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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迷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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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顧懷豐沒點燭火,他房裏黑黢黢的,只有月色透過窗撒下一片清明。

後背撞傷了,他如今只能側躺在榻上,一手墊在腦後,一手彎在胸前。他將手探入懷裏,指尖輕輕一勾,取出那抹貼近心口的嫣紅。茫茫夜色裏,朱紅並不明顯,反而顯得暗沈,就像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一樣。

所謂的睹物思人,不過如此了吧。顧懷豐慢慢闔上眼,不願再看。

門外有人吆喝著相伴離開,格外嘈雜。他靜靜聽著,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期望,只是盼著她能來瞧自己一眼就好。直到整座院子徹底安靜下來,他才發現自己有多可笑。顧懷豐輕笑,嘴角滿是譏諷。

別人成雙成對了,哪兒還有空顧及他這個孤家寡人?

他正暗自神傷,外面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懷豐懶得回應,仍舊閉眼假寐。

“大人?”外面那人喚道。

是阿秀的聲音,顧懷豐不由楞住,一時心亂如麻。他睜開眼,烏黑的眸子裏淌過一星覆雜的情緒。他努力翻了個身,讓自己面朝正門。門上映出一個窈窕身影,正是他心裏想的那個。顧懷豐雙唇噏動,卻依然沒有回應。他只是怔怔望著那個影子發呆。

她來做什麽?終於記起他了?

阿秀聽見裏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又敲了敲門,“大人?”等了片刻,裏面還是沒有回應,她忽然想那呆子不會出事了吧?阿秀心下一驚,直接踹門而入。

“大人!”

顧懷豐驚呆了。管不上後背的疼,蹭地一下,他直接翻坐起來,“阿秀,你……”

離得遠,屋裏又黑,阿秀看不清顧懷豐的表情,但他這樣防備的動作令她有些尷尬,“我以為你出事了。”她口中解釋,腳下卻不停,直接走到床畔坐下。

兩人面對面,凝視之間,顧懷豐別扭地問:“你怎麽來了?”

“明英說大人你死活不願意讓他進屋敷藥,我便過來瞧瞧。”阿秀說著,搖了搖手裏的瓷瓶。

顧懷豐不自在地偏過頭,手裏緊了緊衣襟,“放下吧,一會兒我自己來。”

阿秀“哦”了一聲,卻沒有動作,只是低頭看著手裏的藥瓶子。

顧懷豐扭頭看她。阿秀低著頭,發髻松松偏到一旁,最是嬌媚。烏發掩映之下,露出微翹的睫毛和靈巧的鼻尖。清雅的檀香漸漸縈繞,懷豐移開眼。望著窗下皎潔的月光,他重覆問了句“你怎麽來了”。

阿秀未答,顧懷豐又接著道:“你怎麽不去看他?”他的聲音悶悶地,不負往日的清冷,好像添了一絲煙火氣。

阿秀垂著眼,目光落在他的中衣上。雪白的中衣上面有著暗紋,看不出什麽樣式,卻極為雅致華麗,覆在他的身上,襯得這人更為清貴。阿秀收回視線,看著顧懷豐,笑了笑,說:“他傷的重,已經歇下了。”

……所以,那人歇下了,她才過來看他?

顧懷豐撇開臉。過了半晌,他淡淡開口:“我哪裏比不上他?”有點賭氣的意思。

阿秀躊躇:“因為你不是他……”

“你怎知我不是他?”顧懷豐反唇相譏,“你怎知他又是他?”

“……”阿秀靜默。

“就因為我沒有那個胎記?”

懷豐隱隱約約提高了聲音,有些替自己憤憤不平。與之同時,他緩緩解開中衣。清瘦的胸膛一點點裸~露出來,在銀色月光的渲染下,顯得神聖,讓人不敢褻瀆。

阿秀不解,終於擡起了頭。

四目相接,那雙桃花眼裏泛起瀲灩的水光,還有一點男兒的倔強。好像回到了初遇的那一夜,美得依然驚心動魄。在他面前,阿秀不禁自慚形穢。

她的視線不敢多做停留,只順著他清雋的臉龐蜿蜒而下,最終停留在脖子下方。那裏白皙無暇,宛如一塊美玉。

顧懷豐坐立難安。阿秀此刻的目光,直接化成了一把小刷子。這把刷子,柔柔地拂過他的臉頰,又拂過他的脖頸……所以,凡是她視線所及之處,皆泛起可疑地緋紅。

顧懷豐後悔了,自己一時意氣用事,貿貿然在一個姑娘面前脫衣服,算什麽君子之道?

實在是輕薄又唐突,還有些……幼稚!

他默默撿起中衣,正要穿起來,阿秀繞到他後面,順手將他褪下的中衣擱到枕邊。顧懷豐呆住,不一會兒,白皙的臉色騰地全紅了,兩頰灼熱,耳根子滾燙。

阿秀放衣服的時候,眼睛瞄到枕邊有一塊碎片,像是衣服料子。她沒有多想,只瞟了一眼,又重新看向顧懷豐的後背。

這人素凈的後背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傷痕,還有一塊極大的青紫痕跡落在腰側,格外打眼。

阿秀心下一疼。她指腹間蘸了一層藥膏,口中提醒道:“大人,估摸有點疼,你忍著點。”說著,她徑直往傷口抹了過去。

傷口蜇人,藥膏清涼,而她的指尖偏偏又冷的要命。這幾重滋味交加之下,顧懷豐狠狠嘶了一聲,旋即又咬緊了牙關。

阿秀只得寬慰幾句,讓他稍作忍耐。待所有傷痕都細心塗完,她才抽回了手。

徹骨涼意離開的瞬間,顧懷豐松了一口氣,身子不由一並松懈下來,料峭如山的後背就沒有那麽筆挺了。沒想到,下一刻有個更加冰寒的東西覆蓋到他的腰際。懷豐渾身戰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人,你這兒淤血,得及時化瘀。”阿秀不輕不重地揉摁起來。

顧懷豐仔細辨認,驚覺那是她的手掌。

她柔軟的掌心貼著他的腰……這畫面,他不敢想!

顧懷豐身子一繃,後背不由自主地往前,與她的手掌稍稍拉開一些距離。

阿秀的手停頓在半空中,她訕訕起身:“我去喊明英過來,他的手法比我強。”

顧懷豐偏頭看她。

這一瞬間,她的手正好從他眼前掠過,不知是鬼迷心竅,還是室內氣氛旖旎詭異,他居然毫不猶豫地反手扣在那只素手。

他眼睛亮亮的,像是天邊遙遠的星子,“阿秀,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這個問題很傻,卻是他的心底之言。

阿秀想到了之前和謝一一的那段對話,她微微一笑,回道:“因為我是個好人。”

顧懷豐苦笑,仰面望著她的眸子,道出了自己的困惑:“阿秀,說不準你認錯人了呢?世上那胎記千千萬,難不成每一個都是他?”

阿秀眼梢低垂,面色局促。

其實她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自從碰過一次烏龍後,再加上又忘了阿牛的模樣,阿秀變得越發小心。只是剛才太過震驚,她一時沒控制住情緒。阿秀心想反正要回翠虛山找師父救命,不如當面向師父問個清楚,也好過自己在這兒胡亂猜測。

顧懷豐見她不答,手中輕輕搖了搖,迫得她重新看他。

“阿秀,說不定你我前世亦有緣分呢?又或者,我才是你真正想要找的那個人?”顧懷豐篤定道,話中的“真正”二字咬得極重。他松開手,慢條斯理地穿好中衣,這才扶著床沿緩緩站起身。

望著那張俊臉,聽著這樣顛覆的言語,阿秀一時怔住。

室內靜謐,月色盡情揮灑。

倏地,她的心隨著那人身影的逼近,撲通跳了一下,緊接著又跳了一下。最後,有個溫熱的物事落在她的眉心處。依靠著他的力量,她能辨別出所謂的柔軟……

翌日,恰好有一艘客船往東去,範晉陽備了車,送阿秀和明英去渡口。

其實,再見到範晉陽,阿秀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直在想這人是或不是阿牛的問題,以至於一直恍恍惚惚的。範晉陽見她和昨夜判若兩人,心下雖存疑,但也沒有多問。他知道,她和晚山之間出現了問題,而他恰恰是關鍵的一個因素。

最後登船告辭時,阿秀目光來來回回在渡頭掃視,卻一直沒有見到那人。她心裏隱隱有些失落。

謝一一揮手:“明英,阿秀,還回來嗎?”

明英攀著船舷使勁點頭,蜜色的眸子裏皆是不舍。他難得下山,難得遇到一個喜歡的姑娘,還沒捂熱呢,又得分開……真真是苦不堪言!

阿秀亦點頭:“傷好了我就回來。”她說話時,眼睛卻是盯著範晉陽,好像在對他說一樣。

範晉陽負手而立,秋風卷起他的衣擺,輕輕柔柔,“那就早些回來。”他如是說。

船破水而行,明英還留在夾板上癡癡望著那一處,阿秀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兄,這回對不住了。” 明英沒搭理她,阿秀自顧回船艙打坐。

因為是客船,明英堅持付了他和阿秀的銀子,範晉陽暗地又替他們打點過,所以他們住了最好的一層客艙,舒適又幹凈,還沒什麽人打擾。

長長的走廊,一側是緊閉的房門,另一側是精美的雕花鏤窗,金烏透過其間肆意傾瀉。阿秀瞇著眼,往陰暗處避了避。

因為沒什麽人,走廊裏極靜,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嗒嗒作響。

吱呀一聲,不知哪兒的門開了,一個人鉆了出來,立在她前面,不過遙遙幾步。他披著光,像個神。

阿秀依然瞇楞著眼,分辨了許久,她才不可思議地驚呼:“大人,你怎麽在此?”

“回京述職。”懷豐淺笑。

作者有話要說: 真心覺得文章應該叫《進擊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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