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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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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禮起於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儀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故禮者,養也——此乃《荀子·禮論》所出,聖人之言言之有理,言之有道。

論於嫡庶之別,正是由禮而生,無禮不成方圓,失禮不可治四方。在上,君以禮治國,在下,臣依禮輔君。民若失禮,則暴,子若無禮,則父子參商。

《呂氏春秋·恃君覽》曰:昔太古嘗無君矣,其民聚生群處,知母而不知父,無親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別,無上下長幼之道,無進退揖讓之禮。

然今為太古乎?非也,祖宗規矩不可唐突,天下皆依禮為臣,嫡庶之別猶如此道。”

閉目聽完翰林院學士段文朗讀完六皇子司空覲的答卷,秦南召微微頷首,司空覲這招以退為進很是讓他滿意。

在座的眾位大臣聞之也紛紛點頭,倒不論行文多出彩,進退有度之人總比那些囂張跋扈的受人喜愛,比起五皇子那篇取賢論中氣勢滿滿咄咄逼人,暗示自己為賢者的口氣,司空覲這處謙讓溫和,背後深意叫人讚服,不知情的讚司空覲禮讓嫡長,知情的誇獎司空覲不露鋒芒,處事沈穩。

不論真情假意,司空覲這篇文章確是讓琝啟帝頷首淺笑,雖未言語,眾人也知道琝啟帝是滿意的。

秦南召撫著長須,微微睜眼瞥了一眼對座的紀廣居,見其垂首不語,冷冷笑哼一聲後又閉上眸子。

讀完幾位皇子的答卷之後是琝啟帝選出的幾位官家子女的答卷,杜墨洳的為首,被翰林院學士段文朗第一個念出。

“嫡庶之別不可廢,嫡賢之別亦有分。

不尚賢,使智者不敢為,使庸者更甚,使民無知無欲,使國不察憂患,此乃誤國誤民之大忌。

古聞治天下之道在禮優賢良,而非嫡庶有別。

燕昭王築黃金臺,尊郭槐為師,可問嫡庶?信陵君驅車迎侯生,可問嫡庶?齊桓公善待管仲,可問嫡庶?禮賢下士,乃聖人垂訓也。拘泥嫡庶之分乃無為之法,為無為,則無可治......”

翰林院學士段文朗音調鏗鏘有韻,話語抑揚頓挫,司空覲愈聽臉上笑意愈是單薄。

杜墨洳主張取賢,與司空覲的言論恰恰相駁。

司空覲此次邀杜墨洳入宮正是有意將其納入旗下,以杜墨洳的才智斷然是知曉司空覲必要提倡取嫡之說的,此番下來,司空覲若是當眾招納杜墨洳,便是言行不一,自己嘴中說著取嫡,但招賢卻是招的主張取賢的,杜墨洳這份答卷真真是打了司空覲的臉,逼他不得不放棄招賢之舉。

秦南召早已知曉司空覲的心思,聽了杜墨洳的答卷,他暗暗皺眉,心中惱怒杜墨洳持才自傲,但同時又不得不說,杜墨洳這步棋走得謹慎縝密,雖沒有直言拒絕,卻是叫六皇子自個兒閉了嘴。

秦南召睜眼朝同列的杜徵瞧去,只見其站於大殿之上神色如常,似不因杜墨洳的文章或喜或悲,姿態坦蕩,對待眾人投來的探究的目光毫不避諱。

倒是琝啟帝對杜墨洳稱讚有加,尤其是他的一手好字,看似圓潤婉轉,柔軟無骨,卻是暗藏勁道,別有風貌。

琝啟帝如此誇讚杜墨洳,豈非有立賢之意?相熟識的官員交換目光,暗自揣測,但帝王的心思卻是難以琢磨深不見底的,有時誇讚的並非他喜,批判的也不定是其所惡。只有那些深谙此道的老臣們閉口不言,默默忖度著。

下一個被念出答卷的是何婉,她辭藻華麗,主張取嫡,引經據典,暢說古今,文章氣勢如虹,一氣呵成,窺斑見豹,可見其學貫經史,知識淵博。

席中官員皆是咂舌稱嘆,紀廣居暗中仔細審度琝啟帝的神色,卻只見琝啟帝笑意莫測,反倒是一旁的賢妃緩緩開言,她鳳眸含笑,姿態雍容華貴,顏色和悅,“好一位文華橫溢的才女佳人,足有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何婉是誰,出來讓本宮瞧瞧。”

只見一道倩影從席中翩然走出,走至近處方才瞧清來人稚齒婑媠,裙擺長而曳地,步子細碎,飄飄若仙,真真像是那詩中仙宮走出的霞姝——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鬢如雲,霞裙月帔一群群。

何婉動朱唇以徐言,聲如嬌鶯啼語,清清泠泠,“民女何婉參見皇上皇後。”

在座者無不驚艷喟嘆,更有甚者,迷了心魂杯中酒水潑灑而出都無所覺察。

何婉之美,美得不可方物,就連琝啟帝也不禁理解了紀廣居為何會遣何婉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女接近他的大皇子了。

琝啟帝心下並不喜歡這等女子,美則美矣,卻隱約有些嬌弱做作,仿若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唇角揚起的弧度都似精確衡量過一般,雖挑不出錯來,卻有失自然本色。

“才子美人當是如此,”賢妃頷首,一旁的侍女畢恭畢敬地托著漆盤將一串玉珠送到了何婉面前。

眾人愕然,琝啟帝也不免詫異。

宮宴慣例,若育有皇子的妃子當眾送禮於赴宴女子,那邊是有意將其列入來年春日的皇子選妃的名單之中。

賢妃將玉珠贈與何婉便是許給了她六皇子司空覲正妃的位置,區區一庶女竟得賢妃如此高看,眾人心中皆是驚愕不已。

琝啟帝卻更是不喜這何婉了,丞相府與六皇子貫來不和,她倒是個好本事的,兩頭搭上,皆不落下。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之際,坐於最末席的何瑾不覺微微轉首看向遠處的紀羲禾,但見那人正淺嘗杯中茶水,仿若置身事外,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見此何瑾面色微沈,不知所想。

何婉原本該是紀羲禾求旨賜婚之人,但如今卻是叫別人搶了先,賢妃賜玉珠在前,有誰敢駁賢妃娘娘的意思。

何婉弄巧成拙心中正是暗自懊惱,紀廣居瞧著她的眼中藏著慍怒之意。俄而,紀廣居將目光從何婉身上抽離,看向紀羲禾,目光深深,叫人背脊頓生寒意。

紀羲禾那處卻是好整以暇,大有輕裘緩帶的氣象,他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悠悠擡首瞧向紀廣居。而後才緩緩起身出列,他聲音擲地有聲,“稟呈聖上,在下紀羲禾欲娶何府二小姐何婉為妻,懇求聖上賜旨賞婚。”

頓時一片嘩然,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明目張膽的與賢妃相爭?百官折眉搖首,其中秦南召怒意最盛,他雙眉似火飛挑,怒視紀羲禾,而後又扭開脖子瞪著紀廣居。

賢妃雖氣得心律不齊,卻是面不改色。而司空覲卻沒賢妃那麽好的定力,臉他色微變,青筋暴起的掌背更是透露出了他的怒火。

賢妃遣出去的婢女呈著托盤站在何婉面前,那玉珠還安然的呆在盤中未被何婉收下。

紀羲禾似無意走至何婉面前才煞住的步子,他雖未並未與何婉並肩而站,但瞧在眾人眼中這兩人仍是仿若一對金童玉女,甚是般配。

琝啟帝緘默不語,大殿之上頓是鴉雀無聲,個個候著琝啟帝的意思,收斂了聲息。

徐徐,但見琝啟帝緩緩擺手,道:“且都退下吧。”

***

宮宴結束,懷著各異心思,一眾人皆乘車回府,琝啟帝最終既未應承賢妃,又未允諾紀羲禾,此事便像那空懸的戶部尚書之位一般,擱置下來了。

何瑾乘上馬車,心中暗自琢磨著紀羲禾此人。前世種種有虛有實,何瑾最是對紀羲禾這人瞧不透實,正如今日宮宴,見他的神色便知他對何婉無意,那他為何還冒著沖撞賢妃娘娘的風險請旨求親呢?不明白,何瑾真真是瞧不明白,她頓時只覺紀羲禾更加令人惡了。

車轅吱呀作響,各府馬車分頭駛向各方。

皇宮,禦書房內,杜徵立於殿中,屈身向琝啟帝行禮。

琝啟帝允其平身,而後沈聲問道:“皇兒作何意思?”

紀羲禾當眾求旨之舉,琝啟帝早已知曉,意在麻痹紀廣居,而紀羲禾真正有心之人,他早已在今日宴席之前暗自告知了杜徵,眼下杜徵正是要向琝啟帝稟報此事。

“皇上,”杜徵心中猶豫了一會兒,緩緩道:“大皇子殿下告與臣了一名字。”

“是誰?”琝啟帝追問。

“楚國公外孫女,何瑾。”

話落,琝啟帝微楞,而後朗聲大笑,“般配!般配!真真般配!”

瞧著琝啟帝扶案大笑,冠纓索絕的模樣,杜徵不解鎖眉。

琝啟帝不多言,將今日出題取才的兩份答卷交予了於公公,繼而於公公彎腰將其遞與了杜徵。

這兩份答卷一份主張取嫡,一份意在取賢,前者為何瑾所作,後者乃紀羲禾之文。

兩人立意絕然相反,但唯有一句一模一樣,二者皆問:“安知嫡者不為賢?”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啦~~~~寫完啦~~~撒花~~~↖(^ω^)↗

PS: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鬢如雲,霞裙月帔一群群。這句詩出自唐末五代詞人韋莊的《天仙子·金似衣裳玉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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