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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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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停岸的時候,明英大大松了一口氣,他肩背長刀,手拿包袱,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頭。阿秀跟在他後頭,沒走幾步,遠遠就瞧見了一個勁瘦的黑衣身影。也許是桐江的神色太冷,也許是他氣場太強,他的旁邊自動空出來一個小圈,沒人敢往裏踏去半步,所有人都繞著他走。

阿秀心生奇怪:沒有幽縈,這家夥怎麽也幻化成人形了?還特意在渡口等著?有這麽好心?

明英自然也瞧到了。他本來想裝作沒看見的,但是被桐江冷冷一瞥,就只好硬著頭皮上前了。說來奇怪,他實在有些怕這個冷面惡鬼。

“桐,桐兄弟,你怎麽來了?”明英問道。

桐江哼道:“你們的那位好師父指使我來這兒候著你們兩個。”

“師父?”明英跳起來,東張西望,“師父他來了,在哪兒呢?”

桐江嗤道:“八成又在勾搭哪個大姑娘!”這話不假,也不知是雲陽子皮相太好,還是其他,看上他的大姑娘能夠從安州排到東州了,還能再繞回來,說不定再打個蝴蝶結什麽的。

明英不理他的揶揄,只招手讓阿秀快點,說是有師父下落。阿秀先前順著風隱約聽了兩句,所以也加快了步子,急忙上前。

聽聞師父真的在此,又聽桐江解釋了出現在此處的來龍去脈,明英催促道:“阿秀,師父神機妙算,正好湊巧了。我們趕緊過去,別讓師父久等。”

桐江冷笑。雲陽子那樣的推演功夫也叫神機妙算?他可是在渡口白白幹等了五日!

擡眼打量阿秀,見她臉色又虛了不少,桐江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身子如何了?”

“還行。”阿秀點點頭,不自在地撇開眼。自從記起朝雲魂飛魄散的一幕,她就真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桐江了。好像不管怎麽做,不論怎麽彌補,都是她的錯。

桐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輕哼一聲,也不說其他,只轉身帶路。偏偏阿秀又急急忙忙開口,將他喊住,桐江不解。

阿秀回頭,踮著腳來回張望。只見那人剛剛下船,一襲月白袍子,豐神俊朗,在熙熙攘攘、灰頭土臉的人群裏格外打眼。阿秀連腳都不用踮,她一眼就看到了顧懷豐,一瞬間,心裏莫名心安。

“桐江,”阿秀又看向他,欠了欠身,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口道:“我想央你一件事。”

桐江挑眉,阿秀繼續道:“能否,能否將行五留給他?護他周全?”說話時,她的手指遙遙一指,正好是顧懷豐。

桐江在她先前打量的時候就猜到了她的意圖,此時,他冷冷笑了,吐出兩個字“做夢”。他匆匆往回走,街上的路人見他一身黑衣,又板著張冰山臉,不自覺地就讓開了一條道。

明英心裏只惦記著去見師父,也懶得再管阿秀與顧懷豐那些情情愛愛的私事了,他連忙跟上前面那人,啊,不,前面那個鬼。

唯獨阿秀舉步不前,而是往後癡癡看去。

前一次下船時,顧懷豐已經寫信回京城,早有家仆趕著馬車來東州接他回京。

懷豐踩著軟墩子踏上車,正要掀簾而入的時候,他終於滯住身形。從剛才下船到現在,他再也沒法忽視落在身上那道的目光。順著這道灼熱的視線,他擡頭回望過去。

隔著那麽多的人潮,視線撞在一起,情不自禁地交織糾纏。到了分別的這一刻,他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

她穿著初遇時的紅裙,盤著那夜的少女發髻,明明是艷若嬌花,偏偏臉上表情怯生生的,仿佛下一刻,她就會說“顧公子,我叫阿秀”。

他真的是舍不得,卻非得要舍得!

顧懷豐笑了,眉目舒展,雲淡風輕,格外好看。

這一別,也許是千山萬水的距離,也許就是永生永世的人鬼殊途。他們的緣分太淺,淺到不過須臾之間,淺到他想珍惜都沒有機會。如果這註定是個黃粱一夢,眼見著很快就要夢醒了,他也只想讓她記得自己最美好的韶光。

忍下上前相擁的沖動,顧懷豐咬咬牙,探身坐進了車內。

簾子隨風而動,一上一下。

曾幾何時,有個姑娘坐在車前,替他擋去了寒風。她一回頭,就是天地間最明媚清亮的笑靨,還有那一連串的晚山,一句句喚進他的心裏,一點點紮下了根……

真是傻得可以!

懷豐依舊笑得很好看,只不過這一回的笑意裏添了七八分的苦澀。秋風吹進來,迷了他的眼,氤氳悄悄爬上來,那顆淺痣便又化作了酸楚的淚珠兒。

……

直到顧府馬車沒了蹤影,阿秀才低頭默默往前。

師徒幾人在約定的地方見了面,開心自不必提。明英嘰嘰喳喳地,將他和阿秀下山之後的經過都說了一遍,待說到阿秀傷勢時,他更是手舞足蹈比劃起來。

雲陽子氣得跳腳,直罵和尚無恥,罵他竟和一個小輩鬥法,又恨自己先前在安州的下手輕了!他拽過阿秀仔細瞧了瞧,又探出兩指搭在她冰涼的脖頸處。稍作停留,阿秀體內到底如何,他便知曉地一清二楚。

收回手,雲陽子揉著阿秀的腦瓜,嘆道:“小丫頭,你受苦了。只不過,這也是你的一個劫,懂麽?”他明明是個年輕的俊俏後生,還做了小道士的打扮,可這種時候,舉手投足之間總帶著一股長者之意,讓人忍不住心生親昵,又有些敬畏。

阿秀極其懂事地回道:“師父,我都明白。”

雲陽子很是欣慰,又道:“我們得尋個安靜的地方,助你養傷,比如……客棧。”話音剛落,他便看向了明英。阿秀恍然大悟,亦笑嘻嘻地看向明英,只有桐江摸不著頭腦。

明英哇哇叫,很是不滿:“師父,這是我娶媳婦的私房錢!”

雲陽子點頭:“我知道,只是為了阿秀,少不得委屈你一點。”

明英氣不過:“師父,對面那個小寡婦一直對著你拋媚眼呢……”

正這麽說著,有個灰布長衫的小廝過來,對著阿秀見了個禮,道:“姑娘,這是我家大人替姑娘準備的行禮。”說著,畢恭畢敬遞上來一個青布包袱。

那包袱看著沈甸甸地,阿秀心裏猜到了幾分,她自然搖頭說不能要。

那小廝為難道:“姑娘若是不肯要,那我家大人定要責罰我了。姑娘心善,也不忍心看我被罰吧。”話還沒說完,他慌裏慌張扔下包袱,一溜煙跑了,怎麽喊都不停,跟做賊似得。

阿秀回不過神,只能呆呆望著,動都不敢動。

明英撿起來一看,裏面白花花的數十錠銀子。他嘖嘖搖頭道:“師妹,那呆子知道咱們窮,倒真舍得。”他拿出一錠,就發現底下另有玄機,索性將那些銀子通通翻出來。只見銀子下面整整齊齊碼著各色各樣的脂粉盒,怕是店家有的花樣每種都要了一個,再將粉盒拿出來,底下壓著一件紅裳,料子柔軟極了。

明英不再說話了,連笑意都收斂起來。他將東西覆歸原樣,丟到阿秀懷裏,“那呆子的心意,收著吧,他是想最後再哄你高興一回呢。”

阿秀抱著沈甸甸的包袱,心裏更加酸楚。

雲陽子不解,拉著明英去一旁問個清楚。桐江立在她身旁,譏諷道:“沒想到你居然喜歡這些女兒家的玩意兒?”

阿秀未答。其實,她並不是喜歡這些,但是只要是他給的,她都喜歡。

先前那一溜煙逃命般跑了的小廝回到車前,恭敬道:“大人,按著吩咐,東西都給那姑娘了。”

過了半晌,車裏才清清冷冷傳來一個“嗯”字,輕飄飄的,被風一吹便散了,也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從東州回京城,快馬加鞭,不過需要兩日半。見到高聳的城門,懷豐便想起了領旨出城的那個畫面,頓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也沒歇著,回京之後,便先去老師府上拜訪。

熟料,賀老見到堂下見禮的顧懷豐的第一句話,便是“懷豐,你闖禍了”。

這個禍指的,正是他一意孤行燒了屍首,引得百姓□□一事。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當今聖上糊塗是糊塗,唯獨看重孝道。先前範晉陽的那道折子上京,皇帝已經勃然大怒,如今,就等他這位欽差回來問個清楚了!

聽完前因後果,懷豐寬慰道:“老師,懷豐問心無愧,不礙事。明日面聖,待請聖上裁決就好。”

見老師面有憂色,顧懷豐便主動告辭了,不料賀老又將他主動喊住,“懷豐,那個安州知府範晉陽與你還是同科,結果呢?他先著你發了一道折子回來,那折子我看過了,雖然句句在告罪,但又將自己罪責摘得一幹二凈,再將你繞進去。虛虛實實地,都指望著你替他頂罪呢!”

懷豐作了個揖,“老師,此事說來說去,還是懷豐思慮不周,倒讓老師多費心了。”

賀老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這個弟子,什麽都好,唯獨性子傷人,有時候傷了人,還不自知,只當別人對他掏心掏肺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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