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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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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遲洗完澡出來,何灃已經離開了。

她在床畔幹坐了很久,一點困意也沒有。

房間裏有點悶,她將窗戶打開些,換換氣兒。

窗一推,聽到樓下不遠處傳來刺耳的歡笑聲。她挨到窗邊往外看去,是個日本人,穿著深藍色和服,十分矮小,顯得身上的衣服又長又松。

他撅著腚沖酒屋裏頭叫喊,未得回應,忽然進去扯了個中國老頭出來,一邊拍著他的腰,一邊對著他耳邊笑著說話。

離得有些遠,謝遲聽得斷斷續續,總之是些侮辱人的字眼。

謝遲立在窗前,看他玩弄那老頭,推拉拍搡,又拿出刀來戲耍,嚇得老頭連連鞠躬。

自九一八事變,東北淪陷,鬼子在這建了個勞什子偽滿洲國,定都長春,改名叫了“新京”,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可他們就是披著人皮的鬼,甚至還不如鬼。

現在,日寇得寸進尺,惡爪又伸到華北。政府不抵抗,前簽了個塘沽協定,緊跟著又來了個何梅協定,日後不知又有什麽喪權辱國的這個協定那個條約。

而高官在後方燈紅酒綠,放著小日本為非作惡,指著軍隊追著自家人打來打去。可憐抗日聯軍艱難抵抗到如今,還在為糧食棉服發愁。

日本人臨走前,一腳把老頭踹在地上。

還吐了口吐沫。

他心滿意足地走了,後面的老頭點頭哈腰、直到他沒影才喪氣地回去。

謝遲看得心酸,統治者都不作為,小老百姓能有什麽辦法呢。

這日本人腰間別著兩把刀,穿著這身皮,也不知是武士、浪人還是兵。

他一路哼著日本歌,搖搖晃晃地往西走去。

他喝多了,又有了尿意,四下掃了掃,往一個偏僻的巷子鉆。他仰著頭,閉著眼,愜意地撒尿,嘴巴撅著,還吹起了哨。

忽然,他的聲音停了下來。

他半張著嘴,瞪大了眼,看面前的一堵墻上濺滿了自己的血。下頭的尿還在放著,他顧不上穩住那玩意,捂住脖子,怎麽也擋不住噴發的鮮血,“呃呃啊啊”地倒了下去。

不一會,他沒了動靜。

死得不明不白,褲子還沒提上。

謝遲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仿佛逛了個大街,順便買了條人命。

她用的是何長志的刀,這兩年她用這把刀了解了不少鬼子漢奸的命。別的不說,它是真的鋒利,出刀快一點,殺人不沾血。

十七歲第一次殺人,宋蟒那張死臉夜夜在她夢裏徘徊。

二十一歲殺了第二個,她連那鬼子什麽模樣都不記得。事情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她那寥寥的慈悲心早在爬出雲寨的時候便消失殆盡了。

可事實上,到如今她連雞也不敢宰一只,因為雞是無辜的,可鬼子該死。你對他們留情,他們就來欺負你、殺你、滅你的家、占你的國。

南京作為首都,明裏暗裏數不清多少日諜漢奸,盡做偷雞摸狗的事。那地圖畫的,一個店鋪一棵樹都標記的仔仔細細。

小鬼子把中國摸得清清楚楚,哪天真要打起來了,到時候他們的飛機八成也是一炸一個準。

比鬼子更可恨的是漢奸啊。偏偏漢奸隊伍不斷龐大。

它們就該被千刀萬剮。

謝遲將刀藏進袖裏,淡定地走回主街道,隨意走到一個未關門的酒坊門口,要了三兩酒。

慢悠悠地晃回旅店。

……

謝遲這後半夜睡得十分安穩,一覺到第二天中午。

出去吃了點東西,就聽到有人議論昨夜死了個關東軍小隊長的事。

她吃的更香了。

今天沒有車走。

謝遲還得在這待上一天。大白天沒法亂來,她安安穩穩地在咖啡店坐了半個下午,翻翻報紙雜志。

有個漂亮女人與她打招呼,“你好,我能坐這嗎?”

謝遲從報紙裏擡起眼,見她穿著細格子裙,黃色小皮鞋,燙著最時興的長卷發,甜甜地朝自己笑,“坐吧。”

漂亮女人愉快坐下,開門見山,“你這個旗袍在哪裏做的?真好看。”

“地下做的。”

“啊?”

謝遲掀起眼皮子看她,這才認真道:“南京。”

“這是什麽繡法?真好看。”

“亂繡。”

“亂繡?還有這種繡法?”漂亮女人見她低笑,撅了下嘴,“你逗我玩啊。”

“真的是亂繡的。”

“那我能仔細看看嗎?”

謝遲沒有拒絕。

漂亮女人坐到她旁邊,“繡的好好。”

謝遲見她這亮晶晶的雙眼,忽然說道:“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幫你繡個小玩意。”

“你是繡娘?”

“算是吧。”

謝遲從包裏拿出一小團針線,她總是隨身帶這些,必要時候,繡花針也能有大用處。

“你怎麽隨身帶著這些啊?”

“無聊時候繡兩下,打發時間。”

謝遲看著她的白色圓領子,“我看繡這裏比較好。”

“可以呀。”

“想繡什麽?”

“跟你這個一樣的。”

“我這是黑蓮,繡在黑色布料上恰到好處,到你這衣服上就太跳眼了。”

“那怎麽辦?”

“用白線。”

“會不會看不出?”

“隱隱約約才好看,若是繡上一朵紅色,不覺得顯俗麽?”

“有道理。”

謝遲靠近她些,“不要亂動了。”

“好。”漂亮女人看著她的眉眼,“你皮膚真好。這個要多少錢?”

“不要錢。”謝遲微笑笑,“我剛來新京,人生地不熟,要不你給我講講這裏的事吧。”

“可以啊,你想聽哪一類?吃喝?還是好玩的地方。”

“講講人吧。”

“人?”漂亮女人掃了眼周圍,“你不會是想聽那位的事吧?”

“哪位?”

“從前紫禁城裏那位啊。”

謝遲見她溜溜直轉的眼珠子,壓低聲笑著說:“沒興趣。”

“那你想聽什麽?”

“小池瀧二。”謝遲盯著她的眼睛,“偶然聽人聊過幾句,似乎挺有意思,聽說過嗎?”

“當然聽說過。”漂亮姑娘一聽這個名字就搖起頭來,“他可是臭名昭著,尤其是在女人裏。”

“怎麽了?”

“心狠手辣。”

……

謝遲沒套出什麽新鮮話來,漂亮姑娘絮絮叨叨講了一堆男女之事,聽得她心煩。

她快速繡好了一朵蓮花,便離開了。

謝遲回到旅店,等天黑,又下了樓。

剛走出去不遠,被何灃攔住。

“你亂跑什麽?”

謝遲從他旁邊繞過去,“腿在我身上,要你管?”

何灃跟在她旁邊,“信不信老子把你腿砍了,裝兩個輪子一路滑到北平。”

“嚇死我了。”

何灃跟在她後頭,盯著她的腰臀,幾年不見,變了不少,走起路來都搖曳生姿的。

謝遲回首幽幽看他一眼,“跟著我幹嘛?”

何灃學她話:“腿長在我身上,要你管?”

謝遲冷笑一聲,繼續走。

她去打了半斤酒。

何灃站在酒坊路對面看著她,等她提著酒走回來,上去一把搶過來,“娘們家家的喝什麽酒。”

謝遲又搶了回來,“拿來。”

忽然,有人叫了何灃一聲。

“小池君,又有新歡啦。”

何灃迅速地拉過謝遲的手腕,將她摟在懷裏,寬大的手掌拖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在自己胸口,完美藏住了她的臉。

“高橋君。”

高橋走過來,“這位小姐這是怎麽了?”

何灃笑著說:“喝了兩杯,醉了。”

謝遲安分地貼在他懷裏,擡眼看著他稀長的睫毛。

高橋看著謝遲手裏提著的酒瓶子,“該帶她嘗嘗我們大日本的酒。”他忽然賊眉鼠眼地奸笑一聲,湊近些,用手擋著嘴,“我不會告訴美知小姐的。”

何灃朝他微點頭,“那我就先走了,改日一起喝酒。”

“哈哈哈哈,快去吧。”

何灃攬著謝遲離開。

走遠些,謝遲問他:“美知小姐是誰?”

何灃不搭腔。

“你的日本相好?”

“不該你問的別問。”

“藏著我,怕被相好的發現啊?”

“你這麽漂亮,萬一被他看上怎麽辦?”

“小池君這麽厲害,護不住一個女人嘛?”

何灃移開視線,笑著沈默起來。

……

進了房門,何灃扯了扯衣領。

謝遲背靠墻看他。

何灃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車票塞進她手裏,“滾回去,就別再來了。”

謝遲舉起來彈了下票邊,慢慢將它撕了。

何灃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後頸,“你非要惹我生氣?”

“我有錢,不用你的骯臟票。”

何灃點了下頭,“好。”

謝遲將碎紙扔灑給他,“滾出去吧。”

何灃沒動彈,“昨夜死了個日本人。”

“嗯。”

“就在這附近。”

“噢。”

“沒人過來檢查嗎?”

“有啊,一大早擾人清夢,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嚇死了。”

何灃揉了揉她的後頸,“什麽時候走?”

“明天,怎麽,怕”

未待她話說完,嘴巴被何灃猝不及防堵住。她楞住了,竟一時忘了推開。

何灃松開她,“親一下,不介意吧?”

謝遲一巴掌甩了上來,打得他臉麻麻的。

何灃直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捏著她的下巴揶揄地笑了一聲,“都跟我上車了,裝什麽清高?以前不是挺配合的?”

“是啊,我一直賤得很,用身體跟你換活命。”

何灃斂起笑容,放下了手。

謝遲往裏走,將桌子挪開,從裏頭拿出一把刀來。

何灃不動聲色盯著它,心卻在顫栗。

謝遲走回來,將刀給他,“這是之前你二叔送給我的,你應該是不記得了了。在我這放了這麽多年,現在還給你。”

何灃接了過來。

謝遲道:“上面的石頭被我摳了賣掉了,後來又找了顆差不多的鑲上。”

何灃沒有說話。

“不知道因為什麽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忘了家仇國恨……我下不去手殺你。如果你真是在幫日寇,那祝你不得好死。如果不是”她無力地看著他,“這裏的空氣都讓我覺得屈辱,除了鬼子和漢奸的血,沖不走這烏煙瘴氣。”

“你放心,我不會亂說話,我不認識你。雲寨的少當家,在三零年的冬天幹幹凈凈死在了山上。”

何灃輕笑一聲,不屑地扔了刀,“一把破刀,你不要就扔了吧。”

謝遲垂眸看著地上的短刀。

“走了。”

他立到門口,杵了一會兒,開門離開。

他快步走下樓,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

一路狂飆,忽然停在路的盡頭。

他緊緊握著方向盤,忽然拿起旁邊的槍狠狠甩向自己的臉。

他咬著牙,頭撞了兩下方向盤。

鳴笛聲被磕響,嚇到了從前面路過的一男一女。

又是個日本人,還摟著個日本女人,沖車內罵了幾句。

何灃正沒處撒火,猛地打開車門,兩步走上去一腳踹上男人的胸膛。

八成是斷了肋骨,疼得他倒地哇哇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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