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秦億肩膀上的手極其漂亮，素手纖纖，指若削蔥根，如果不看這手主人的那張臉，難以相信這樣漂亮的一雙手會長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熟悉的力度和溫度，秦億便是不擡頭也能肯定來者的身份，他坐的椅子很寬，順手拉了一把，就把站在他身側倚靠著他的石靖之拉到了自己身邊：“阿靖你怎麽會突然過來？”

石靖之唇角微彎，神態語氣相當自然：“我有些事情要辦，順便路過這裏，看到你的背影覺得熟悉，就順便過來了。”

順便個鬼，遲魏在心中在暗罵一句，然而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石靖之貿然而來，他卻不好貿然出手，目前最好的辦法是以不變應萬變。

石靖之說順便，那就是順便了，秦億倒也沒有多想，態度很自然地向石靖之介紹久別重逢的友人：“遲魏，就是以前給我做過家教的那個，阿靖你之前還和我提過他的。”

遲魏立馬對著石靖之露出一個笑容來：“當初是阿億救了我，給他輔導功課只是舉手之勞。說起來還覺得石先生你特別嚴肅，不過我父親一直說您是個好相處的人，要我向您多多學習呢。我爸當初說您說出國好，他就非得讓我出國鍛煉。照我說啊，我倒是像秦億一直待在您身邊待在我爸身邊，要是我當初沒出國，和我爸感情肯定比現在好。”

這些話的潛臺詞就是，我和秦億才是一輩的，你這麽個老男人，都可以和我爹稱兄道弟了，是長輩了，就不要為老不尊想著老牛吃嫩草了。而且當初是你從中使壞讓我出國的，要不是我出國了，我和秦億的感情也會很好，你不就是占了這麽多年近水樓臺的便宜嘛。

石靖之摩挲著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唇角翹起一個極微小的弧度：“旁人也都說我和阿億關系好，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感情不好的，你說是吧。我這個人記性不大好，雖然不知道令尊是哪位，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多少人想出國都出不去呢，遲先生有這麽好的父親才是有福氣。”

這話給遲魏扣了個不孝順的大帽子，又一下子把他和秦億跟遲魏給撇清楚，他們兩個才是一家人，遲魏和他和秦億壓根都不熟。

遲魏還沒開口呢，秦億插｀進來的兩句話又在他心頭補上兩刀：“你和他也不熟嗎，可是遲魏他都參加了你的生日會，而且上次也是你提醒我我才想起來的。”

石靖之嘴角上揚的弧度越發大了：“只是泛泛之交而已，和他父親有生意上的往來，並不是很熟。”

一句不是很熟就一下子把遲魏做得努力悉數化解了，秦億看遲魏的眼神也沒有先前那麽熱絡了。不需要他找好借口，石靖之就詢問起秦億他的規劃來：“你今天不是說要向導演學習拍電影嗎，怎麽突然跑這裏來了。”

秦億解釋了兩句：“剛剛是休息時間，正好遲魏來探班，他表妹是這個劇組的女演員，還是女二號，對吧，遲魏？”

遲魏眉目含笑，在石靖之面前絕對不肯輸半點氣場和風度：“我表妹在這裏拍電影，她底子一般，她父親不放心她，就讓我來指點她兩句，她性子比較傲，遲家人一向是戒驕戒躁的，就希望我能看著她點。”

“那可真是巧，不過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不是要在導演那裏好好學嗎，你就這麽出來了不怕導演不高興？”

秦億搖了搖頭：“是導演讓我出來的，他還說他今天也沒有什麽教我的，而且我也覺得，朋友久別重逢，應該敘敘舊的。遲魏先前也做過我的老師呢，要是在這裏碰到其他的老師，我也會請他們的。”

他這種拎的清的態度讓石靖之感到非常的滿意，而這話聽在遲魏耳朵裏就是要多心塞就有多心塞，感情自己和其他人秦億心中都是一樣的，雖然他們兩個也確實分別了這麽長的時間，可他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是特別的。

對遲魏來說，石靖之再多的挑釁，也比不上秦億的一句不熟來得教他心肌絞痛。

石靖之又沈吟片刻：“既然這樣的話，反正我把事情辦完了，現在這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喝下午茶了，人家遲先生也很忙的，不好隨便打擾他。你和我先一起回去吧，阿億你和遲先生說再見。”一個是阿億，一個是遲先生，親疏立分。

秦億看了看手腕，手表的指針指向下午四點五十分。他站起身來帶著幾分歉意和遲魏說了再見：“抱歉打擾你了，我該回去了，遲魏我們下次有時間再約吧。”

“沒什麽的，我待會也有事情呢，下次我約你可不能再像今天這樣。”遲魏也站了起來，他今天就是特地沖著秦億來的，哪裏還有什麽邀約，會說這話不過是找個合適的借口，不至於在石靖之面前落自己的面子，也讓秦億不至於為拋下他一個人內疚。

“反正我也要走，我們就一塊下去吧，也順路。”遲魏言笑晏晏，極力地向秦億散發著自己的善意。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遲魏對自己確實一點惡意也沒有，秦億也就點了點頭，應了對方的邀請。

不過下樓的時候，他覺得石靖之有點怪怪的，平常石靖之要是自己走路，並不需要別人攙著，即使是和他走在一起，也是很自然地手挽著手，根本不像今天這樣，整個人都快貼到他的身上來。

不過想起來幾天前石靖之雙腿軟得差點走不動路，他又很快地抹掉了心裏的那點不自在，只當是石靖之後遺癥發作，又無力走路了。

一路上遲魏無數次的想找話題，每次他一想開口，石靖之就有話說了。石靖之一說話，自然是分去了秦億所有的註意力，遲魏的欲言又止他都沒有看見。

媚眼拋給了空氣看，遲魏心裏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臨分別的時候，秦億照舊替石靖之拉開了車門，不過臨上車的時候，石靖之突然開口：“阿億，你先進去，這次我想坐右邊。”

“哦，好。”這種小事秦億沒有放在心上，也不可能會計較，也就率先鉆進車去系好了安全帶，還對著石靖之拍了拍身邊的坐墊：“阿靖你快一點。”

“你稍微等一下。“石靖之對著秦億溫和的笑了笑，轉過臉來，溫柔的笑意立馬化作居高臨下的鄙夷，因為怕耳力極好的秦億聽見，他只無聲做了個口型：“想撬我墻角，過幾百年再做這個夢吧，廢物。”

用啞語說完這句話他就上了車關上了車門，出門的時候，他特地叫司機開了輛耗油量特別大的車，發動車子的時候司機非常給力地加大油門，車子絕塵而去，噴了留在原地的遲魏一身的尾氣。

遲魏站在原地氣得整個人都在打抖，不過他不會就這麽輕易放棄的，他遲魏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認輸這兩個字。

這廂秦億跟著石靖之回了石家，桌子上擺好了傭人準備的下午茶。兩個人分別坐在一張小桌子的對立面。

兩個人享用下午茶的時候很安靜，空氣中只能夠聽到銀質的刀叉觸碰到冰涼的瓷盤的清脆聲響。在秦億把叉子伸向面前最後一塊抹茶布丁的時候，石靖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詢問：“我剛剛叫你回來，你真的沒有不高興？”

秦億楞了一下，仍舊低著頭看向盤中的食物，低垂的睫毛遮擋了他眼裏的深意，從他露出的臉部輪廓，石靖之也沒有辦法判斷出此時此刻他的心情。

在石靖之的心高高懸起之際，秦億出聲打破了短暫的沈寂：“我並不介意，只是有點兒好奇，阿靖為什麽那麽不喜歡他。”

遲魏回來的時間還很短，和他分開的時間又太長，所以對他的生活習慣並不了解。但不管是秦億還是石靖之，兩個人彼此心知肚明，秦億從來就沒有吃下午茶的習慣，剛剛在外頭，石靖之不過是隨便的找了一個借口，而秦億非常配合地回來了，在外人面前，並沒有詢問任何理由。

“沒有那麽多為什麽，我就是不順眼，這個理由夠不夠？”

“這個理由當然夠。”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需要很多的理由，但是討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這個道理秦億懂。

斟酌了許久，石靖之還是帶著幾分忐忑地問出了口：“我老是這樣管你，交涉你的生活，你會不會覺得很煩？”講真，對別人石靖之可沒有這種溫柔體貼，他專橫獨斷慣了，底下的人也習慣聽他的發號施令，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但秦億是不一樣的，對石靖之來說，秦億是伴侶，伴侶這個詞意味著感情上的平等，也意味著地位上的平等。雖然因為很多原因，大多數情侶在一段感情或者婚姻中地位並不對等，但最基本的尊重和體貼，他必須給予秦億。

今天他問出這麽一句話，遲魏可以說是功不可沒。遲魏的幾句話雖然難聽，但也讓他認識到了一個現實，秦億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乖乖巧巧粘人還愛撒嬌的小孩了，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而且還是個從來沒有過叛逆期的成年人。

有些人的叛逆期總是要遲一點才發作，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管得太緊，秦億生出抗拒心理，反而離他越來越遠。

石靖之問完這話，秦億沈默了五秒鐘，雖然不明白石靖之為什麽說這個話，不過他對對方從來不說謊：“如果哪一天阿靖你不管我了，我大概會很傷心吧。如果我不願意的話，哪怕是國王講的話我也不會聽。我希望你能夠知道，我聽從你的話，來守這些規矩，是我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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