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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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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安州城,一口氣掠了幾十裏,桐江才追上那個小道士。

眼前這人年紀輕輕,和自己不相上下,完全不像一個得道散仙,桐江不禁好奇,“你真是阿秀的師父?”三百多年前,阿秀昏迷著被他們帶去翠虛山時,他只見過明英,還從未見過雲陽子尊榮。

雲陽子誠懇點頭,又挑眉道:“不像麽?”

桐江啞然。

給枚煙渡了一道真氣,雲陽子便將她的身形隱在樹梢不聞不問了。他這回下山,專程來救命懸一線的徒弟,可不是多管閑事的。若不是剛才對手是那個討厭的和尚,他有心作弄;若不是撞見了阿秀和幽縈留下的痕跡,他亦根本懶得出手。

雲陽子擡眼,重新端詳眼前這個裹在黑煙之中的厲鬼。打量之下,他掐指一算,嘖嘖搖頭又頻頻點頭。“小子,你和阿秀關系匪淺啊,她在哪兒?”

桐江無語:“你怎麽不繼續掐指算了?”

雲陽子訕笑:“不瞞小子,我就這一門推演的功夫不行。”

待聽聞阿秀和明英乘船東去時,雲陽子徹底淩亂,嗚呼哀哉之餘,恨不得捶胸頓足才好。他也不耽擱,徑自拔腿就走,倏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桐江汗顏。這個所謂的得道散仙,未免也太……接地氣了些,難怪阿秀跟著他還是如此莽撞,毫無長進!

四周靜謐,看著被隱在樹梢間的枚煙,他的殺意又起。

桐江飄上前,正欲下狠手之時,先前離開的那人又一陣風似得竄了回來。

“她也是個苦命鬼,心願未了,罷了罷了,不妨賣我個面子?”說話之間,他的手輕輕在桐江的黑煙上拂過。

風聲颯颯,桐江眼前一花,再定睛,已經變了地方,他倆正行走在寬敞的官道,不遠處還有個茶寮,高高挑起的招牌在風中舒展。

察覺到秋風的涼意,桐江打了個寒顫。哆嗦之間,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摸摸臉頰,再張開五指對著西沈的太陽一瞧,桐江面色突變,愈發蒼白。這一回,不用借助幽縈的力量,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擁有了一具人身!

阿秀師父的靈力該有多強?桐江好奇,卻不敢胡亂揣測。

一旁的那個小道士仍是悠哉悠哉,嘴裏還叼著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好似察覺到桐江的心思,他笑了笑,“小子,隨我去東州等阿秀。”東州是洛水最東的一個渡口,到了那兒,自然能接到下船的阿秀和明英。

桐江“嗯”了一聲,無言闊步往前。過了許久,他才道:“多謝相助之恩。”

雲陽子大笑:“你這般沈悶的性子,阿秀可是不會喜歡的。”

桐江語塞,踟躕了會,他終於問:“那她喜歡什麽樣的?”

雲陽子攤手:“你自己問她不就知道了?我這個做師父的,哪兒能管那麽多?七情六欲,可是世間最難之法,參不透啊……”他雙手負在身後,夕陽西下,身影被拉得頎長。那根狗尾巴草被頑皮地捏在指尖,在夕陽下,一晃又一晃。曾經有個姑娘亦這般捏著這毛茸茸的玩意兒,拂過他的手心,癢癢的,逗他開心。

桐江的疑惑,其實,正是此時顧懷豐的困惑。他第一回為情所困,就遇上這麽一個無比棘手的難題,很是抑郁。

顧懷豐一向自持為正人君子,所以絕對做不出孟浪輕佻的混賬事,也從來不會輕薄女子。別人家的公子哥早早開了葷,唯獨他謹記聖言,固執地不屑於此。

可遇到那人,一切都變了。

在霈州,他抱過阿秀,二人有了肌膚之親,他便想要娶她為妻;回安州,因為篤定要娶她為妻,所以他才大膽地牽起了她的手。這些親昵舉止,已經是顧懷豐的極限。可驛館的那一夜,在那樣迤邐的月色下,他終於不受控地親吻了她的眉間……

這是顧懷豐能夠做出的最大膽最出格的一件事。

他汗顏又慚愧,覺得自己和那些放蕩公子無異,每每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便臊得慌。可不知為何,再見到阿秀時,他依然會想要親近。

愛憐一個女人、想要疼惜她的那種感覺很奇妙,顧懷豐從未遇過。現在,他只想真心以對,偏偏那人避之不及。

想到這兒,懷豐更加抑郁。他推開艙門,正巧望到遠處蔚藍的天際上大片大片的火燒雲。紅彤彤的霞光之下,整個江面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艷紅,看得他心驚,卻又不舍得移開眼。

這種滋味,就像是對著阿秀……

“求之不得,窹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顧懷豐不得不感慨,此句以前讀來沒有滋味,現在卻是佩服的很。他真真嘗到了相思的滋味,哪怕那人只一墻之隔。

懷豐嘆氣,忍不住瞥向一旁的屋子。房門緊閉。自兩人在走廊遇見之後,阿秀就沒了動靜,也不知她在裏面忙什麽,療傷嗎?怎麽療呢?他兀自想著,等回過神,已經站在阿秀的門前,手裏居然還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

沒有回應。顧懷豐雖然尷尬,但仍微微彎腰側耳傾聽。過了好半晌,門吱呀一聲開了,他連忙站直身子,沖著裏面淺淺一笑。他的笑顏落在大團的晚霞之下,亦被覆上一層薄薄的霞光,好似兩朵輕雲。

“阿秀”,他柔柔喚道,眼神裏多了幾分燃燒著的熱烈,徹底化成一個情竇初開的英俊少年,讓人心動不已。

阿秀呆呆看了會兒,心情覆雜地微微欠身,拜道“大人”。言罷,她闔上門往外面甲板上去,懷豐不明所以,也跟了過去。

夕陽漸沈,紅色慢慢消退,江風陣陣,暗夜一點點爬了上來。

阿秀靠在船舷上,單手托著腮,微微瞇起了眼。直到徹底變暗,那人只剩個模糊的身影,她終於嘆道:“大人,你這是何苦呢?”

顧懷豐一直立在旁邊,此時不禁怔住。他疑道:“我讓你不高興了?”說罷,默默往後又退了一步,雙手攥著,略帶著局促。

“不是,”阿秀搖頭,勉力笑道:“我只是覺得大人你如此真心待我,實在是不值得。這世間好女子那麽多,大人何苦在一個死了的人身上白費力氣?”她眨了眨眼,怔怔望著前面虛空的夜,依然模糊成片。顧懷豐的心思她怎會不明白,可阿秀不舍得他再這樣固執,所以,她想勸他。

懷豐垂著眼,仍是問:“可是我惹你不快了?”

“沒有。”阿秀回的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顧懷豐又問:“你是仰慕子正?”阿秀偏頭滿是不解,他酸澀解釋道:“子正是晉陽的表字。”

阿秀聞言,不由捫心自問。若是阿牛,她自然毫不猶豫答是,可現在他問的是範晉陽,她便覺得突兀,又有些尷尬。畢竟這一切發生的時間太短,她還來不及、也不敢將兩者真正聯系在一起。希望多了,失望亦多,正如眼前這人之於她。她曾那樣的歡喜,可現在,卻不得不苦苦與他維持著距離。

見阿秀呆在那兒,久久不答,懷豐接著問道:“那你心裏……可有一處是留給我的?”這是他的一道執念和希冀,就這麽脫口而出,沒有往日的羞澀,只有一股沖動。若是現在不問個清楚,懷豐只怕自己會後悔。

阿秀錯愕非常,這還是那個呆子嗎?

她看不清眼前這人,可循著他的聲音,完全能想象他的模樣。那雙桃花眼有多驚心,她比誰都清楚。

暗沈的夜裏,一個聲音緩緩道:“若你心裏有一處留給我,那我現在所作所為,自然值得。”

顧懷豐上前,捧住她的臉,微微彎下腰,一點點靠近,“阿秀,若是我死了,你可會記得我,可會去尋我?我不奢望什麽千年,只盼著你能記得數十載,再將我忘了,也就夠了。若是你一直記得,一直尋我,我就是去了也不會安心。所以,我想,那位阿牛他真心疼你,也會這樣想的……”

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清雋的容顏在眼中慢慢清晰起來,眸子璀璨如星,如劍芒,阿秀仰面,目不轉睛。她只覺得癡了,醉了。又是那一夜的重覆,她的心、她的身軀在他手中,活了過來……是她貪戀著的柔軟。

夜裏,浪濤輕輕拍著,客船搖搖晃晃之間,阿秀陡然睜開眼。

她在翠虛山沈睡過百年,醒來之後,便下意識地忘卻了許多東西,而現在,她終於記起阿牛的模樣!阿秀頭疼欲裂,恍惚間,一道金芒自重重過往中劈來……

她控制不在那種恐懼,不禁大叫一聲。隔壁那人聽見了,趕緊過來。

顧懷豐進屋時,阿秀已經翻倒在地,瑟瑟發抖。他心疼不已,趕緊將她攔腰抱起。冰涼的身子挨著他溫熱的身軀,才止住了顫意。

阿秀緩緩睜開眼,眼前這人面容雖然模糊,但她卻莫名安心。往溫熱的懷裏縮了縮,她問:“是你嗎,紀修?”倏地,阿秀又大驚失色:“紀修,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一停更,就不容易找回感覺,這章糙了點,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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