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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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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曉今天的戲服還是旗袍, 半立領,可以遮住那痕跡,她緩緩籲出一口氣。

房車就在他們前面,有配置簡單的化妝臺和更衣室,她拿著戲服去房車換衣服。

顧言忱不急不慢走在她後頭, 等姑娘上了車, 才往拍攝現場走去,步伐快了一些。

莫曉換好服裝, 整理好妝容, 來到拍攝現場時, 場景都搭好了, 等燈光師調好光就可以開始拍攝。

幾人站在監視器這邊等開拍, 沈俞看到莫曉向她招了招手, 莫曉走了過去。

顧言忱一身白衣黑褲休閑服,身形高大筆直,面容平靜專註, 一只手插|在褲袋裏,聽旁人向他匯報工作。

每當這種時候,那股子禁欲的味道又回來了, 和方才在車裏的火熱判若兩人。如此反差,看得人心裏癢癢的, 想要更多。

道具師和他說著工作,無意間瞥到他肩頭領口半遮著的地方似乎有傷,滲出一點點血絲, 關切道:“顧導,你受傷了?”

顧言忱伸手擡臂時肩頭還有點微痛,當下明白了道具師的意思,淡聲說:“嗯,貓撓的。”

撓你妹,剛走近,恰好聽到這句話的莫曉腹誹。

道具師驚訝,“你還養了貓啊?”

顧言忱眉目不動,一本正經,“最近剛養了一只。”

“沒想到顧導還有這種閑情雅致,對了,後天那場戲剛好需要一只貓,我正托人去寵物店物色,顧導養的貓是什麽品種,能不能借來用一天?”

莫曉聞言耳根隱隱發熱,接著就聽到顧言忱清冷無緒的聲音,“不太方便,她...”說到這裏微妙地停了一下,接著說:“怕生。”

道具師呵呵笑著打哈哈:“沒想到顧導養寵物這麽細致。”

顧言忱若有似無地看了莫曉一眼,顯得格外意味深長,面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眼中卻浮起一沈很淺的笑意,“嗯,不細致不行,嘴尖牙利得很。”

莫曉整個耳輪都紅了,咬著唇裏的嫩肉,強忍著不去撓他。

沒多久,燈光師調好光,攝影師準備就位,莫曉和其他演員一起走進布景裏,準備開始拍攝。

這場戲講的是陳卉和林殊羽約在這破舊的工廠碰頭,傳遞一封事關機密的信件,一路尾隨的敵人在她拿出信件的時候突然沖出來搶奪,雙方起了肢體沖突。

她護著信件,在對方的緊逼下驚慌失措地後退,對方是個練家子,轉瞬到了她眼前,掐著她的脖子,“嘭!”的一聲,將她推到一臺老舊的機器上,不知積澱了多久的浮塵被震得揚起,在光柱裏飄飄揚揚。

莫曉感到腳後跟突然襲來一陣鉆心的痛,像是被刀挫過一樣,痛感瞬間延伸到每一根神經末梢。

她慘叫一聲,當即白了臉,擡起發顫的手,握上掐著她脖子那人的手。

顧言忱沒喊停,以為她是在演,和她撘對手戲的人也繼續在演,她咬緊牙關,心下有了定奪。

指甲掐進那人的手腕裏,閉了下眼,幹澀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碾碎了再發出來,“賣國賊!走狗!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那人加重了力道,掐著她的脖子把她按在機器上,莫曉眼前一花,抽筋剔骨般的痛還在繼續,只能靠那人手上的力道和背靠的機器支撐著才不至於跌倒。

千鈞一發之際,沈俞趕到,操起地面一根鐵棍從後背偷襲那人,敲暈了他。

沈俞按照劇本上的要求去扶莫曉時,莫曉已經疼得昏眩,脫了力氣。但她還是堅持說完了最後一句臺詞,聲音綿軟無力,和劇本裏一般無二。

沈俞握上莫曉的手就覺得不對勁,冰涼,黏膩。一垂眸就看到地面上的血跡,他心頭一凜,倒吸一口涼氣。

這時顧言忱喊了一聲“過。”

話音一落,莫曉便捂著腿跪了下去。

沈俞大喊:“快來人!”立馬蹲下查看莫曉的傷勢,只見她的後腳踝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皮肉外翻,像是猙獰的笑臉,不斷往外淌著血,極其可怖。

在她身後,一塊尖尖的,帶著銹漬的鐵片上沾著血,耀武揚威地從廢舊的機器裏凸出來。

沈俞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看得都慌了神,無措的手在傷口上頭亂舞了幾下,不知怎麽止血。

剛才和莫曉對戲的那人從地上爬起來,也是嚇了一跳,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剛才沒註意到。

沈俞一嗓子引起了所有人的註意,一看這邊情況就知道是出意外了,頓時放下手裏的活兒全往這邊跑。

顧言忱喊完“過”,就看到莫曉軟軟跪了下去。他瞳孔驟縮,猛地站起身,由於動作太大,板凳“嘭”地一聲翻到在地時,他人已經狂奔出十米遠。

他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不知她怎麽了,每離她近一步,擔心便加一分。

終於到她身邊,看到她坐在地上,白著的臉全是痛苦,傷口猙獰,血已經在地面積了一灘。他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心像是被利爪猛地一抓,撕去了一塊血淋淋的肉。

不及細想,動作堪稱粗魯地拽下沈俞系著的領帶,蹲下身,將領帶紮在她的小腿上。

莫曉覺得身體的力氣隨著血液一起流逝,擡起被冷汗浸濕的睫毛,看到了顧言忱緊繃的臉。接著被他橫抱了起來,天旋地轉間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晃動,自己像是一艘沒有漿的船,在水面上打著轉。

最快的速度奔出工廠,坐上了車,司機開車,顧言忱抱著她坐在後排,何一南幫她按住傷口。

姑娘的背脊蹦得緊緊的,顯然是很疼,臉色慘白泛著青,緊閉著眼不吭一聲也不哭,隱忍的模樣更是讓人揪心。

顧言忱抿著唇,一言不發,他的手冰冷、堅硬,像是某種金屬,拇指稍用力,一點一點擠進她的掌心,不讓她掐自己。

莫曉感覺到他的觸碰,動了動,慢慢擡起頭,用冰涼的鼻尖碰了碰他緊繃的下頜。

顧言忱喉結動了一下,低下頭,和她鼻尖相抵,用盡量緩和的聲音問:“疼嗎?疼就哭出來,不要硬撐。”

莫曉強忍住碎在喉嚨裏的悶哼,汗濕的睫毛輕輕顫動,有種憐弱的氣息。

她嘴角扯起一點小小的弧度,說:“其實不痛,都麻木了沒感覺,真的。”

她的手都在抖,怎麽可能不痛?偏偏乖巧地反過來安撫他,讓顧言忱更心疼了,將她往懷裏緊了緊,再次催促司機開快一點。

工廠在遠郊,司機將車開成了火箭,還是用了半個小時才到最近的醫院。

熬過被無限延長的半小時,直奔醫院急診室,莫曉被放在一張椅子上,腳架在一個架子上,醫生有條不絮的清洗傷口、消毒、打麻藥,正在穿線的針在燈光下閃了一下冷光,閃得人心頭一緊。

莫曉虛虛靠在椅背上,顧言忱手指冰涼,掌心卻帶著點溫熱,一只手和她相握,另一只覆上她的眼,目光盯著還在流血的傷口,深冷的聲音對醫生說:“醫生,她凝血差,要趕快止血。”

醫生什麽嚴重的創傷沒見過,針在猙獰的創口穿刺眉頭都不動一下。但這針線落進顧言忱眼裏就不一樣了,像是在他的心肝上穿刺,紮一下,一牽引,一抽痛。

縫完針,包紮好傷口,醫生才對顧言忱說:“這種情況建議做一個血常規檢,一般是血小板較少的緣故。”

接著做了血常規檢查,又打了破傷風的針,莫曉有氣無力地看著顧言忱和何一南穿梭忙碌,眼皮耷拉下垂開始犯困。

夕陽西墜,汽車再次駛上馬路,隱隱一點餘暉透過車窗照在他們身上。

顧言忱緊抿著唇,臉上封了一層冷霜,使得車廂裏的溫度都降了兩度,神經大條如何一南都感受出了此刻氣氛的微妙,隱約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

經過一個下午,她已經消化了他兩勾搭在一起的事實,眼神在他們間轉來轉去。

此刻莫曉靠在顧言忱懷裏淺眠,而顧言忱,摟著她一言不發,表情生冷難辨,但絕不是什麽愉快的情緒。

汽車直接開往莫曉住的小區,到了地方,顧言忱抱著她下車,她眼皮動了動就要醒的樣子,顧言忱小聲說:“你繼續睡。”

男人低沈的聲音令人安心,莫曉又睡了過去。

何一南帶路到了莫曉的公寓,從她的包裏掏出鑰匙開門,領著顧言忱進莫曉的房間。

裝修溫馨的房間裏,何一南見顧言忱特別自然地幫莫曉擦冷汗,擦血跡,接下來不是要換衣服吧?

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比浴霸還亮,無比尷尬地開口:“那啥,顧導,我去給你們買晚飯,出去一下哈。”

莫曉這一覺睡到夕陽完全墜入地平線才醒,輕輕一動就感到了腳後跟的疼,當即想起了下午的意外,身上倒是清爽,手摸了一下,居然穿著棉柔的睡衣。

房間沒開燈,床尾一道黑影,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窗口有昏黃的路燈透進來,他的半個身子浸漬在暗淡的光影裏,莫名冷厲。

莫曉不動聲色地往被子裏縮,被頭掩到鼻子,閉上眼。

“醒了就起來,別裝睡。”

“......”

莫曉呼吸一窒,慢吞吞坐起來,這時“啪”的一聲,燈亮了,她忙用手背去擋光。

待適應了光線再次睜開眼時,就見顧言忱黑眸深沈地看著她,一醒來就嚇唬人,也不知道在生什麽氣。

掀開被子挪到他身邊,用指尖揉他蹙著的眉心,軟聲問:“怎麽不高興啦?”

顧言忱的臉色更冷了,莫曉打了個寒噤。不過她向來有“在老虎頭上拔毛”的勇氣,直接並著腿架在他的大腿上,剪水大眼眨啊眨的看著他,“真生氣啦?”

靜默幾秒,顧言忱涼涼出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真的是拿她沒辦法,緊繃的嘴角動了動,掐著她的臉,帶著郁氣問:“為什麽不喊停?”

“啊?”

“為什麽受傷的時候不喊停?你知不知道自己凝血差?知不知道差一點點就割到動脈了?知不知道你這樣的體質血流不止會有什麽後果?”

莫曉被他劈頭蓋臉幾個問題砸得當頭一楞,薄唇翕動著卻答不上話,其實那時候哪有時間細想,就覺得這段戲馬上就拍完了,大家都在繼續,她也就再堅持一下。

安靜半晌,弱弱開口:“就剩兩句臺詞,幾個動作,不到一分鐘......”

顧言忱的心像灌滿了鉛,重重壓著他,想要罵她一頓,電影再趕進度也不差她這一分鐘冒險去換。可看到她怯怯看著自己,小臉蒼白沒有血色,唇都是極淺的粉色,嚴厲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嘆了口氣,把她抱坐在大腿上,重重揉了一把她的發,聲音清冷又透著點無奈,“不給你的腳上個保險栓都不放心,三天兩頭出狀況。”

“......”

莫曉埋首在他懷裏不吱聲,莫名覺得理虧。哎,她這麽堅強,不是該被表揚嗎?

手指在床單上摳啊摳的,靜了一會兒,小聲問:“其實,剛才在醫院就想問你...你是怎麽知道我凝血差的?”

顧言忱胸口窒了窒,無力感再次襲來,這個小沒良心的東西。

怎麽知道她凝血差的?

那年,撿了這拖油瓶爬山,下山時,到半山腰的時候,小姑娘踩在沾著露水的青苔上,摔了一跤,膝蓋磕破了個小口,一般人不需要多久就自己愈合結痂,偏偏她貼了幾張創口貼都不管用,走幾步又開始流血。

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背著她下山,足足背了一個多小時。

對於這件事,莫曉只記得那時的顧言忱,肩膀寬闊,後背堅實,被他背著,眼前是他柔軟的發,在陽光下泛著光澤,讓人心生暖意。完全不記得是自己凝血差,血流不止他才背她的。

由是現在,她仍一臉疑惑地看著顧言忱,冥思苦想一番後,道:“難道是你偷看了我的個人資料?”

顧言忱閉了下眼,緩緩吐出一口胸中的郁氣,冷冷拋出兩個關鍵詞:“下山,摔跤。”

莫曉托著腮,凝神細想了一會兒,突然醍醐灌頂,“啊~原來是那件事,你居然還記得!”

心念一轉,又高興起來,捧著顧言忱的臉問,“老實交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居然裝深沈這麽久。”

“不知道。”顧言忱完全被她磨得沒了脾氣,輕嘆口氣,稍稍前傾就吻上她的唇,含吮舔|弄一番後,她的唇有了些血色才放開她,又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只知道待他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住到了他心裏。

或許五年前,她的出現,就像一抹小小的柔和光亮,照進了他心裏,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然悄悄紮根。

愛清,不僅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更是情不知何時而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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