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丞樾面無表情地看林驍狂笑，所以他親近劉曼，不是出於喜歡，而是如最初的設想那般別有目的，自己也真是腦抽了才會在剛剛偶然聽了他那番“情真意切”的規勸後，動搖想法，覺得他是一心為劉曼好。

“我先走了，你慢慢笑，再見。”

林驍瞬間止住誇張的笑聲，“我家應該還有多的食用鹽，給你拿一包吧，你也就別跑這趟了，何況又不是真地沒鹽。”

韓丞樾沒拒絕，林驍進屋找了一會兒，便手上拿著一包鹽出來。韓丞樾將錢線上轉給他，隨後接過鹽。

林驍感到褲袋裏的手機震了震，掏出來瞅了一眼，只見是支付寶好友轉賬提示，“你在這方面算得還真清楚……”

能算清楚的，便算清楚是最好不過，算不清的糊塗賬，則走一步看一步，諸如林驍欠他的，他欠秦峣的。

高一春游的時候，班級之間兩兩結隊，二班和八班恰好是一組，兩班班主任帶隊去山澗野營。

近中午，兩班班幹部分頭去撿幹柴。韓丞樾和班長一道，溪邊的枯木都受了潮，不易生火，他們便往高處走。誰知，一陣驟雨突降，聲聲春雷驚蟄，他們慌不擇路，誤打誤撞地找到了一個山洞。他們入內避雨，不想洞穴裏竟盤著一只剛從冬眠中蘇醒的小頭蛇。

韓丞樾攔住班長，示意她噤聲。班長疑惑地從他身後探頭往前看，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發著青光的豎瞳，“啊！”

小頭蛇感到敵意和威脅，先發制人，朝他們沖來。韓丞樾忙擋在班長前面，還沒來得及看清小頭蛇的動向，手臂上一痛。

“韓丞樾，你的手！”

韓丞樾低頭一瞧，小頭蛇已經不翼而飛，小臂上多了一個血跡斑斑的牙印，“沒事，不是毒蛇，我們先在這歇一會兒。”

雖然沒有毒，但在潮濕的山洞中，僅經簡單處理的傷口很快開始發炎，韓丞樾感覺頭有些暈，視野逐漸模糊，就像蒙上了一層紗。

“韓丞樾……”

班長不斷地叫他。

“韓丞樾！”

這一聲不像是班長的音色，韓丞樾強撐著眼皮，擡眸望去，游離的意識勉強辨認出一張熟悉的臉，他托起自己僵硬的身體，明明背也沒多寬厚，卻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韓丞樾趴在他瘦削的肩頭，沈沈睡去。

再度醒來，人已經在醫院，韓丞樾緩緩睜開眼，一旁王禎松了口氣，“你可真是嚇著我們了，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班主任叫來醫生，“……傷口的炎癥已經消了，燒也退了，這幾天註意休息。”

班主任和醫生走後，王禎問他：“要喝水嗎？”

韓丞樾點了點頭，忽然瞥見門外走過的林驍和他父親秦南懷，“剛剛過去的好像是秦叔叔？”

“嗯，秦峣淋雨受涼，也發燒了。”

不是，營地上搭了那麽多帳篷，他怎麽會淋了雨呢？

對了，昏沈的大腦遲緩地運轉，他在山洞中被蛇咬了，後來失去了意識……是他冒雨背著自己出去的。

秦峣燒得厲害，韓丞樾掛完鹽水上樓探望時，依舊沒有好轉。

林驍去買小餛飩走開了，韓丞樾站在床頭邊低低地說了聲“謝謝”，秦峣沒有半點反應，也不知聽沒聽見。

熱度降下來是兩天後的事兒了，秦峣似乎因此傷了身體，自那以後經常生病，運動會、軍訓等活動他父母和老師都沒敢再讓他參加。

“這次還是在慈愛醫院？”

林驍點頭，“嗯，離我們小區還算近的三甲醫院也只有慈愛醫院了，我等會兒還得過去。”

“我也去。”

“嗯？”

“你走的時候，叫上我。”

“行吧，我中藥煎好了叫你。”

韓丞樾怕林驍忘了，回家一趟後又過來找林驍。

“你別急啊，這才幾分鐘。”

韓丞樾捂住鼻子，“這股味道……”

“中藥不都這樣的嗎？”

動身去醫院時，已經快兩點了，韓丞樾出小區往右拐，被林驍喊住：“你往哪兒走？公交車站在左邊。”

“我去買點水果。”

林驍勸道：“不用了吧，我哥也不是很喜歡吃水果。”

韓丞樾徑自走進水果店，林驍無奈地跟上，見他拿起一個水蜜桃端詳，忙說：“我哥對桃子過敏。”

韓丞樾驟然擡眼，他明明記得高中軍訓結束的那天秦峣將礦泉水讓給他，自己換了一瓶水蜜桃味的飲料。

林驍在他怔神的空當，挑了一袋雪梨稱斤付錢，“給。”

走到外邊，公交車剛好進站，林驍小跑起來，“快！”

車門在韓丞樾身後合上，發出“哢噠”的碰撞聲，韓丞樾倚著扶手，漫不經心地擺弄手機。

林驍感到一陣震動，掏出兜裏的手機一看，果不其然是條轉賬信息。

到了病房，韓丞樾先同林舒雲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哎呀，你來看秦峣怎麽還帶了東西，林驍你也不勸住他……”

林驍聳肩，“我哪說得動他。”

“空手過來多不好意思。”韓丞樾刮了一下鼻子，看向秦峣，“沒有大礙吧？”

秦峣淺淺地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只是有點中暑。”

今年的秋老虎的確生猛，九月近下旬了，天氣依舊無比炎熱，流金鑠石。

也許是物極必反，下旬頭天便迎來一場秋雨，氣溫急轉直下。

韓丞樾換上長袖，姚瑞嗤笑：“哎我說丞樾，你這也太誇張了，不至於吧！”

結果這廝剛出宿舍樓便被冷得一激靈，打道回府。

“我在樓下等你，動作麻利點，招聘會馬上就開始了。”

最後還是遲到了，姚瑞皺眉道：“這也不能賴我啊，我先拿了一件外套，穿上後發現破了個洞……”

招聘會在大學生活動中心一樓大廳舉行，到場的各家公司代表在主持人的組織下依次上臺宣講。

韓丞樾和姚瑞在後排找位置坐下，姚瑞感嘆：“好多人啊！”

韓丞樾瞥了他一眼，“當然了，像錦華那樣一心報考公務員的還是少數吧，很多人備考的同時也會留意企業招聘的信息，做兩手準備。”

臺上幾年前畢業的學姐分享自己的面試經驗，剛巧說到個人和企業之間其實是雙向選擇，“很多同學都會投出很多份簡歷，我大四那年也認為這樣機會更大，投了很多份簡歷，後來有一次不小心弄混了面試時間，給面試考官留下了很差的印象，我自己也十分失落。所以，我個人建議大家同時投出的簡歷控制在三四份左右，考慮清楚自己未來想做什麽，再慎重地投出自己的簡歷。”

姚瑞甩了甩手中的十五份簡歷，“得了，多的那些當草稿紙。”

韓丞樾實話實說，“你先留著吧，指不定第一批投出的簡歷全都石沈大海，下次還得用上。”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姚瑞捶了他一拳，“……你就不能說點好的嗎？”

“在面試中，大家可能會遇到一些主觀判斷、個人偏見，哪怕考官努力克服有時還是沒法避免，比如首因效應……”

“落選了不要灰心氣餒，這可能也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調整好心態，下次才能做得更好……”

學姐語重心長地說了這麽多也沒用，一幫躊躇滿志、躍躍欲試的畢業生之後還是挨個攤位一個不落地投簡歷。

大廳內人聲鼎沸，熱火朝天，韓丞樾隨便投了幾份簡歷，便出去了。姚瑞快散場時才出來，韓丞樾在杉樹下長椅上坐得腿都有點麻，“你也太慢了……這會兒食堂估計人挺多了。”

姚瑞嘀咕了一句：“食堂哪時候人不多？”畢竟是最能體現中國人口密度的地方之一。

兜了一圈都沒找到空位，韓丞樾的胃口幾乎消磨殆盡，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韓丞樾，這邊！”

循聲望去，只見林驍正沖他招手，他身邊坐著何清依，對面還有兩個空位，剛好，韓丞樾轉身示意姚瑞往回走。

姚瑞挑起單邊眉毛，“人脈很廣嘛。”

“一高中同學，說得好像你沒有似的。”

途中避讓了好幾名打包的同學，一個姑娘先他們一步走到那兩個空位邊，韓丞樾倒不慌，看樣子林驍八成在和她解釋那兩個座位有人了，熟知林驍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

走近了，終於能在嘈雜的噪音中分辨出他們的聲音——

“我吃飽了，你坐這兒吧。”

“謝謝！”

“沒事。”林驍隨後又對何清依說：“我到外面等你，等會兒帶你好好逛逛老校區。”

何清依開玩笑道：“讓你破費請客又讓你免費當導游，我這次可真是賺了。”

林驍迎上已經站在他身前的韓丞樾投來的目光，“你們吃吧，我吃飽先走了。”

韓丞樾瞄了一眼他餐盤上大半沒動的飯菜，也沒興趣拆穿他。

坐下後，何清依聊起方才的宣講會，再次聽到“首因效應”，韓丞樾心中驀地一動，回憶夾雜著難言的情緒翻卷而來——高中期間他幾次在食堂找不到空位，碰巧遇到林驍，那時他說他吃好了，恐怕也不盡然吧，只是自己不假思索信以為真，沒有留意，亦或者自己打一開始就對他心存抵觸、抱有偏見：樂於助人的事情怎麽可能和林驍那個討厭鬼有關系？

若不是最後一次和母親王禎通話，問起她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不去南湖灣而去海寧島了，她樂呵呵地說：“之前林驍來我們家，我們在看旅行社的信息，他推薦我們去海寧島，悅途上有個團特別實惠，而且子平沒去過海邊，比起南湖灣，更想去海邊。”他想，他會慢慢試著對他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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