聊得起勁，陸佳恩都不太能插得進話。

她不知道秦孝則是怎麽和外婆說的，外婆竟然同意他留下和自己家人一起過年。

其實不用說也知道，秦孝則大抵是如法炮制，像意大利那次一樣在外婆面前賣了波慘。

可陸佳恩卻有些不是滋味，她一向不喜歡麻煩別人，也怕秦孝則因為自己影響和家人的關系。

於是在除夕前，陸佳恩和秦孝則聊了一次。

“孝則，其實你不用這樣，外婆那裏我自己可以勸，不要因為我外婆的事影響你和家人一起過年。”

說這話的時候，兩人正在超市采購年貨。

聽到陸佳恩的話，秦孝則原本愉悅的表情一下冷了下來。

“又趕我走？”

陸佳恩一怔，搖搖頭：“不是，我怕你因為外婆打亂你和家人的團聚。”

團圓飯是要和家人一起吃的，他留在C市算怎麽回事呢？

秦孝則無動於衷地“哦”了一聲，語氣淡淡，“你外婆已經同意年後去平城住一段時間了。”

陸佳恩一驚：“真的嗎？”

她今天頭上戴了頂毛絨絨的白色帽子，一根細小的絨毛落在了臉頰，有點可愛。

此刻，她仰著頭看向秦孝則，眼睛亮亮的，閃著雀躍又期待的光。

“真的。”秦孝則忍不住伸手，將她臉頰上那根細細的白色毛線拿下。

陸佳恩被“外婆同意來平城”吸引了註意力，全然沒有在意短暫的肢體碰觸。

“你好厲害！”她忍不住誇了句，實在是好奇，“你怎麽說服她的呢？”

秦孝則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她：“真想知道？”

餘光中，一個熟悉的高個男生身影一閃而過。

他眉心一跳，瞇了瞇眼，垂眸看向陸佳恩的唇。

“你讓我親一下我就告訴你。”

如願看到陸佳恩楞怔住的臉，他低下頭靠近，惡劣地補充了一句。

“伸舌頭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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